记忆中，父亲的背一直是我童年所深畏的。每次闯祸，毋须直面父亲冷峻的双眼，就早已为他那清瘦的背所震慑。稍长些，又因父亲闻名远近的严厉畏而远之。而今，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才真正体味到父亲瘦削的背里所蕴藏的有情天地。
父亲在艰苦的岁月中长大，上有祖父母、双亲，下有二弟一妹，大伯九岁早亡，父亲便在弟妹中改行老大。他十七岁便在老家做教师，于是，责任感使他坚毅地将一家重担背负起来，割麦栽秧挑稻把，铲草根子撂猪场，父亲无不亲历。父亲瘦削的背如一道墙，为家遮风挡雨，直到贤惠的母亲与他合力齐家。
考上大学那年，是父亲送我去的学校，百来斤行李硬是他一人杠的，我要换他，父亲执意不肯。八百多里路下来，父亲的双肩早已经红肿不堪了。父亲说：等我以后拿了笔杆子，就不用再吃他年轻时吃的苦了。
去年冬天，父亲手术后在家休养，我回家照料。对于我能出现在他面前，他时不时对母亲说：“怎么样，我的儿子，孝顺。有指望！”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好几个晚上，母亲睡一头，我和父亲睡一头，生怕父亲乱翻身，夜里也好有个照应。好在那几夜父亲乖得要命，像个婴儿躺在我怀里。怀里的父亲，久违了的父亲！轻轻抚摸着父亲的背，父亲的驼背。指尖滑过，思绪万千，父亲的背多像老家塘边的那棵老槐啊，默默为我遮风雨二十四年；父亲的背又多像老家的牛庄桥啊，伴我迈步过河二十四年；父亲的背却更像老家神居山坡上的羊肠道，任儿踏足登高二十四年。
父亲操劳一生，抚育我长大，供儿念大学，我工作不到一年又风风火火地筹资借款为我置下新居。父亲于一朝一夕中含辛茹苦，却又何尝指望过儿女什么，但他说这就叫生命的传承。
人言父如弓，子如箭，弓弯的越厉害，箭射的就越远。其实，父亲的背何曾新驼，岁月雕琢中他早就驼了。只是，为了将箭射的远些再远些，父亲将他那瘦削的背弯了又弯，弯了又弯……
（文章摘自《秘书工作》杂志）
因为工作繁忙，我已好几个月没有回老家了，几乎忘记了独自生活在黄河滩区老屋的父亲。
前不久，大雨刚刚下过，家乡的堂哥打来电话说，黄河里水涨了，父亲的老屋摇摇欲坠，他天天守望在村头盼着你归来——听到这里，我的泪水滚了出来，连忙推去所有的事务，一刻不敢停留地往老家赶。在村口的路边，我看到了伫立在那里的父亲，他站起来，搓着那双大手嘿嘿地笑了。
吃过简简单单的晚饭，唠了一阵子平平常常的家常。我建议他跟我进城去住，或搬到新盖的移民新村里，他只是摇摇头。窗外夜风起，虫鸣渐深。
我打了个哈欠说：“爹，咱睡吧。”
父亲的眼中露出难色，他说：“啊，祥子，睡吧。”随后又站起身往门外走。“我爱打呼噜，怕吵你睡觉，我找人搭铺去。”
我拦住他笑着说：“爹，我是你的儿，像你，也打呼噜，咱俩两只喇叭一块吹，热闹。”
父亲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开始脱鞋宽衣。于是，我跳上那张自己睡了十几年的破旧、宽大而又温暖的床。跟以前一样，父亲睡那头，我睡这头，彼此枕着对方的脚。
月亮在窗外树梢移动，筛下一床碎银。但听不到那熟悉、亲切的呼噜声。
父亲在那头说：“不早了，明天还要赶路，睡吧。”
我在这头应道：“睡吧。”
月亮从窗口消失，鸡鸣在村庄远远近近的地方响起，床上仍然没有那亲切的呼噜声。记得以前与父亲同睡时，在田头地尾劳累了一天的父亲总是头沾枕头立马就着，呼噜声惊天动地，吵得我无法入眠，我就恼怒异常地用脚踹醒他，叫他熬着等我睡着后再睡……想到这里我的心好痛。于是，就装作打鼾，打得既重又急，仿佛睡得极香极深。
父亲在那头轻轻地侧了侧身，并欣慰地舒了一口气。随后，我发现父亲轻轻地起身，走过来轻轻地给我掖掖被角，最后，又用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脸。当那粗糙而又温暖的手在我脸上划过时，我嗅到了一种特别的气息。鼻子一酸，泪水便滚出了眼眶。父亲的手一抖，替我抹去泪水，叹息了一声说：“鸡都叫了，睡吧。”
我哽咽着答道：“睡吧。”
（文章摘自《秘书工作》杂志）
夕阳辉映，远处是阴山的轮廓，仿佛父亲苍劲的身躯。风吹过，山顶落下那朵迷离的云，仿佛父亲额头的白发。阴山向北，炊烟升起的地方是故乡。
多少年，依山而居，以土为伴。父亲在山路上步履蹒跚地穿梭，锄头扁担把平凡的日子变得敦实丰盈。肩头挑起旭日，也挑回夕阳，挑担的垫肩一层一层磨破。卷烟熏黄的手指尖留下岁月的斑驳，手心里厚厚的老茧是他对家无言的承诺。
水缸盛满，地头浇湿。清风中，吐芽的麦苗发出清脆的笑声，明净的双眸望向父亲的背影。
那熟悉的背影，是树，撑起家的温暖。
那厚重的背影，是灯，照亮前行的我。
那朴实的背影，就是这绵延阴山，永远在我心中。
（文章摘自《秘书工作》杂志。原题目：《阴山向北是故乡》）
编辑：李依溪 播音：杨宪东 制作：刘文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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