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大年/ 日本教育的N个不一样（旅日日记7）

（上图：富士山下的静冈私立星陵中学）

国庆期间，中国教育三十人论坛组织我们一行30人访问了日本。目的是考察日本教育。纯民间，全自费。

以下的“N个不一样”，纯属个人见闻，因为时间不够用，没有经过较多的论证。如果有与事实不符的地方，欢迎留言。

【上学、放学家长不接送】

日本的学生去上学时，邻居的几个孩子一起去，一起回，大一些的孩子领着小一些的孩子。从来不会有哪一家的家长去校门口接送孩子。更不可能有校门口的汽车长龙。

【校园里入室脱鞋】

日本的教学楼门口都有几排鞋柜。职员、学生、来宾的鞋柜分别有标识。进入室内，不管是谁，都得脱鞋。学生在室内穿室内鞋，在操场上穿运动鞋。

日本所有的学校都禁止来访者对着学生拍照。

（上图：东京一所小学的教室）

【教室设计像当街的铺子】

比较新的教室靠里的一面是落地玻璃墙，与窗外的景色零距离。靠走廊的一面是活动玻璃门。教室与走廊融为一体。就像临街的铺面。

教室很通透，从走廊这一面可以看得见对面窗外的景色。

我们走过的时候，孩子们坐在课桌上明目张胆跟我们热情地打招呼。

孩子们用的那些七零八碎的东西，作业本呀，文具呀，抹布呀，就摆放在“铺面”的架架上。教室的走廊都比较宽，大多是封闭式。

(上图  东京文京区教育中心“中高生秘密基地”）

【小学全科教师】

小学的课程有国语、算数、社会、家庭、科学、音乐、体育、图工等。除了音乐、图工等专业性较强的课程外，其余的课程都由班主任带。班主任老师每周多的有25节课。老师不写备课，学校领导也不检查备课。

一些地方的老师每5年一次轮换。王子小学的校长说：“这对老师、对学生都有好处。”

学生早上8点到校，中午在学校吃午饭。小学一般是下午三点左右放学，初中一般是下午4点左右放学。我们在一所小学了解到，政府的免费午餐是2021年才有的。

【老师布置家庭作业，学生可以做也可以不做】

小学生一般是不布置家庭作业的。初中生每天布置的家庭作业30分钟可以做完。关键是，老师布置的作业似乎只是一个“建议”，没有任何强制性。学生可以做，可以不做，也可以选择性的做。老师也不检查。

（视频  静冈县教育长的讲话）

【学校没有政治教育，也不搞分数教育】

是的，学校里没有国旗，也没有什么校风校训之类的标语，似乎不搞爱国主义教育。学校也不对学生分数负责。那学校干什么？静冈县教育长的讲话回答了这个问题（点击上视频）。他说：“我们培养有德之人。有德之人的具体表现是有独立的人格，有自己的价值观，把社会的问题视为自己的问题，为了创造更美好的社会而采取行动的人......”

日本的学校不鸡娃。鸡娃是家长的事。家长如果一定要自己的孩子考一个好大学，那就把孩子送去私塾（学科补习机构）。但这是上高中以后要考好大学的事。至少，初中、小学的家长一般不会鸡娃，因为没必要。很多高中的家长也不鸡娃，因为日本的高中生是可以直接就业的。高中生就业的工资收入比大学生少不了多少。大概月薪就少个三五千日元（200人民币左右）

日本也有鸡娃的学校，那是民办中学。收费很贵。愿打愿挨的事。

（上图：东京一所初中学校的校门）

【一年“打乱”一次班】

日本小学、初中的班级，每年都要“打乱”一次。就是每年调整班级，把优生、差生平均分配到各个班级。老师所教的班级是不变的，但班上的学生名单每年都在变化。

我个人非常欣赏这样的做法。因为，可以增强学生自主交往的能力，可以促进教育公平，还可以遏制教育腐败。

（上图：在青少年中心聊天的孩子）

【老师是公务员，不晋级，不评优】

当我们问及“如果考评教师的工作”时，静冈县教育局的负责人告诉我们，教师不晋级，不评优。

我们了解到，在日本一些地方的中小学教师都是公务员，也有一些地方只有高中教师才是公务员。

这不是“与公务员同等待遇”的概念，而是老师直接就是公务员。

我感觉，日本老师在迎检查、晋级、评优等方面完全不用花心思。

（上图有点难理解）

【政府、学校、社会、家庭，教育的界限很分明】

学校的责任，简单地说，就是让同龄的孩子在一起玩。在玩中建立关系，生成规则。

家庭的责任，保护孩子安全成长。

青少年活动中心、社工都是政府负责的社会教育机构。人员由政府配备，场地设备由政府投资。这些机构建立亲子——师生、同学——同伴之外的另一方的关系，满足学校、家庭难以做到的需求。

升学补课，去找私塾。

我问过几所学校，也问过家长：“家校共育是怎么做的？”

回答是，学校几乎不开家长会，老师也很少与家长联系，更不会叫家长如何如何“配合”学校教育。

我在思考，我们提倡的家庭、学校、社会“共育”，很多时候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齐心合力“鸡娃”。

（上图  静冈县教育局的会议室）

【硬件设施“落后”】

5天时间，我们考察团访问了2所小学，3所中学，3所大学，1个青少年活动中心，1个教育局（相当于中国的省级教育厅）等10个单位。

只有静冈县教育局是在会议室接待我们的。教育局会议室非常简陋，会议桌和双人课桌差不多，凳子也是很简单的那种。有意思的是，我们交流时不到20分钟，教育局会议室的话筒突然全哑了，音箱里的电流声也大得连讲话都听不见。工作人员索性关掉了音响。他们的工作人员和官员对这样的“意外”却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

其余9家都是在教室里接待我们的。也没有专门的会议室。

10个单位，我们没看到一家单位有LED屏，只有1家有一体机，3家用了投影仪（在中国投影仪已经淘汰了），其余的都是黑板。

我们看了几十个教室，没有看到一体机，大多是投影仪，有些教室仅有黑板。

教师都挤在教室大小的办公室办公，全然没有我们想象的现代化的感觉。

学校的大门与中国学校的校门相比，简直就不算大门，仅仅是从围墙上打开的一个缺口而已，非常简单，也没有什么高大上的门牌。围墙也不高，简直就只是一个界线而已。大门口静悄悄，没有专门的门卫，更没有见到护学的警察。

操场都是平整的土操场或者沙地操场。我问校长：“为什么是土操场呢？是不是土操场相比水泥操场或者塑胶操场更有优势？”我以为校长会有长篇大论地回答，校长却说：“从来就是土操场呀，没有想过'为什么’。”

但是，我们看到的每一所学校都有室内运动场，有些学校还有武道馆。两所小学都有游泳馆。

（上图：我们在上智大学交流）

【学校没有“特色”】

我们看到的日本学校不但硬件设施落后，教学方式也落后。千篇一律的秧田式课桌摆放，千篇一律的老师在黑板前讲学生在课桌上听。

教室走廊也没有什么让人奋发的标语呀，图片呀。除了一些学生手工的画报，还有一些关于地震、饮食、疾病方面的图文，并且张贴都不整齐。

教学楼的教室、功能室的门牌都是学生拿4A纸手工制作的。

我们考察的每一所都没有特色。也没有听到校长介绍学校特色。

在国内，学校旁边一般都有食品店、玩具店、文具店、教辅店、眼镜店。但在这些学校门口，我们没有看到任何店铺。也很少看到戴眼镜的学生。

如果一定要说特色，那就是每所学校都干净得一尘不染。

【主科课少，“杂课”多】

小学课表里主课只有国语、算数，没有外语。其余的是科学、社会、家庭、音乐、体育、图工等。

中学课表里主课只有国语、数学、英语、理科，其余的是社会、道德、家庭、技术、综合、体育、美术等。

我们走马观花地看了好多老师的课堂。我发现老师的粉笔字都写得很好，特别是王子小学一位四年级女老师粉笔字，刚劲有力一丝不苟的楷书，一笔一画都看得我目瞪口呆。

......

（上图：考察团在东京大学教养学部校门前留影）

在我写的前几篇关于日本考察的文章里，有网友留言：“詹老师，我本来很佩服您！但对您这次日本的日记和您的感触很失望！（您是否也被“公知化”了？）”。还有：“小日本最近放核水，你却在这里大肆说小本子的好，真让人失望，感觉你变了，亲日的公知。”

这些留言的言下之意是，詹老师既然去了日本，就应该站稳立场去彻底揭露日本的坏，而你却大肆说日本的好。

很明显，我让他们失望了。面对这样的留言，我无力辩解也不想辩解。我只想说一句：“我见到的这些日本人，不是放核污水的那几个日本人，更不是搞军国主义的那些日本人。我说日本人的好，不等于说日本的好，即使说了日本的好，也不等于说日本什么都好。”

二战，让日本同样成为了焦土（当然，这是日本军国主义的罪过）。但在短短的50年，日本的工业领先世界，成为了世界经济大国。在当代，日本对人类科技文明的贡献是巨大的。大和，是一个值得研究的民族。因为人类面临着从机器时代到信息时代的转型，日本的教育同样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这种挑战，也是人类共同面临的挑战。我们去日本考察教育，是带着这些思考去的。

此行，目的非常单纯。至于吃海鲜的事，日本人自己也在开心地吃，我们也就没有抵挡住诱惑。我相信，正如不是所有的日本人都值得仇视一样，不是所有的海水都是核污水，也不是所有的海鲜都是被核污水弄死的。

我反对一切污染地球残害生灵的行为。反对一切野蛮，珍惜一切文明，人类才有真正的自由。

——2023年10月7日 于昆明

（詹大年 昆明丑小鸭中学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