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话丑话都要听

记得大约50年前的一个中秋节，我们姊妹四人每人分得了半块月饼。为了讨母亲喜欢，我将这半块月饼给我母亲尝，我母亲夸我懂事，月饼好吃，我一激动，在母亲尝了一口之后，又一再把月饼送到了母亲嘴边，以致最后这半块月饼我甚至没吃几口。尽管如此，我依然十分开心。因此，我的几个哥哥姐姐，后来说到我的毛病，也常常会提到这句话：“爱听好话。”而对于“爱听好话”这样的评价，我是很不服气的：爱听好话如果也算是缺点的话，那么，谁没这毛病？难道不成还有人喜欢听人说自己的坏话吗？

能够证明这一点的还有，我数十年的职业生涯，有大约30多年是在一所中学度过的。这所中学有一任校长，他当上我们这所学校的校长的时候，只有30刚出头，有才气、有魄力，但在工作中也有一些毛病，比如说有些小小的霸道和专制，所以，我是有些看不惯的，并在与他人的交流中多少有些提及。有天开会，这位年轻的校长忽然提到学校有些老师在校外发表不当言论——乃是批评学校领导工作中的某些存在问题的言论，神情十分严肃地说：“我们都在同一条船上。说你的学校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是不是打自己的脸？我们这学校如果社会评价不高，作为这所学校的老师，你是不是也会受到牵累和影响？”

这校长的观点我无法完全苟同，但是，听了他的话后，我又挺欣慰的：看来，爱听好话而不爱听丑话——自然也可以说是批评意见，看来真的是很多人共同的毛病。

想想是不是这样？也无论是做小老百姓的，还是做领导干部的，有几人不爱听别人夸赞自己？能够耐下心来听取别人批判意见的有几个？而这样的心理也不难理解：是男人，谁不爱听别人称赞自己潇洒英俊、聪明能干？是女人，谁不愿意别人称赞自己年轻漂亮、如花似玉？可以说，希望得到社会对自己更多的正面评价，是所有人的共同心理。

然而，不论何人，我们都不能不面对这样的现实，那就是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亦即我们都有自己长处与优点，但也一定都有自己的短处与缺点。举例说，诸葛亮是中国人十分崇拜的智慧人物，几近完人。可是，假如我们要给他挑一两个毛病，大概并不难。比如说，失街亭，是不是他用人不当造成的？汉武帝在封建时代的帝王之人中，算是有雄才大略、事业有成的人物，但是，就连他也在晚年也曾下“罪己诏”，对于自己早年穷兵黩武给社会和百姓带来灾难进行了反思。既然如此，那么，当有人在对你极力奉承、说你好话的同时，有些人从另外的角度对你进行批判、说你的丑话，有什么奇怪的？

眼下我们正在进行的与新冠病毒的决战，得到了世界上不少国家和组织的高度评价，认为我们为避免疫情在更广大的范围内的蔓延做出了努力和贡献，称赞我们得力的组织、有力的措施等等。这些无疑是好话，我们爱听。但是，是不是也有些言论不太合我们的胃口，属于批评性质或者说丑话的？答案无疑是肯定的。对于“丑话”，听来有些不太舒服是正常的心理反应，对于某些纯属诽谤与恶意中伤的，我们必须予以有力的回击；但是，不管其用心，也不管其对我们有没有一定的镜鉴，我们一概拒听、拒谏呢，是不是理性？虽然我们中国人足够的聪明与智慧，不乏能人也不乏应对的技巧——早在2000多年前，我们的祖宗就使过的“王顾左右而言他”一类的招式，事实证明今天依然好用，但是，嘴仗的胜利是真的胜利吗？我们在应对疫情的过程中，真的没有犯下某些错误，出现某些失误？

当年在全校教师大会上，板起面孔来教训大家，少在外面说学校的不是，而应努力维护学校的形象的那位校长，后来出事了。而我想，假如他当初能够对于老师们的种种议论听进些许，结局可能就不一样：好话固然能够让你心花怒放，心满意足，可是不是也可能掩盖问题，让你“小洞不补大洞吃苦”？反之，丑话虽然难听，可假如你能够听进去了，是不是有可能如苦口的良药一样，让你警醒、让你注意，避免走到病入膏肓的那一步？因此，作为一个清醒的人，理性的人，我们是不是该好话丑话都要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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