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犬”不“义”

清人纪昀的《阅微草堂笔记·滦阳消夏录》里有这样一则故事：

有个姓姜的人就要死了，嘱咐他的妻子他死后不要改嫁，他的妻子哭泣着答应了。后来有一个看上这女人美色的男人，花大价钱把她买去做小老婆。这女人打扮得漂漂亮亮上了车，就在这时，家里所养的一条狗忽然像人一样站立冲着她狂叫，又用两只前爪抱住她的脸猛咬，咬坏了她的鼻梁，并弄瞎了她一只眼睛。女人的容貌毁了，花钱买她的那个男人扔下她离开了，后来再也没有看上她的人了。众人说，这是只义犬呀，忠于它的主人不忘主人的恩德；这又是一只聪明的犬，能够攻击最要紧的地方。

那些称颂这条所谓“义犬”的是什么人？肯定都是些男人，而且是拥护与奉行“男子中心主义”的男人——他们总是站在男人的立场来考虑此类问题，强调与维护男人的利益而罔顾女性的权益和需要。所以，这些男人在我看来，都是些小男人——心胸甚为狭窄并且十分自私，根本不值得称道的男人。

至于那只咬坏女主人的鼻梁，弄瞎她一只眼睛的狗，也根本谈不上“义犬”。为什么？因为男主人固然是它的主人，那女主人难道说就不是它的主人了？既然女主人也是主人，那么，在男主人死后，它为什么没有也替女主人想想，在丈夫死后，她的生活还需继续，但对她一个寡妇人家来说，没有了男人也就失去了生活来源，她该怎么办？尽管说做人家的“妾”很没面子，也有可能受人家的气，可是不是总比没依没靠要好？因此，作为他们家的狗狗，如果把女主人也当主人的话，是不是该对后者的选择也能予以一定的同情和理解？假如这样，那么，是不是在男主人嘱咐妻子他死后不要改嫁的时候，就该吠他两声，提醒他做人不能太自私，而该适当地考虑考虑别人，为自己的妻子以后的生活着想；在女主人改嫁之后，则该继续追随她与保护她。如果这样，那么，它是不是才是真正的“义犬”？

在我的眼里，这只犬显然与他的男主人一样，封建思想和意识太过浓重了一些。在它的眼里，只有男主人而没有女主人。所以，它根本不是什么“义犬”，而是一条只知道“愚忠”的“愚犬”。并且，由于它的愚忠，它的女主人日后可能遭遇更多的苦难——无依无靠还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而她容貌被毁，身体残疾，谋生肯定更加不易。从这个角度看，这狗狗甚至可以说十恶不赦的“恶犬”。而让人十分遗憾的是，古往今来，像这样因为没头脑害人不浅的狗狗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可谓数不胜数，层出不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