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07日15:42 来源:《北京日报》
鸿门宴中刘邦是客人,并且曾经与项羽在楚怀王面前“约为兄弟”,如果项羽尊重他,就应按“宾主位东西面”的宾主之礼让他东向坐,如今让他退为“三等”北向坐,说明项羽根本没把他当成客人平等对待,其地位还不如项羽手下的谋士范增。 |
鸿门宴(资料图)
司马迁在《史记·樊郦滕灌列传》太史公曰中说:“吾适丰沛,问其遗老,观故萧、曹、樊哙、滕公之家,及其素,异哉所闻!方其鼓刀屠狗卖缯之时,岂自知附骥之尾,垂名汉庭,德流子孙哉?余与他广通,为言高祖功臣之兴时若此云。”意思是说:“我曾经到过丰沛,访问当地的遗老,观看原来萧何、曹参、樊哙、滕公居住的地方,打听他们当年的有关故事,所听到的真是令人惊异呀!当他们操刀杀狗或贩卖丝缯的时候,难道他们就能知道日后能附骥尾,垂名汉室,德惠传及子孙吗?我和樊哙的孙子樊他广有过交往,他和我谈的高祖的功臣们开始起家时的事迹,就是以上我所记述的这些。”
司马迁生于景帝中元五年(公元前145年),其时,樊他广已经做了六年舞阳侯。司马迁问丰沛,是在他二十岁第一次旅行时。若以樊他广二十岁嗣侯计算,他比司马迁大二十六岁,此时四十六岁。樊哙鸿门救驾的事情,是樊哙家子孙后代世世相传的光荣历史。可以想见,司马迁从樊他广处听到鸿门宴的详情叙事,后来,当他撰写《史记》的有关章节时,就将樊他广的口述作为重要史料。
酒席座次是成心侮辱刘邦?
著名学者余英时在《说鸿门宴的座次》一文中认为:鸿门宴的座次“是太史公描写鸿门宴中极精彩而又极重要的一幕……太史公详述当时座次决非泛泛之笔,其中隐藏了一项关系甚为重大的消息。”
关于酒席的座次,《项羽本纪》中有十分具体的交代:“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亚父者,范增也;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
清初顾炎武在《日知录》中旁征博引地证明:“古人之坐以东向为尊……即交际之礼亦宾东向而主人西向。”余英时在做了一些考据后,认为在秦汉宴会东西南北四向皆涉及的场合中,东向最尊,南向次尊,西向为“等礼相亢”的朋友地位,北向为最卑的臣位,所以刘邦北向坐是表示臣服的意思,而项羽也正式接受了刘邦的臣服。
清华大学学者李飞和中国人民大学学者费晓健则认为,余英时的考据有误,“宾主位东西面,君臣位南北面”是战国秦汉时的通义,而这是两个相互独立的场景,在君臣位中最卑的北向,在宾主位中也没有了臣服的含义。而鸿门宴中座次的尊卑,还是以司马迁记叙的次序,依次应是:东向、南向、北向、西向。
鸿门宴中刘邦是客人,并且曾经与项羽在楚怀王面前“约为兄弟”,如果项羽尊重他,就应按“宾主位东西面”的宾主之礼让他东向坐,如今让他退为“三等”北向坐,说明项羽根本没把他当成客人平等对待,其地位还不如项羽手下的谋士范增。在一些中学教材的教师参考材料中,也认为这座次是项羽安排的,表现了项羽不把刘邦放在眼里,妄自尊大、骄横无礼、以势压人的傲慢自负心理。
然而一些学者对此提出了不同看法。如学者许锡强认为,刘邦到鸿门来是为谢罪而不是赴宴。在项羽面前他早已失去了主客相称的平等关系。项羽率兵钜鹿一战击败秦军主力后,威望大增。“项羽召见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项羽由是始为诸侯上将军,诸侯皆属焉。”由此可见,当时项羽不仅早已成了楚军统帅,而且还成了抗秦联军统帅。项羽待刘邦以属下视之,是合情合理的,并非存心轻侮。
鸿门宴上项羽该不该杀刘邦
一席鸿门宴,引发后人最大争议和感叹的,还是项羽放走刘邦,到底是丈夫义举还是妇识短见。
主流的看法多半对项羽的做法给予否定,认为项羽不听臣言、狂妄无礼、优柔寡断、刚愎自用、眼光短浅、有勇无谋。也正是项羽这些性格弱点,酿成了其最终输给刘邦、自刎乌江的结局。
然而,近年来也有不少学者通过研究当时历史背景,重新探讨这个问题,提出不同于传统的看法。比如学者张志坤在《鸿门宴楚汉得失之我见》一文中,认为鸿门宴实际上是项羽兵不血刃,不费吹灰之力夺得关中,既降伏刘邦又维护了自己反秦盟主的地位;而刘邦忍辱负重,拿土地换得渡过难关,仅此而已。
学者周骋在《刘项关系与〈鸿门宴〉结局识论》一文中,认为鸿门宴是因为当前的形势而导致项羽不得不安抚刘邦。就大局而言,项杀刘毫无必要;就理智而言,项不杀刘,不为失策;就感情而言,项不杀刘,不能算矫情;就未来前景而言,项羽已有对策,不杀刘不能看作放虎归山。
学者蔡伟更是高度评价项羽在鸿门宴上的表现,“如果说刘备释刘璋为仁释、关羽释曹操为义释、孔明释孟获为智释,那么,项羽之释刘邦不但总其所有,更添一条——勇释。”
而对这些说法,学者张斌荣又进一步反驳说:“刘邦之失关中乃时势使然,不得不送。刘邦表面看损失确实很大,但从政治、战略上看,刘邦是以不得不失换取了很大的利益,这是一种战略上的胜利,因此,得大于失。”项羽兵不血刃拿到的是本来就可以拿到的,刘邦失去的是本来就要失去的。而项羽却失去了杀刘邦的一次机会,给了刘邦坐大的机会,没有把潜在敌人扼杀于摇篮之中,消灭于隐患之间。如此看来,项羽并没有拿到最大的利益,仅仅拿到本来就是自己之物。
其实,历史没有假如。“古今多少事,尽付笑谈中。”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原本就是人们看待事物、看待历史的常态。
沛公军霸上,未得与项羽相见。沛公左司马曹无伤使人言于项羽曰:“沛公欲王关中,使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项羽大怒曰:“旦日飨士卒,为击破沛公军!”当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在新丰鸿门;沛公兵十万,在霸上。范增说项羽曰:“沛公居山东时,贪于财货,好美姬。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采,此天子气也。急击勿失!”
楚左尹项伯者,项羽季父也,素善留侯张良。张良是时从沛公,项伯乃夜驰之沛公军,私见张良,具告以事,欲呼张良与俱去,曰:“毋从俱死也。”张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义,不可不语。”良乃入,具告沛公。……张良出,要项伯。项伯即入见沛公。沛公奉卮酒为寿,约为婚姻,曰:“吾入关,秋毫不敢有所近,籍吏民,封府库,而待将军。所以遣将守关者,备他盗之出入与非常也。日夜望将军至,岂敢反乎!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项伯许诺,谓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来谢项王。”沛公曰:“诺。”于是项伯复夜去,至军中,具以沛公言报项王,因言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也。不如因善遇之。”项王许诺。
沛公旦日从百余骑来见项王,至鸿门,谢曰:“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然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得复见将军于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将军与臣有郤……”项王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项王即日因留沛公与饮。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亚父者,范增也;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范增数目项王,举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项王默然不应。范增起,出,召项庄,谓曰:“君王为人不忍。若入前为寿,寿毕,请以剑舞,因击沛公于坐,杀之。不者,若属皆且为所虏!”庄则入为寿。寿毕,曰:“君王与沛公饮,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项王曰:“诺。”项庄拔剑起舞。项伯亦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庄不得击。
于是张良至军门见樊哙。……哙即带剑拥盾入军门。交戟之卫士欲止不内。樊哙侧其盾以撞,卫士仆地。哙遂入,披帷西向立,瞋目视项王,头发上指,目眦尽裂。项王按剑而跽曰:“客何为者?”张良曰:“沛公之参乘樊哙者也。”项王曰:“壮士!——赐之卮酒。”则与斗卮酒。哙拜谢,起,立而饮之。项王曰:“赐之彘肩。”则与一生彘肩。樊哙覆其盾于地,加彘肩上,拔剑切而啖之。项王曰:“壮士!能复饮乎?”樊哙曰:“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辞!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恐不胜,天下皆叛之。怀王与诸将约曰:‘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毫毛不敢有所近,封闭宫室,还军霸上,以待大王来。故遣将守关者,备他盗出入与非常也。劳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赏,而听细说,欲诛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续耳。窃为大王不取也!”项王未有以应,曰:“坐。”樊哙从良坐。坐须臾,沛公起如厕,因招樊哙出。
沛公已出,项王使都尉陈平召沛公。沛公曰:“今者出,未辞也,为之奈何?”樊哙曰:“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于是遂去。乃令张良留谢。……当是时,项王军在鸿门下,沛公军在霸上,相去四十里。沛公则置车骑,脱身独骑,与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等四人持剑盾步走,从郦山下,道芷阳间行。沛公谓张良曰:“从此道至吾军,不过二十里耳。度我至军中,公乃入。”
沛公已去,间至军中。张良入谢,曰:“沛公不胜杯杓,不能辞。谨使臣良奉白璧一双,再拜献大王足下,玉斗一双,再拜奉大将军足下。”项王曰:“沛公安在?”良曰:“闻大王有意督过之,脱身独去,已至军矣。”项王则受璧,置之坐上。亚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剑撞而破之,曰:“唉!竖子不足与谋!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属今为之虏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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