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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连的马棚三连的马

作者:左于觉元 右 杨淑芬

三连的马棚三连的 

我们这两位北京女知青来到北大荒的所做的第一份工作是农工,干了也就十来天,因对三连那群马情有独钟,于是一起磨了连长好几天,终于如愿以偿地调到马棚,从此,开始了我们的第二份工作,并与三连马棚和三连的马结下了不解之缘。

三连的

三连的马群大约有六七十匹,以本地马、蒙古马为主,印象中好像有一匹伊犁马。之所以没有大批引进更多身材高大的伊犁马,是因为这种马不太适应北大荒的环境,不如蒙古马那样皮实。成年马都是骒马,即母马。在其幼崽未长大之前,无论什么性别都随着母亲,而成年后的儿马也就是小公马就要分配到其他各连队供劳动生产使用,这应是三连马棚存在的意义。由于本地马、蒙古马个头矮小,马也像人一样,身大力不亏,故需引进优良品种的种公马,采用人工授精方式来逐步改良整体马群的素质。记得有一匹种公马的品种是“敖洛夫”是红白相间的沙里色,身材高大魁梧,相貌堂堂,名字好像就叫大种马。后来又引进了一匹试情用枣红色的小种马,尽管它不是良种马,但和群马相比,依然是身材高挑细长,五官端正,也算一表“马才”。真正配种还是用大种马。种马在畜牧排单独喂养,不与马群一同放牧。随着马棚知青的不断增加,后来,在非试情期间,小种马常常作为北京知青杨武柱的坐骑随马群出牧。

三连的马

三连的马棚

三连马棚位于场院和营部果园之间,西南高坡上是我们最初住过的宿舍也是原三连连部所在地,马棚的东侧是大田。

所说的马棚实际是指一个很大的院落,马厩在最北面,横跨整个院落,长度约为100多米,进深大约为10米。马厩内南侧是一条贯通东西长长的约2米宽的通道,通道南侧墙上有几扇玻璃窗。紧挨着通道北侧是一溜木制马槽,剩下的地方用两堵墙分成三个部分,每个部分各有独立的入口,入口处视需要可用木杆拦上。为了方便清理粪便,这三段马厩的北墙上都开着窗。马厩的东侧是产房,面积可同时容纳四匹马,但真到三匹骒马同时生产时就挤不下了。产房也有个小窗户,但用木板封住了,是怕骒马产后受风。正对着大门中间那段是留给拉车和骑乘这些使用马的,这些马都戴着笼头,拴在马槽前的架子上,因为总要给它们多吃点偏食。散马都在西侧,它们不戴笼头也不拴,但都很习惯地整整齐齐站在槽前,因为马匹无论吃草还是睡觉老是站着,只有生病和生产时才会卧下,况且马是直肠子,吃饱了就拉,所以喂得比较勤,只要槽里有草它们不睡时基本上总在吃。在马棚里最自由的就是小马驹了,它们要吃妈妈的奶,所以可以在大马身后随意溜达。

自由的小马驹

马厩外东西两边各有一座带里外间的屋子,东侧那个屋子外屋门朝南开,里屋门朝西开。外间总是堆着几摞摞得很高的豆饼、备好的草料以及干活用的工具,那儿有一口大锅和一个砖炉分别通着里屋北面那个很窄的砖墙和南面那个可睡三人的炕。饲养员常用这口大锅为生产的骒马煮小米粥,那个砖墙总是烤着待切的豆饼,那炕上常坐着和我们聊天的伊大爷或是出车回来的车老板。在知青到来的高峰时期,我们就住在这里。西侧那个屋子外间门朝东开,里屋门朝北开。外屋没有大锅,好像放了些马棚各工种所需的大件工具。砖炉砌在里屋,砖炉西面也是一铺能睡3个人的炕,我俩在这个房间也住过。以后我们搬到“东岗”去住,东侧房屋就作了休息室,西侧房屋就成了草料间。这两个屋子与马厩构成了一个半工字形状。水井在东侧房屋与马厩之间,配种站在西侧房屋的偏西南方。高高的草垛堆放在院落的西南,在草垛与西侧房间中正好有一条宽敞的大路供马车出入。

马棚南侧以树条与场院相隔,从这儿到场院库房也就十来米,所以值夜班的农工常常光顾马棚。院子的东南角处有一条小路,这是我们去“东岗”常走的路。

整个院落大约30多米宽,几挂马车通常停放在院落中正对着马厩大门的地方,车与车之间都拉开一定距离,这样方便车老板套马或卸车。

三连的马棚

形形色色的车老板

繁育马匹的任务在三连,这儿的车老板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以随心所欲地挑选自己喜爱的马拉车。因为三连马群不养成年儿马,所以拉车的全是骒马。如果拉车的马怀孕了,或是车老板觉得哪匹马不称心了,再到群里挑一匹是常有的事。每挂大车通常配三匹马,马车前有两根伸出的长杆叫车辕,辕马的位置在车辕之间,一般选用身材粗壮高大的马,因为辕马是马车运输的主要劳力。左侧的马叫里套,里套得选机灵的,要能理解车老板吆喝的意图,很好地控制车行的方向,像姜全华所用过的一匹里套红马就非常聪明,它可以把任何拴它的绳扣用牙解开。里套的责任重大,车老板对它们的要求也高,所以它们挨车老板鞭梢的机率就高,往往被不小心打瞎眼睛。右侧的马叫外套,是在拉重物或爬坡等时助辕马一臂之力的配合性的马匹。在雨季时,道路泥泞,马拉起来费劲,会在里套和外套中间再加一匹马,叫中马。马棚共有四辆马车,赶车时间最长的有班长宁西斌,姜全华和任殿福。老宁当时约有40来岁,中等个儿,圆胖脸,厚嘴唇,人很憨厚。姜全华细高个,眉眼清秀,身上总显示出一种个性。杨淑芬这样评价他“小姜这人别看平时话不多,但时不时会冒出一句幽默的话逗得马棚男女老少哈哈大笑,但他自己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应该是个适合说相声的材料!”。任殿福个头不高,方圆脸,五官端正、不爱说话,应该和我们差不多大。岁数大的老同志都叫他“殿福子”,但这个“福”字按东北口音须发三声。这三位车把式都是当地人,都有亲属住在附近的屯子里。其他的车老板经常轮换,赶过车的有老沙、老隋、还有一位姓孙的瘸腿小个子东北人,此外,天津知青穆怀明、北京知青王治江、哈尔滨知青李振华等也都先后赶过马车。班长老宁人不光人厚道,领导也很有方,加上车老板们工作也都非常主动,所以三连的车老板们非常团结。

车老板:左 任殿福   右 北京知青王治江

拉车的马都戴着笼头,拉车时都要套上套包。笼头一般是皮制的,各部分以金属扣环相连,可以调节。套包则是按马头大小用帆布卷谷草或棕丝缝合而成的软套,这套包有时能从仓库里领,但不是总能领到,为避免连着套绳的硬木夾板夹伤马的颈部,急需时车老板们就得自己做。辕马也要备鞍子,车辕两端用10公分左右宽的传送带相连成半圆形,要架在这个鞍子上,成为一个支点,用以承载马车自身的重量。辕马的后部有操纵辕马倒车的装置叫鞍袢,一般是皮质条带,用金属环接连成三角形,再用铁钩连接马鞍。

马棚班的车老板们砍条子归来

马车就是车老板的脸面,所以他们都很注意自己大车的形象。像姜全华、王治江等一些年轻的车老板,他们车上马的笼头、鞍袢上的金属配件都特意自己花钱换成铜制的,看上去黄澄澄、光闪闪。小姜的红辕马、王治江的黄辕马脖子上还常常戴着铜铃,跑起来叮铃铃响。这样精心装饰的马车与众不同,看着就那么精神漂亮。赶车的把长鞭子一甩啪啪地响,又神气又自豪。坐车的人也会觉得既舒服又带劲。

挑水饮马:左上海知青朱忠富  右北京知青王治江

这些车老板和拉车的马无论春夏秋冬还是严寒酷暑都很少休息,每年在连里固定完成的主要任务包括夏收和秋收后将麦秸、豆秸和玉米秆运送到三连各个老职工家,算下来,每家一年要送三趟。这三种农作物秸秆给老职工家送完后,剩下的无论多少,都全部拉到“东岗”。车老板最怕这种“拉地”的活儿,因为大田土质松软,车老板装得再多点,马拉着吃力,弄不好车就趴窝,车轮陷在地里就是车老板的灾难,摆脱困境的个中苦涩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项工作保证了全连职工、家属以及知青几百号人漫长冬季的取暖,这体现了他们工作的重要,也让他们感到光荣。到了冬天,连里安排一部分农工班去江边割条子,一部分农工班刨粪,拉条子和送肥的任务自然是车老板们承担。一年四季喂马用的豆饼,食堂用的豆油和加工好的面粉等日常生产生活必需品,都是车老板一趟趟从团部拉回三连的。寒冬腊月,车老板赶车一赶就是一整天,尽管头戴厚实的皮帽,身穿皮大氅,足登长筒毡靴还是很冷,实在冷得受不了,就下车跟着马车跑一阵……除了连内这些活,车老板有时还会承接长途拉载的工作,那就得带上粮草,可能几天几夜都要在外面奔波。如果在途中遇到车出问题,马出毛病,那就得车老板自己独立想法解决了。车老板们遇到的这些难处又有多少人能够知道呢?……可以自豪地说,车老板和他们所赶的马车是三连交通运输的主力,在连队的农业生产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马棚班全体在学习

在三连,车老板们的工作类似于司机,所以他们多少有点小傲气。但有时他们也很顽皮。记得有一次好像是小任在出车现场逮到了一窝类似小狗的动物,揣在怀里带回马棚。大家都喜欢得不得了,我俩也特别想分养一只,可又没敢开口。一伙子人正高兴地商量着怎么养呢,班长老宁和伊大爷说话了:“这没准是狼崽子。”接着他们就列举如果把狼崽子带回马棚一切可能发生的事,如母狼一定会循味而来,找不到小狼会咬死马棚里的马等等,吓得小任虽然心里不舍,也只好马上赶车把那窝小动物送回了原处。

马棚班在野营放牧场

还发生过一次逮狗事件。那晚正好是于觉元值夜班,上班时她就觉得奇怪,几位车老板卸了车后都不回家,姓孙的瘸腿车老板不知在外面忙着什么,其他几位呆在休息室里嘀嘀咕咕。看到她进来,他们便嘱咐说:“小于子,夜里听见有动静快来喊我们。”天渐渐黑下来,他们都在休息室里合衣而睡,于觉元去喂马时,忽听得一声嚎叫,赶快跑去叫醒他们后又接着干自己的活。等再回到休息室时,看到地上一滩血,一张狗皮扔在一边,狗肉已剁成几大块下了锅。原来他们是下了套子逮狗吃肉啊,也不知是谁家的狗惨遭横祸。他们个个喜笑颜开,就连个脾气的小姜和不苟言笑的小任也一改往日的严肃,边吃边笑边说,她才知道这是早有预谋的。第二天,狗主人找上门来,但狗肉已下肚,无论如何也要不回来了,他们道了几句歉,让狗主人把狗皮拿走这事就这么了了

把狗皮还给主人

独当一面的放牧员

放牧与赶车同样属于需要经常外出的工作。为了提高骒马的身体素质,同时也是为了节省饲料,只有在极端气候条件下才不出牧,否则基本上是风雨无阻。外出放牧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有时只有一个人赶着一大群马,必须能当机立断地独立解决问题。在庄稼生长期间,怕群马糟蹋庄稼,放牧地都会比较远,因而就要早起,中午就得带着饭在外面吃,当然只能吃冷饭。

放牧员:北京知青杨淑芬

到了秋季,地里庄稼收割完了,就会把马赶到本连或相邻连队较近的玉米地放牧,中午便可以回来。马匹会自己找寻落在地里的玉米,啃得津津有味。但豆地是不能去的,因为黄豆吃到马的胃里一膨胀会把胃撑破,据说三连牛群里有一头牛就是这样给撑死的。

放牧员:北京知青于觉元  

在放牧过程中最怕遇到意外情况,如电闪雷鸣,或路遇拉车的马受惊狂奔等,都容易导致整群马受到惊吓而失去控制。有一次,我俩一起放马,猛然不知是哪连的一匹儿马飞奔过来闯进了马群,犹如一个小伙子一下跑进了女宿舍,这群骒马们一下炸了窝,乱踢乱跑。没容多想,我俩赶紧奋力挥鞭追赶着哄跑了儿马,把跑散的马又圈回到一块,事后还真是有点后怕。

放牧员:上海知青黄毓麟

到了冬季,出牧的目的主要就是为了让马匹每天有一定的活动量,冰天雪地中吃不到什么东西,但活动的时间要有一定的保障。有一年冬天我俩一同外出放牧,一匹骒马居然在野地里生下一匹小马,记不得是这匹马不显怀还是什么原因,总之它的生产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小马驹一生下来,浑身湿漉漉的,正常情况母马生下马驹,会立刻舔幼崽的毛, 过一会儿毛舔干了,小马驹就能挣扎着站起来够奶吃。可这匹母马邪门,生完不管了, 小马驹冻得直哆嗦, 于觉元赶紧脱下棉衣抱起它送回马棚,幸亏放牧地点离马棚不远……

放牧员:北京知青杨武柱

在一年之中最好过的是春天,天瓦蓝瓦蓝,起伏的草地上嫩草绿油油的,开满星星点点的花。这种草马儿们最爱吃,温度又是这样适宜,更重要的是没有蚊虫叮咬,于觉元高兴起来常常会放声歌唱,听到她的歌声,马群就像听到什么号令似地抬起头来不再吃草,所有的马都整齐地站在那里静静倾听。

只可惜春天的时间太短了,从知青进入马棚第二年起,到了夏季就开始一年一度的野营放牧了。

放牧员:北京知青单燕萍

马喜欢水但水性不如牛好,所以有时也会怕水。它们像人一样,也会有好奇心。有一年在南江野营放牧时,于觉元出牧赶着马来到离帐篷较远的地方,那里有一条小河蜿蜒流淌,不知是觉得热了还是想进水里玩玩,没人招呼整群马就自动集体下水游了过去,它们都是斜着往前游。她没敢骑在马背上过河,后来好像是绕了一大圈才回到马群中。意外地发现荒草甸子中还有几棵婆娑的柳树,在弯曲的河道,碧绿的草地映衬下,显出一种自然的美。回来时她不敢再让这群马这样失控,就另选了一条路将它们赶回住地。可杨淑芬赶着马遇到水的情况就截然不同了。有一次,大概是初春吧,她骑着自己的坐骑小骑马赶着马群出牧,要蹚过一处不大的水泡子,马群倒是过去了,可这个小骑马一踩上了水,不知是怕凉还是什么原因,趴下就要打滚,幸亏杨淑芬反应快,瞬间将双脚从马蹬中抽回,才没有被小骑马拖着跑,简直太危险了,可棉衣裤一下都湿了,最后,她就这么湿了半天,冻着跟着马群走回的马棚。

放牧员:北京知青邹平川

还有一次是在离三连不远的庄稼地,马群发现了一只掉队的羊羔,有近十匹年轻好事的马便凑了上去,紧紧地围成一个正圆,小羊成了圆心。马羊眼神相对,那羊羔吓得一个劲地哆嗦,这些马倒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一直在看,最后还是于觉元冒着挨踢的风险从马屁股后挤了进去抱出小羊送回到羊群中。这些大马们可能是觉得这雪白的羊羔很可爱吧。……

井然有序的白班

喂马和值夜班是室内的工作。白班的主要任务是准备草料,清理马圈,给没有外出或赶车回来的马饮水喂草,另外,每天中午还要给马测一次体温。

马吃的草需要切成寸段,这叫铡草。这活儿需要两个人配合着在室外干,一个人负责续草一个人负责用铡刀切,切好后装在大麻袋里备用。装满碎草的麻袋先在东侧屋子的外间,等马全进了圈,喂之前就背到马棚的过道边。记得每天得切满好几袋,因为值夜班时群马至少要喂3遍,拉车的十几匹马喂的次数更多。以后有了铡草机轻松多了,只需要一个人抱着一把草逐步往里面续就成。这活不算累但干时一点不能分心。营部兽医站的老唐就是在铡草时被切掉了两个手指,于觉元也有一次用铡草机铡草时整个大拇指肚的皮都被卷下一层,把在场的人都吓坏了,好在有惊无险。

马吃的料叫豆饼,就是黄豆榨油后形成的渣子压制而成的大圆饼,厚度大约有3公分,直径约50公分。豆饼得切成片状,切的时候需要将豆饼卡在一个特制的小架子中间,小架子放在地上或火炕上,人要双手握住双把切刀,一片一片地切碎。豆饼很硬,切起来很费劲,而且得从头到尾一直弯着大腰,所以每次切完豆饼都是累得腰酸背痛,满头大汗。班里的老职工们就告诉我们切之前要先把豆饼放在热炕上烤一段时间,如果是新豆饼这样就会变得松软,但这招对陈旧的豆饼没有作用。所有马匹的精饲料,也像铡好的草一样,要提前切好装在大麻袋里备用,一天的需求量少说也得一两麻袋。豆饼切好后要泡到水里,喂马时先倒上干草,再倒上泡好的豆饼,然后用一个分叉的木棍搅拌,要是不拌马就会光挑料吃。

切豆饼从头到尾一直弯着大腰

马匹无论是放牧,还是拉车出去前,以及回来后都得饮水,半夜里喂完草后也要饮水,夏季天热时饮水的次数还要多,算起来一天至少要饮3-4次水。过去我们在家时从来没挑过水,在马棚是第一次用辘轳从井里绞水,第一次挑担子,是马棚的老职工们教会我们如何找到扁担的平衡点,掌握挑水走路的节奏。挑水的桶很大,装满水的两个桶至少得有百十来斤,挑时要使劲挺直腰杆。每天给马饮水从井沿到马棚要来回挑十几趟。挑水累,往马槽里倒水更累,马槽距离地面约一米高,得用双手抓住水桶把的两侧才能把满桶水举起倒入马槽。所以刚开始干这活时只好每次挤靠着马槽倒水,常常弄一身湿不说,棉衣还老被木制马槽外包的铁皮刮破,露着棉花,又懒得补,那阵子就这么破衣拉撒,活像个要饭的……每次饮水时,那些没喝上水的马一听到往槽里倒水的声音便开始刨蹄子,催得人心里发急。一点也不敢停,一担接一担地挑,一桶接一桶地倒,直到全部饮完才能消停。

清粪的活自然是又脏又臭又累。每天群马出牧,马车出车后,饲养员要用铁锹把马厩里木板地上的粪便从后窗户扔出去,北大荒的冬天太冷,马不能站在冰冷的水泥地或砖地上,那样容易坐病。如果粪便在窗后堆积过多影响清理时,还要到马棚后面铲平。马粪积得太多时连里就会安排人拉走。给马测体温的目的就是实时监测马匹的身体情况,预防瘟疫。测时要把一个又长又粗的温度计插入马的肛门,整个工作都要在群马屁股后面进行,而且多数马都没有拴。所以插温度计时既要注意测体温的马,还要注意旁边的马。都说马屁股摸不得,遇到马不配合,真得挨踢。记得于觉元的坐骑大骑马有一段时间生病打过针,她记住了是跟测体温有关,所以说什么也不让人把温度计插进肛门,可那天没出牧上白班的于觉元死心眼地非要愣插,她一尥蹶子就把主人踢到一米开外的后墙上,幸亏没使太大劲,而且没踢到要害部位,只把膝盖踢青了一块,否则,三连恐怕要出烈士了。

周容(右)来马棚帮忙 左杨淑芬 中于觉元

张丽娟 (前左) 陈丽雯(前右)分别到马棚帮忙  姚毓斐 (后左)黄文香(后右)

马棚班的工作与农工班密不可分,如遇骒马产驹、知青探亲或其他特殊情况时,农工班常会派人来帮忙。来替补的知青哪儿的都有,印象较深的有北京的蔡毅、周容、温州的张丽娟和陈丽雯、上海的好像是周引芬等。同样,到了农忙的时候,马棚也一定会派人去支援,马棚所有知青都轮流去过大田帮助抢收。

事件多发的夜班

值夜班时也有几件难忘的事。有一次是在一个严寒的冬天,农村的一头牛跑到这儿来找水,一头滑进井里,卡在井口窒息而亡。凌晨要饮马时才发现,当然这样根本无法打水,值夜班的于觉元急得不得了,马也急得不得了,一个人值班又没法去找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头牛倒立在井口,井沿上是滑溜溜厚厚的冰,以后冬天每次打水我们都是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生怕也像那头牛一样掉进井里。后来直到上班时才来人把牛拉出来,全连知青难得地吃了一顿牛肉。

井沿上是滑溜溜厚厚的冰

最难忘的是还是夜间给母马接生。马匹经常在夜间产崽,一宿接生一匹是常有的事,一般情况下,只安排一人值夜班。有一次一夜有三匹母马先后产驹,那天是于觉元值夜班,又得给群马饮水喂草,又得照顾生产前后的母马和马驹,忙得简直不亦乐乎,幸亏有家属排长李前正去帮忙,要不真忙不过来,结果害得老李第二天还被排里的那些家属们数落了一番,弄得于觉元一直觉得很对不住他。倒是有了这次经历,一宿接生一匹小马根本不在话下。

北京知青于觉元一宿接生一匹小马根本不在话下

母马生产后浑身如水洗一般,要喂温热的小米粥,背上要搭上麻袋以防受凉。小马驹出生后不久就会踉踉跄跄自己站起来找奶吃,这时饲养员就要托着它的嘴帮助寻找妈妈的奶头,小马浑身湿漉漉、软绵绵的,靠在身上不由让人产生怜惜之感。正常顺产还好,就怕遇到难产或其他特殊情况,那时就只能求助兽医了。有一次我俩共同值夜班时就碰上“黄单眼”生了一匹怪胎,那马驹脸部扭曲,长得十分吓人,而且呼吸极不顺畅,一直呼噜呼噜的。看到这情景,杨淑芬急得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趴在那小马身上嘴对嘴进行人工呼吸,这一行动感动了在场的所有人。后来把兽医请来了也没什么好办法,最终那小马到早上还是死了,“黄单眼”痛失爱子,找了它有一个多月才不找了。

马儿要定期补充盐分

马还要定期补充盐分,喂盐通常在白天,方法是直接在马槽里撒盐粒。只要一喂盐,夜班时马喝水就格外多,平时饮三十多担水就差不多了,这时就得翻番。一次,杨淑芬值夜班时赶上了白班喂盐,可能喂得多了,她一饮水就知道马渴极了,因为两桶水倒进马槽转眼就没,每匹马恨不得能喝一桶半。那是一个零下四十多度的冬夜,井台上结满厚厚的冰,到处滑溜溜的,打水时还不敢太快,因为要时刻小心自己别滑下去,正着急呢,种子班的马杰,田克信在场院值夜班时无意中知道了,便主动来帮忙,结果那晚一共挑了六十多担水,幸好马杰他们来了,不然光是给马饮上这一百多桶水的活儿就能把她累趴下,何况还得喂草呢!……

北京知青马杰(右)担了一百多桶水

除了我们俩,上海知青沈俭、施振武、赵毅芬,温州知青李忠福,北京知青单燕平等也先后分别与我们一起干过白班和夜班这些活。

与哑巴牲口打交道全要凭良心,无论什么时候,有没有人看着,喂马时都不能图省事一下子倒上很多草,因为草一拱热马就不肯吃了,表面上看着剩了草,实际上马根本没吃饱。每次喂时只倒上薄薄的一层,就能听到马匹唰唰的吃草声,吃光了再倒,一直喂到它们不吃了为止,这算喂一次。夜里要这样喂三次,如果按倒草的次数算,那可就远不止三次了。饮水也是一样,你夜间饮的水少,马没喝够不会说,但接班的人一接手,倒上草一喂,倒上水一饮就能知道上一班人那活是怎么干的。不夸张地说,我们俩在马棚工作五六年,无论做什么工作,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真对得起这群马。

鲜为人知的挂马掌

马棚有一个特殊的活儿是挂马掌。主要针对的是坐骑和拉车的马。由于这些马走的路比别的马长,负重比别的马多,久而久之,蹄子边缘会长得很长,有时还会开裂,就如同人的指甲太长需要时时修剪一样,这些马也需要经常修剪马蹄,修剪好后再钉上铁制的U型马掌,以便更好地保护马的四蹄。

十天就得挂一次马掌

金属马掌分平掌和钉掌两种,平掌的底面为平面,主要在夏天用。钉掌的底面有四个带螺母的孔,可以拧上特制的钉子,这样,拉车的马在冰雪湿滑的路面奔跑时就不会打滑。北大荒的冬天长,一年有半年多路上都有冰雪,跑一段时间钉子磨平了就要更换,大概10天左右就得换一次,这多半年的时间少说也得换上小20次呢。钉马掌这活技术性太强,我们俩可谁都没干过,最初只有那些多年养马有经验的老同志才敢给这些马“剪指甲”,后来像穆怀明这样多年赶车的知青车也能钉了。

天津知青穆怀明不仅会赶车还会钉马掌

有一次,小穆给马换钉时,马的后蹄一滑,正好擦过他的手面,一下剌出个一寸多长的大口子,鲜血直流,他赶紧到营部卫生所看,缝了好几针,到现在手上还有一道伤疤呢。挂马掌时需要把马拴在一个宽敞明亮的地方,拴马需要系“链马扣”,伊大爷和车老板们都教过我们这种系法,但现在已彻底忘记,只记得用这种方法拴马马啃不开,只能越拽越紧。

穆怀明的手给马换钉时划伤

工作特殊的配种员

当然,三连马棚最特殊的活儿应该是配种。为了改善群马的质量,不允许马匹自然交配,所以我们在放牧时特别要注意躲着散放的儿马。把这项工作带过来的是营部兽医唐泽华,他带了两个徒弟,一个是北京的邱晓,一个是上海的朱忠富。以后老唐调回营部兽医站,但配种的活儿留在了三连。在朱忠富调走后邱晓就成了师傅,连里又派来了上海的黄毓麟,小黄调走后邹平川接替了他,都应该是邱晓带着他们开展的这项工作。说来也奇怪,三连马棚的知青配种员个个长相周正,一表人才,而且在我们离开马棚之前,除老唐外,都是安排知青做这项工作,真不知连里是按什么标准确定人选的?

配种站工作人员都是一表人才 :左起邱晓 王福山 黄毓麟

第一次听老职工说要配种了,我们俩还傻呵呵地大声招呼马棚其他同志一道去看,结果被一位老职工制止,现在想来,人家心里正不知在怎样笑话我们。配种有一个专门的屋子,分里外间,种公马被牢牢地拴在外间桩子上,骒马是挑选出来的,因为到了春季是母马发情的季节,哪匹马已发情至适合配种的阶段老职工很有经验看得出来,一般配过种的骒马都能怀上孕。当发情的骒马牵来时,配种员要准确掌握时机,迅速提取种公马的精液,然后放到里屋桌上像玻璃试管那样的器皿中,再分别给应配种的骒马人工授精。这工作对人有一定的危险性,对骒马也有危险。有一次,因配种员未控制好时机,种公马把一匹矮小的骒马肠子一下捅断,本来活蹦乱跳的一匹马,顿时疼得大汗淋漓,浑身颤抖,送到兽医站抢救也未能挽救它的生命,临死前在桩上大叫着连跳几下咽气而亡。那一天晚上,老唐、我们俩、邱晓和朱忠富在那儿守了它整整一夜,眼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当连里把马肉送到食堂时,我们马棚的这几位知青谁也没有吃。

邱晓是一个很爱钻研的人

邱晓是一个很爱钻研的人,他做了这项工作后,曾特意买过一本关于马的专业书籍,精装本,开本很大,上面有很多彩色插图,介绍的是各国名马的品种。现在只记得有苏联的重輓马,体形粗壮,大种马应该是类似的品种,但血统不一定那么纯。还有纯白的阿拉伯轻型马,形象很像现在国际上赛马的样子,细高匀称,体形健美……他这人干一行钻一行。不像我们,在马棚呆了好几年,连马的牙口都不会看。所以他返城后考入人民大学学习,毕业后到美国波士顿商学院深造时可以取得年级第一的优异成绩也就不足为怪了……

上述这些琐碎的记叙根本无法涵盖我们和其他马棚知青在这里工作几千个日日夜夜的所见所闻,只能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我们工作的概况,折射出知青们青春岁月的光辉。但这些往事不会像烟雾似地飘散,它们将永远像铅一般沉重地浇铸在我们心灵的深处。

难忘三连的马棚,难忘三连的马,难忘曾与我们共事的马棚老职工,难忘与我们同甘共苦的那些马棚知青!

初稿:杨淑芬、于觉元

素材提供:邹平川、穆怀明、王治江、黄毓麟

2016.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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