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杨维桢《跋邹复雷〈春消息图卷〉》注释

杨维桢《跋邹复雷〈春消息图卷〉》

释文注释：俞丰 原载《书法》杂志2014年第1至第2期

   元道士邹复雷《春消息图卷》，纸本，34.1×221.5cm，现藏于美国弗利尔美术馆。卷押“春消息”朱文长印。画后自题诗云：“蓬居何处索春回，分付寒蟾伴老梅，半缕烟消虚室冷，墨痕留影上窗来。至正庚子新秋。”下押“蓬荜居”朱文长印、“复雷”白文印。卷后有杨铁崖诗跋，淡黄纸本，长九尺八寸四分，行草书。款题：“时至正辛丑秋七月廿有七日，老铁贞在蓬荜居，试陈有墨，尚恨乏笔。”后押“杨印维桢”、“廉夫”二白文印，“铁笛道人”朱文印。后又顾晏跋：纸本鸟丝隔阑，隶书甚佳。前引首，杨瑀隶书“春消息”三大字，款“山居道人”。下押“杨氏元诚”白文印、“山居道人”朱文印。卷中有黄氏、任氏、及“关内侯”、“滕国文献”、“易庵图书”等印。
   此卷曾经清内府收藏，画幅上端有高宗御题七绝一首。下钤“乾隆宸翰”及高宗、仁宗两朝御览诸玺凡九。《石渠宝笈三编》编列上等天一。外装锦包首，白玉刻螭插签，内镌“乾隆御咏，邹复雷《春消息图》”隶书十一字。

【原文】
   鹤东炼师有两复，神仙中人殊不俗。小复解画华光梅 ，大复解画文（全）仝竹 。文同■[帝+龍（右半）]去擘破壁 ，华光留得《春消息》。大树仙人梦正甘，翠禽叫梦东方白 。
   余抵鶮砂，泊洞玄丹房，主者为复雷炼师 ，设茗供后，连出清江楮三番 ，求东来翰墨。师与其兄复元皆能诗画，既见元竹，复见雷梅，■[弓+一]中有山居老仙品题“春消息”字 ，遂为赋诗■[弓+一]之端。时至正辛丑秋七月廿有七日 ，老铁贞在蓬荜居试陈有墨，尚恨乏聿。

【注释】
   鹤东：鹤沙之东。鹤沙为地名，详见下文所注。
   炼师：旧以道士懂得养生炼丹之法，故尊为“炼师”，泛指道士。
   两复：此指邹复元、邹复雷兄弟，俱为道士。
   小复：指邹复雷，号云东，元代道士，生平不祥，传世作品仅存此《春消息图卷》。
   华光：北宋僧释仲仁，号华光长老，会稽（今浙江绍兴）人，住衡州华光山。平生酷爱梅花，与黄庭坚同时。旧署《华光梅谱》为释仲仁所作，此书是古代画梅的一部重要著作。
   大复：指邹复元，邹复雷之兄，亦为道士。按，关于邹氏兄弟生平不祥，主要资料即为本卷中的杨维祯记述。
   文仝：又作“文同”，北宋画家，以画竹著名，与苏轼为好友。
   ■[帝+龍（右半）]：“龙”之俗字，见《字汇补》。
   擘：破开，裂开。擘破壁：用叶公好龙，真龙破壁而去的典故，比喻墨竹的传神。此句将邹复元所画之竹比作文同之竹。
   华光留得《春消息》：指邹复雷所作《春消息图卷》。
   大树仙人梦正甘：此句并下句用赵师雄醉憩梅花下之典，详见下注。按，“大树仙人”之典另见《大唐西域记》卷五：“羯若鞠阇国，……时有仙人居殑伽河侧，栖神入定，经数万岁，形如枯木，游禽栖集，遗尼拘律果于仙人肩上，暑往寒来，垂荫合拱。多历年所，从定而起，欲去其树，恐覆鸟巢，时人美其德，号大树仙人。”此处似与佛教典故无涉。
   翠禽：翠鸟。大树仙人梦正甘，翠禽叫梦东方白：此两句用典，见柳宗元《龙城录·赵师雄醉憩梅花下》：“隋开皇中，赵师雄迁罗浮，一日天寒日暮，在醉醒间，因憩仆车于松林间酒肆傍舍，见一女子淡妆素服，出迓师雄。时已昏黑，残雪对月色微明，师雄喜之，与之语，但觉芳香袭人，语言极清丽。因与之扣酒家门，得数杯相与饮，少顷，有一绿衣童来，笑歌戏舞，亦自可观。顷醉寝，师雄亦懵然，但觉风寒相袭，久之，时东方已白，师雄起视，乃在大梅花树下，上有翠羽啾嘈相顾，月落参横，但惆怅而尔。”据此，后世遂以“翠禽”作为描写梅花的典故。姜夔《疏影》：“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又，姜夔《鬲溪梅令》：“谩向孤山山下觅盈盈，翠禽啼一春。”二词均用此典。
   鶮：同“鹤”，见《正字通》。砂：“沙”的俗字，见《广韵》、《集韵》等。鹤沙：地名，今上海市浦东新区航头、下沙、新场一带，古称鹤沙。该地区在辟为盐场之前，原为芦苇沙滩，是丹顶鹤的南迁过冬之地，又称鹤坡、鹤窠村，此地所出的丹顶鹤为古代文人所喜。宋许尚《华亭百咏·鹤坡》：“府东七十里，此地出鹤，俗呼鹤窠者是也。”明李日华《六研斋笔记》卷三：“上海下沙镇有鹤坡，或云鹤窠，乃陆机养鹤处。”《明一统志》卷九《松江府》：“宋沈括云，鹤惟华亭之鹤窠村所出为得地，他虽有，凡格也。”清《渊鉴类函》卷四二○《鹤》：“华亭鹤窠村所出为得地，盖自海东飞集于下沙，原非华产。其体高峻，绿足龟文，翔薄云汉，一举千里。他所有，凡格也。”宋元之后随着盐场的兴起，人烟渐集，丹顶鹤的栖息地也随之遭到破坏。清《鹤沙瞿氏族谱》卷三《鹤沙旧德录》引明代《鹤沙志》佚文：“云间申浦之东，相传有三沙焉，华亭十五保曰白沙，上海十七保曰川沙，十九保曰下沙。然居三沙之中，当时不通，为滨海沙涂鹤巢之地乎。”“新场镇……旧有盐课司场在下沙，元初迁于此，故以新名，赋为两浙最，是时北桥税司、松浦巡司皆徙于此。歌楼酒肆，贾街繁华，虽县亦未之过也。”“宋建炎年设盐课司于下沙镇，因名之下沙场，商贾咸集，遂成都会。”“迨后避兵南渡者，俱目鹤沙为居也，相聚而庐舍焉，下沙之南境贾贩尤盛。”转引自许洪新《〈鹤沙志〉初探兼涉〈下沙志〉》（载《上海地方志》 1995年第4期）。
   泊：停泊，停留。
   丹房：道士的炼丹之所。泛指道观。
    主者：此指道观的观主。按，原书“复雷”二字误倒，旁有勾点符号。
   清江楮：即清江纸，产于抚州金溪县清江渡，故名。清江纸是江西所产名纸之一，在南宋时已为贡纸 。
   番：古代计算纸张的单位。《新唐书》卷一百二十六《杜暹传》：“（杜暹）擢明经第，补婺州参军，秩满归，吏以纸万番赆之，暹为受百番。”
   ■[弓+一]：同“卷”。按，此字见陶弘景《真诰》，是道家所喜用的异体字。
   山居老仙：即杨瑀（1285-1361），字元诚，号山居道人。钱塘人。文宗天历间至京，历仕广成局副使、中瑞司典簿。至元年间因参与逐权臣伯颜之谋，以功超授奉议大夫太史院判官，继升同佥院事。后为宣政院判官，改建德路总管，以浙东道宣慰使致仕。晚年居于鹤沙。著有《山居新语》四卷。杨维桢《东维子文集》有其神道碑文。
   至正辛丑：元至正二十一年（1361）。
   蓬荜居：邹复雷的斋室名。
   陈有墨：或为名家制墨，待考。
    聿：“笔”的本字。《说文解字》：“聿，所以书也。楚谓之聿，吴谓之不律，燕谓之弗。”尚恨乏聿：此句或可有二解，一是表示没有趁手的好毛笔，二是表示字写得不佳，缺乏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