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庭信步 流连忘返———笛曲《姑苏行》析
庄 永 平
笛曲《姑苏行》（江先渭曲）是上世纪下半叶以来，创作的颇为优秀的笛曲。这首乐曲看来创作的手法较为传统，但是，想不到运用传统的手法，在传统曲调的基础上，能取得如此的成功，这充分说明中国传统音乐确实是一个浩瀚厚实的宝藏，就看我们如何去挖掘它，提升它、革新它。虽然从音乐发展史的角度来说，中国传统音乐是处于单音体的发展阶段，而西洋音乐已发展到主调音乐阶段。然而，有些东西是不能以发展阶段来定论的。各国音乐虽有粗细、文野、高下、层次之分，但其中也涉及到民族特性、语言特征、音乐音阶以及欣赏习惯等很多难以改变的诸多方面。因此，要创作出群众喜闻乐见的作品，既要有深厚的传统基础，还需借鉴他人对已有用的东西。尤其是传统的作曲手法看来并不过时，还大有用武之地。下面就对此曲进行一番剖析，力求找出它成功的秘诀。
此曲在总的曲式上是借鉴了西洋的三部曲式，而在旋律创作上则充分利用了传统曲调的优势。全曲分为【引子】【慢板】【快板】及【慢板】（部分）再现四个部分。开始的【引子】是一种【散板】，应该说【散板】是中国传统音乐的曲式特点之一。用曲笛来吹奏【散板】，那绵长的气息、饱满的音量、圆润的音色，确实具有一种从容不迫、心胸开阔、淋漓舒畅的情感抒发与意境。【引子】从长音1开始由轻渐响，给人以一种舒缓、宁静的气氛。然后旋律缓慢地上升至高音，接着采用渐快的复倚音装饰短促而连贯，似乎是在吹奏一种鸟鸣声，预示着鸟语花香、流水淙淙，一派大地回春、阳光明媚景象的到来。而紧接着连续紧凑的十六分音符迂回下行节奏音型，好像是一群鸟类受到惊吓，汇合成一幅群鸟于飞的生动画卷。又像是江南水乡潺潺流水声中激起的阵阵涟漪，均非常的形象而生动。最后，旋律又缓慢地下行回复到开始时的1音。这个【引子】就是从静到动再回到静，具有一种静态之美，又有一种动态之感。
在【引子】的铺垫下，【慢板】的主题旋律非常的优美、舒缓，具有典型的江南丝竹韵味。这个曲调似乎很熟悉，像是那一个曲牌的旋律，但是细听好像又不完全是。于是，笔者深究了一下，发现其实这个曲调就是昆曲及京剧曲牌《节节高》稍作变化而来。如果我们把昆曲《牡丹亭·游园惊梦》中的《节节高》曲牌相比较，前面8小节结构上是相对应的，后面7小节虽然节拍数相同，但仅尾部落音相同。其中主要是第5、6句的旋律有所变化。由此，可以知道此曲是由《节节高》曲牌加花变奏而来。如果再以后段来比较的话，那么无论在结构上还是在旋律上，此主题都与昆曲及京剧曲牌《节节高》相对应了。很明显《姑》曲是由传统曲牌《节节高》加花变奏而来的。《节节高》原本的情绪是较为欢快的，现在把节奏放慢，旋律加花，形成舒畅、委婉的旋律，来表现江南姑苏的园林风光，确实在结构与旋律曲调上设计得很好。真想不到如此优美的旋律竟是脱胎于曲调较为简单的曲牌音乐。《节节高》的乐句结构，每两小节落音排列起来就是一组下行的五声音阶：6—5—3—2—1。所以我们听起来是如此的顺当，实际这些乐句落音已提供了相当的保证。作者在旋律加花时避免了直线下降的趋势，采用了一些迂回的旋律细节，使其更为曲折委婉、顺畅动听。使人充分领悟到具体加花细节的重要性，正可谓细节决定成败在作曲中也不例外。这些细节考虑到江南丝竹乐曲的常用语汇；考虑到江南丝竹音乐语汇的流畅性；考虑到曲笛演奏的技巧特色等。在原曲牌基本运用五声音阶基础上，适当加入4、7两音，特别是4音，使曲调更为华丽、多彩。整个【慢板】似乎描写了人们兴高采烈地在姑苏园林中闲庭信步，一时阳光绚烂、群花竞放、春风拂面，好一幅江南踏青游园图。接着的【快板】采用了三次密集递降式音调，并穿插着五声音阶式短小的模进音调相间，表现了人们游园时兴致勃勃、笑声不断的欢乐心情。这种如流水般的连贯音调，在江南丝竹乐曲中就是最为常见的。而镶入的短促模进音调以及采用了传统曲牌的节奏型，即常于反拍上起音，并运用封闭式的音型，如××× ×××，这种节奏音型在传统曲牌中可说是遍处皆是。作者巧妙地运用了曲牌中的某些节奏特点，并将旋律稍作上扬而使曲调更为流畅、优美，确实给人以一种在游园时左右顾盼、目不暇接、熙熙攘攘、流连忘返的场景。而连续附点节奏的运用，似乎透露出一种书卷气，像是边看边哼着小曲儿，更显示出闲庭信步、观花自娱、潇洒陶醉的逼真形态，音乐形象颇为生动。整段【快板】作者在传统曲牌形式上，以现代手法加以一定的组织。最后，是【慢板】旋律的部分再现，当再一次出现优美如歌的旋律时，使人们的闲情逸致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深深陷入了对姑苏游园的美好回忆之中。
《姑》曲在技巧运用上也可以说是朴实无华，没有眩人的技巧运用，但运用得当，平稳中含韵丰富，取得了极好的效果。首先，用曲笛平和、厚实、饱满的音色，来表现江南的秀丽景色，那是再恰当不过的了。其次，采用了江南丝竹曲笛中常用音调和多种技巧，如上倚装饰音、打音（tr），甚至昆曲笛的用气及吹奏方法，强调音色的润泽及吹奏的韵味，使乐曲极富于韵致。看来，好的乐曲必然是深深地扎根于传统之中，并以现代方式而出新之。又可以说以旋律的优美动听取胜，才能真正立于百听不厌之地。而旋律的动听不仅在于乐句落音结构，更在于旋法乐汇的细节上，这就是《姑》曲成功的秘诀。下面附昆曲《节节高》的前半部分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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