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都是听人说不可相信的“鬼话”，可谁曾想到鬼说人话有哲理？ 这次韩愈就碰上了，他被五个“穷鬼”（智穷、学穷、文穷、命穷、交穷）说服了。貌似自己理屈词穷，却反而体现作者身上“君子固穷”的美德。
中国自古有在节日祭祀祈福祛灾的民间习俗。
韩愈也不例外，他感觉自己仕途不顺、生活困顿都是穷鬼附身惹的祸，在一个正月三十日里，韩愈也进行了祭祀。
为了让穷鬼感觉到自己的虔诚，也为让祭祀真的起到作用。韩愈让仆人做了精心准备：结柳条为车，捆草为船，装上干粮，套好牛车，升起帆船。
准备就绪，韩愈就作揖三次，态度非常诚恳：“听说你要走了，我也不好问你们要走哪条路，就给你们准备了车船，备了干粮，今天是个好日子，无论你去哪里都会一帆风顺的。我呢，就请你们吃顿散伙饭，喝杯永别酒，你带上朋友伙伴几个，就搬往新的住所去吧。你长久住在这里被怨恨，我也有资助你离开的情谊，你考虑是不是马上就出发呢？”
人鬼殊途，从来没有人听到过鬼话。但这次，也许是心诚则灵吧，韩愈还真听到了穷鬼的话。刚开始细碎不清、似有似无，需要屏气细听；过了一段就可以听得分明了。
穷鬼的声音里带着强烈的不满，开始历数多年陪伴的过往：“我陪着你也有四十年了。你在幼年时，我没有嫌弃你的幼稚无知；你读书耕田，求官职谋功名，我初心不改地跟随着你。你守卫门户的神灵，看到我就呵叱驱赶我，我忍受屈辱对你不离不弃，从没有想到别处去。你被贬到广东阳山，那里气候潮湿蒸闷，我的困苦你知道吗？地方各种鬼都来欺负我这个落泊异乡的外来鬼。你调回京城到太学任国子博士那四年，生活清贫，一把碎菜和着盐巴就是你的充饥之物，别人都嫌弃你的寒酸，可我还在保护你。从当初到如今，我不曾离开你，既没有去别处的想法，也没有说过要走的话，你从哪里听到传闻，说我即将离去？
说着说着，穷鬼的声音里又夹杂着心酸和无奈的语气：“先生一定是听信了谗言，存心想和我疏远。我是鬼而不是人，既用不上车船，也不需要干粮。谁又是我的朋友伙伴？你如果全都知道，能不能一一加以列举？你如果能全都说出来，那就是圣人和智者；你能揭露真实情况，我也不敢不离开啊！”
韩愈一看穷鬼较真，那就索性把心里的郁闷和纠结一吐为快：“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你和你的伙伴实际一共五个鬼，各有自己的主张，也都有不同的名字，就是因为时刻跟随着我，才会让我一直都被人排挤、仕途坎坷。一个鬼名智穷：教我性格刚强高尚，厌恶圆滑而喜欢正直，耻于做奸诈之事，不忍心伤害别人；第二个鬼叫学穷：让我轻视术数名物一类学问，探究幽深微妙的道理，摄取各家学说，掌握精神要领；第三个鬼叫文穷：使得我一种技巧也不擅长，写出来的文章怪怪奇奇，只能用以自娱；第四个鬼叫命穷：让我影子和体形不一样，脸丑心美，碰到利益退居人后，承担责任争为人先；第五个鬼叫交穷：使得我一贯待朋友忠心耿耿、推心置腹，即便对方把我视为仇敌。这五种穷鬼，是我的五种祸患。你们使我忍饥受冻，遭受别人冷嘲热讽，这和别人是否离间没有任何关系。我一觉醒来反思悔恨我的行为，可到了傍晚却又恢复故态。究其原因，都是因为你们卑劣无耻地纠缠我，牛皮糖一样的黏人还赶不走。”
韩愈的话音未落，五个鬼就一起挤眉弄眼、手舞足蹈，相互击掌取乐大笑起来。
穷鬼不紧不慢地对韩愈说：“看来你对我们确实了解的非常透，可是你现在驱赶我们走，实在是小聪明大糊涂啊。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而已，我们替你树立名声，可以流传百世啊。小人和君子的心意是不同的，只要不趋时适俗，才和天理相通。这世上理解你的人，谁能超过我们呢？你虽然遭到贬斥，我们也从来没有疏远你。如果你不相信我们的话，请你从《诗》《书》等经典中找到答案，看我们说的对不对。”
韩愈低头思忖，确实颇有道理，连连拱手称谢，把那柳条编的车、草扎的船烧掉，请穷鬼在贵客的座位上安坐下来。
今小楷录其文，与师友共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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