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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沈聊戏:说谭孝曾

谭门七代,除第一代谭志道工老旦外,从二代谭鑫培开始代代唱老生,但并非代代都唱红了,而是走了两个V字形。站在V字底端的一个是谭小培,另一个是当今的谭孝曾。

(谭元寿、谭小培、谭富英)

第二代谭鑫培最红,是谭派创始人,一代京剧宗师,是京剧划时代的艺术家。其孙谭富英,有“新谭派”之盛名,与马连良、奚啸伯、杨宝森并列四大须生。谭富英之父谭小培,也唱老生,但其声望上不及谭鑫培、下不及谭富英,三人形成V字形。谭小培当年为扶持谭富英不遗余力,不仅给儿子跨刀,如谭富英唱《捉放曹》,他来吕伯奢,而且还全面打理谭富英的演出事务,使其没有后顾之忧。当然,他管儿子太严也是出了名的。

当年北平报纸上发表过一幅漫画,画面上中间为谭小培,上首为其父谭鑫培,下首为其子谭富英。小培对鑫培说:“你的儿子不如我的儿子。”又回过头来对富英说:“你的父亲不如我的父亲。”

若从今尚健在的谭元寿算起,至今也是三代,又是一个V字形。谭元寿继承其父谭富英文武老生之衣钵,活跃在舞台上一个甲子,他自谦说算不上是艺术家,但当今谭派第一文武老生之宝座非他莫属。谭正岩是第六代传人,还是走文武老生的路子,虽说唱戏的条件并不理想,个子太高和嗓音欠醇厚,但从个人意志和环境氛围看,大有超过其父谭孝曾、再度辉煌的雄心和趋势。

北京京剧院曾推出“十三杰”展演,谭正岩在“十三杰”中名列榜首(其他“十二杰”是杨少彭、张建峰、张馨月、窦晓璇、姜亦珊、郭玮、常秋月、方旭、包飞、康静、翟墨、詹磊),北京京剧院最近新排现代戏《许云峰》,谭正岩为第一主演,著名老生杜镇杰和朱强倾力相助,由此可见剧院领导扶持谭正岩的一片苦心。

说到谭孝曾,戏迷知道这个名字还是近些年的事。其实上世纪六十年代,谭孝曾在北京戏校学戏时就常在剧场实习演出,他的名字也是经常出现在报纸广告上的,如他和李吉庆等唱《沙陀国》《断密涧》等。

1964年大演现代戏时,北京京剧团马连良、裘盛戎、赵燕侠排演了《杜鹃山》,谭孝曾在剧中扮演杜小山一角。据说,排戏中还发生了“马连良骂人事件”,和谭孝曾这个角色有关。在马龙著《我的祖父马连良》一书中写道,一天在广和剧场排《杜鹃山》,彭真派人传话说,应该给“杜小山”这个人物加两句唱。马连良听到后就找到这个戏的唱腔设计李慕良,让他赶快给谭孝曾说说,就两句散板,很容易。李慕良却生硬地回答,“不用唱了!”马连良没想到他这个徒弟如此无礼,积蓄在心头的怨气一下子爆发出来,他对李大声嚷道:“李慕良,你是什么东西,敢和我这么说话!怎么一出《芦荡火种》演好了,你就全对了 你也太骄傲了吧!……”此后,马连良在团里老老实实做了自我批评,从此他在北京京剧团失去了“精神领袖”的地位。

谭富英对他这个孙子十分疼爱,不仅教戏,而且亲自给他择偶。一天,他从电视上看到阎桂祥演出,认为她扮相漂亮、唱的也好。他说,如果这个女孩儿当他孙媳妇就好了。在爷爷的力促下,谭孝曾和阎桂祥終成眷属。阎桂祥曾在《杜鹃山》中扮演柯湘,深受好评。

文革后,谭孝曾一度在中国京剧院工作,但始终没有唱过主角,只是在折子戏《铡美案》中扮个陈世美而已。后来调入北京京剧院,依然默默无闻。他自己最近在电视访谈中也谈到这段“跑龙套”的时光。他说,即便是跑龙套,他也一丝不苟,认认真真地做戏,圆满完成演出任务。

大概就是在这个时期,传出了谭孝曾要海外定居的传闻。不过,很快又传出消息,谭孝曾放弃了海外定居的打算,决定留在国内。显然,作为谭门老生第五代,谭孝曾没有资格放弃国粹艺术,即便是京剧不景气的状态下,其他演员都可以放弃,但谭孝曾和他的下一代都要始终坚守在京剧舞台上。这是谭门之后的历史责任。

也许就是在这之后,谭孝曾的演出机会多了,从唱站边上的唱到站中间的。北京京剧团的《状元媒》是最叫座的保留剧目,王蓉蓉的柴郡主、谭孝曾的宋王、杜镇杰的吕蒙正、李宏图的八贤王、叶金援的杨延昭、韩巨明的傅丁奎成了黄金搭档,后来还拍成电影。

谭孝曾不仅戏唱的多了,名气大了,而且政治地位也随之提高,他连续三届担任全国政协委员。国家一级演员的职称自不必说,后来,北京京剧院推出了“九大头牌”,谭孝曾赫然名列榜首,其他八位是:赵葆秀、王蓉蓉、杜镇杰、李宏图、迟小秋、朱强、董圆圆、陈俊杰。后董圆圆调离北京京剧院去往国家京剧院,补上了张慧芳。看看这九位的遴选和排名,显然不完全凭艺术水准,有人对此不以为然,其实大可不必,因为这是国家政策下价值取向使然。

1949年出生的谭孝曾如今也到了退出舞台的年纪。谭孝曾是理智的,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和责任,他对自己的新定位是全力扶持培养和好谭门第六代谭正岩。他近日在电视访谈中也袒露心声,自己已近七十,现在就是专心培养正岩接班,让谭门的薪火世代相传。

谭孝曾给谭正岩重排谭派名剧《鼎盛春秋》(战樊城 浣纱记 鱼肠剑 刺王僚 打五将),突出了伍子胥性情刚烈的一面,增加了武打,也是对正岩施加压力。“战樊城”一段开打,别人唱比划一下即可,正岩是真下功夫玩了命,打的大汗淋漓,一场下来正岩对旁人说,“您看过有这样出大汗的伍子胥吗?”这次新排现代戏《许云峰》,谭孝曾则全力把谭正岩推向舞台中央、推向观众,他自己则甘愿担任许云峰和徐鹏飞的B角,为谭正岩垫背。

从这个角度看,谭孝曾不是重新扮演了其曾祖父谭小培的角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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