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利利 张伟杰
兵法，即用兵作战的方法、策略，是人类战争实践的智慧结晶。18世纪时，《孙子兵法》传入欧洲。被西方奉为“军事理论教皇”的英国著名军事理论家利德尔·哈特，不仅亲自为《孙子兵法》英译本作序，还在其著作《战略论》前面大段引述孙子格言。可见，东西方军事文化具有相通性。以《孙子兵法》为代表的中国古代兵法不仅是中华文化的瑰宝，也是世界谋略的宝库，在世界军事发展史上产生了重要影响。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下简称“二战”）作为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战争，其两大集团之间不仅是正义与邪恶的道义争夺，还是在一定综合实力基础上智慧与谋略的深度较量。这在客观上推动了作战理论的巨大革新，产生了许多新的作战思想和作战样式。“以小博大、出奇制胜”的特种作战，便是其中之一。
二战初期，纳粹德军闪击整个欧洲大陆，盟军被迫实施敦刻尔克大撤退。为扭转不利战局，1940年6月，在丘吉尔的直接推动下，英军组建了世界第一支专业化特种部队——哥曼德，开始“对整个德国占领区发动积极而又连续的反击”。从此，特种作战作为一种独立的作战样式登上人类战争舞台。
纵观二战全程，英军堪称特种作战运用的楷模。这不仅体现在力量建设上的首创精神，还体现在战法运用上的谋略智慧。尤其是以“飞燕行动”“刺痛行动”“肉馅行动”“战车行动”为代表的诸多经典战例，将东方兵法的精髓要义在遥远的西方战场体现得淋漓尽致，谱写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史上的不朽篇章。
《三国志·蜀书·马谡传》有言，“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这即是说，用兵原则，从精神上瓦解敌人是上策，攻打城池是下策;以征服人心为上策，武力压服是下策。二战中，英军特种作战部门曾成功运用特战力量实施心理攻防，在提振士气、瓦解敌军、夺占道义等方面的战略效果十分明显。
二战期间英国首相丘吉尔在BBC播音室向全国发表讲话
扭转颓势，提振士气。组建哥曼德的初衷即是尽快反击德军，扭转敦刻尔克大撤退后的颓势。为此，哥曼德组建仅半月便实施了首次突袭。1940年6月23日深夜，哥曼德所属120名队员，在空军的掩护下，分乘6艘救护艇分别从纽黑文、福克斯通、多佛尔等港口出发，突袭了法国北部沿岸的布伦、贝尔克这两个港口城市。虽然未能成功，但实现了丘吉尔的战略意图。仅20天后，哥曼德又实施了第二次突袭。7月14日，在英国空军、海军及情报部门的有力支援下，哥曼德突袭了法国瑟堡以西、英吉利海峡内的格恩济岛，完成了组建后首次成功且不流血的行动。此后，英军组建了多支特种部队，在欧洲、北非战场神出鬼没、屡立奇功，极大鼓舞了英国军民必胜的信心和士气，被丘吉尔称赞为“大不列颠永远的骄傲”。
秘密、精干的英军特工与特战队员常常深入敌后，采取“软硬兼施、慑打结合”的方法对敌实施攻心战。自1940年6月起，哥曼德、沙漠鼠、红魔鬼等特种部队相继成立，频繁突袭德占区及德国本土的要塞、港口、机场等重要目标，并暗杀了海德里希等多名纳粹头目，令德军上下胆颤心惊，以致于希特勒不得不发出了著名的“根绝命令”。此外，英军特工部门施展的软式攻心战更是花样百出，效果毫不逊色。例如，在德占区大量张贴“潜艇棺材”宣传画，使德军潜艇部队招募兵员锐减;散布“人油香皂”谣言，令德军前线官兵怨气冲天、士气低迷;在西西里岛登陆战前空投投降证传单，导致不少意大利士兵无心恋战、纷纷叛逃，导演出一幕“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战争话剧。
《六韬·文韬》有言，“义胜欲则昌，欲胜义则亡。”义理压倒私欲，国家就会昌盛;反之，国家就会衰亡。为满足私欲，希特勒开动庞大的宣传机器迷惑、煽动民众，妄图洗白罪行。英国则针锋相对，一边密遣特工搜集证据，一边发起舆论反击，高举道义大旗。比如，特别行动执行局开通的BBC战时广播，覆盖了英国本土及整个欧洲大陆，有力地揭露了法西斯集团的丑恶面目;邀请丘吉尔首相，以及荷兰女王、挪威国王、法国戴高乐将军等外国政要发表电波演讲抨击法西斯，号召民众捍卫正义、共同反抗。类似的办法不胜枚举，效果便是“得道者多助”，赢得了法国、挪威、比利时等国人民的积极响应。人们或担任翻译向导协助作战，或充当间谍内应搜集情报，或加入第十国际盟军突击队上阵杀敌，使狂妄自大的法西斯最终变成了纸老虎。
《孙子兵法》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这启发我们，打胜仗的军队往往知己知彼、认真备战，在具备必胜条件后才去交战;反之，依靠侥幸心理草率交战必然要吃败仗。毛泽东同志所说的“不打无准备之仗，不打无把握之仗”，便是这个道理。二战中，虽然战事吃紧，但英军特种部队仍然抓住极为有限的寶贵时间做好充足准备，围绕复杂而艰巨的任务全面精细备战，确保了破袭行动的顺利实施。
《三略·上略》有言，“用兵之要，必先察敌情。”及时准确的情报，是特种作战行动成功的重要前提。二战中，英军运用多种手段侦察敌情、掌握先机。一是破译密码截获情报。作为德军关键保密设备的埃尼格玛译码机，被英国情报人员获取后反而成为最大的泄密之源。包括“鹰击计划”在内的大量德军机密情报被英军频频截获，极大地影响了战争走向。二是技术手段侦察印证。为获取德军新型雷达的确切情报，英军反复利用航空侦察、无线电侦察等技术手段，多次派遣侦察机深入险境探测并印证德军新型雷达的信号参数;在锁定位置后，为确保情报准确无误，英军侦察机飞行员冒着生命危险，再次实施超低空照相侦察，终于揭开了沃尔兹堡雷达的神秘面纱。三是充分利用人力侦察。“飞燕行动”之所以成功，挪威重水工厂内部充当英军眼线的三名挪威专家功不可没。可见，体系发达、无孔不入的英国谍报网络成为伦敦决策者获取敌情的有力触手。
《六韬·龙韬》有言，“因能受职，各取所长，随时变化，以为纲纪。”量敌用兵、特长用兵是特种作战的重要原则。除了过硬的战术素养，还应根据任务需求精心选拔相应的技术型人才，组建专家型战斗团队。为满足战时广播、审讯翻译和战场喊话等任务需求，英国特别行动执行局曾大量招募电台播音员和德语专业学生入伍，大大提高了攻心宣传效果。为成功实施“狠咬行动”，情报部门聘请了琼斯博士等多位电信专家负责分析研究情报，同时又将雷达专家柯克斯编入突击队中的雷达拆卸小组，最终仅用10分钟便拆完雷达。为炸毁德军海多罗号渡船，队长本泽假扮工人上船，利用丰富的爆破经验事先确定了爆破位置、炸药用量和引爆时间，变强攻为智取，兵不血刃一举成功。
正在攀登训练的英军哥曼德战士
《孙子兵法·计篇》有言，“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作战前，周密细致计划是确保行动可控、顺利实施的关键。在这方面，英军正、反两方面的经验教训可谓极为深刻。为确保英国史上首次三军联合特种作战行动的万无一失，1941年底，联合行动司令部在拟制“刺痛行动”计划时，先后十余次组织空军、海军和特别空勤团的任务指挥官进行协同推演，逐一敲定轰炸机的飞行路线与时间，海军舰艇的接应位置与联络信号，突击队的人员编组、行动路线及保障需求等具体细节，为成功偷袭德军雷达站奠定了重要基础。相反，计划百密一疏都极有可能带来灭顶之灾。曾被英国史学家称为“最伟大突袭”的圣纳泽尔港破袭行动，只因撤退阶段计划不周，撤离时地面突击队与空军轰炸机协同不力，导致34名军官和178名士兵不幸牺牲。
《诸葛亮兵法·将苑》有言，“夫军无习练，百不当一;习而用之，一可当百。”特种作战是典型的小规模精兵作战，对行动的准确性、协同的一致性要求极高。对于特种部队而言，数量上的劣势倒逼质量上的优势，唯有不断提高单兵的战斗素养和团队的协作能力，方能做到以一敌百。因此，除素日苦练外，临战强化训练也不可或缺。1942年初，“刺痛行动”实施前，指挥官弗罗斯特利用一个月时间依据方案加紧强化训练，不仅精心制作了雷达站附近地形沙盘，还为拆卸组协调到一部与目标相似的英军炮瞄雷达，最终使所有队员对行动细节做到了如指掌，雷达拆卸时间缩短到半小时以内。此外，对于较大规模的联合突袭行动，英军还注重以演代练、查缺补漏，提升联合行动质量。1942年的“战车行动”实施前，联合行动司令部组织所有参与力量进行了代号为“逼真”的战前演习，解决了演习中暴露的一系列矛盾问题，为最终胜利增添了砝码。
悬崖峭壁上德国占领的挪威维莫克重水工厂
《孙子兵法》强调“上兵伐谋”“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用兵的最高境界是使用谋略计策战胜敌人，作战中要力求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做到奇正结合、以奇制胜。二战中，英军特种部队主动创造战机，善用谋略，屡出奇招，隐蔽突然，速战速决，取得了许多骄人战绩，使特种作战与正规作战密切配合、相得益彰。
《诸葛亮兵法·将苑》有言，“见机之道，莫先于不意。”特种作战通常事关战略战役全局，行动成败往往取决于能否隐蔽突然、出其不意，其中战前保密堪称首要。为出其不意地突袭德军，英军采取了极为严格的保密措施。一是严控知密程度。1942年初，英军为顺利偷袭费尔南多岛停靠的轴心国船只，具体行动计划仅有外交部、海军部及西非司令部的几名高官知晓，就连英军总参谋长都不清楚其中细节，行动最终大获全胜，第62突击队仅用半小时便偷回两艘间谍船且无一伤亡。二是压减知密范围。家喻户晓的“飞燕行动”绝密程度非同一般，包括丘吉尔在内的整个统帅高层，知其计划者不出四人。三是把握知密时机。1941年底，红魔鬼空勤团在受领偷袭德军雷达站的任务后，第二伞兵大队D连指挥官为防止走漏风声，直到行动前一个月才告诉所属队员真实的训练目的，此前一直谎称是为皇室的特殊表演做准备。
《韩非子·难一》有言，“战阵之间，不厌诈偽。”战场上，以诈伪之术去迷惑敌人，或可创造有利战机。英军为使敌暴露可乘之隙，疑敌、惑敌、欺敌、诈敌的战例不胜枚举。例如，大胆而又复杂的“杰伊计划”令德军统帅部深信不疑，成功调动了诺曼底守敌，为“霸王行动“创造了有利战机。无独有偶，1943年5月，“肉馅行动”通过以假乱真的密件、瞒天过海的抛尸、欲擒故纵的领尸等一连串的高明诈伪之术，使敌深陷圈套。1942年3月29日的“战车行动”中，坎贝尔敦号驱逐舰更改成德军涂装，换上德军舰旗，谎称为德军扫雷部队，并使用已破译的德军密码和灯光信号欺骗守卫炮兵，赢得了极为宝贵的5分钟。此外，调虎离山、声东击西同样是破袭行动中欺敌动敌的惯用手法。1940年7月，为掩护哥曼德顺利突袭格恩济岛，英军侦察机故意隆隆作响以掩盖登陆艇的马达声，佯攻分队率先对塞纳湾和瑟堡采取行动，诱敌主力，成就了哥曼德组建以来第一次成功且不流血的突袭行动。
二战期间北非战场上的英国特种空勤团（SAS）
《六韬·龙韬》有言，“善战者，见利不失，遇时不疑，失利后时，反受其殃。”战场情况瞬息万变，难以预料，特种部队一旦暴露或遭遇不利，唯有机智果断才能化险为夷、速战速决。1942年2月27日，“刺痛行动“实施当天，雷达专家柯克斯的手电筒光亮被敌发现，大批德军随即扑来，如按原计划行事必将全军覆没。危急之时，指挥官弗罗斯特少校果断下令变“偷”为“抢”，边带人阻滞强敌，边命人强拆雷达，10分钟后得以完成任务顺利脱身。又如，1944年2月，在摸清德军最后一批重水的运输路线后，鉴于德军强大的护卫兵力，队长本泽临机决定改正面强击为秘密破袭，随后经过几天努力重新制定了智取计划，彻底粉碎了希特勒的原子梦。反之，如果犹豫迟疑必将招致惨痛后果。“战车行动”回撤阶段之所以付出惨重代价，重要原因就在于负责支援的空军飞行员在地面突击队登陆受阻的危急时刻，因担心误炸误伤而未提供支援，致使突击队几乎全军覆没。
责任编辑：王宇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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