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制片人方砺的直播间一跪，将吴天明导演的遗作《百鸟朝凤》从无人问津推向了议论焦点。这位一手提拔了张艺谋、陈凯歌、田壮壮、黄建新等等名导的“中国电影教父”，晚年过得很是落寞无奈。最后一部作品《百鸟朝凤》拍完后更不被看好，没钱做宣传发行，直到去世两年后才得以上映。很多人是通过《百鸟朝凤》才认识了这位老导演，一搜他的履历，才知道这是一位多么有份量的人物。时间倒回到八九十年代，当时的吴天明导演其实是票房和口碑的担当，绝没有晚年那般受冷落。他导演的《人生》是1984年全民现象级电影，观影人次超2亿；1986年的《老井》拿了东京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还让主演张艺谋拿了影帝。在第五代导演打出国际名声后，90年代的中国电影有一种自信，概括起来就是：《霸王别姬》讲的是京戏梨园行，《变脸》讲的则是川剧里的变脸绝技。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四川平原，有一位身怀绝技、孑然一身且以小船为家，青猴为伴的老艺人叫变脸王（朱旭饰），变脸王精通变脸的绝活。川剧名伶梁素兰（赵志刚饰）目睹了变脸王的绝活后，恳请他投身梨园，但被变脸王婉然拒绝。在两人诚投意恳的交谈后，使变脸王萌芽了收留后代以传绝活的念头。在人市上，变脸王相中了一个8岁但被变卖了七次的小男孩狗娃（周任莹饰），他买下了这个孩子，并对他百般关怀爱护，但当他得知这男孩是女孩所扮时，他坚决让她离开他，后来在万般无奈之中，这女孩才得以留下，但只能叫变脸王“老板”，不准再叫爷爷了。狗娃对变脸王的重男轻女不服气，一次趁变脸王不在偷试了变脸王的脸谱，不小心引发出一场火灾，狗娃自知闯祸，愧疚离开了变脸王。在流浪乞讨中，狗娃又落入人贩手中。在人贩子破旧的阁楼上，她结识了三岁男孩天赐（张瑞阳饰），趁人贩子喝醉之际，狗娃带着天赐逃了出去。
狗娃知道变脸王一直想要一个男孩，所以狗娃把天赐送给了变脸王。谁知天赐是富家之孙，在他被贩卖后，他的家人求助于警察局到处悬赏寻找，变脸王对此一无所知。变脸王携天赐在街上游玩时，当场被抓住。重刑之下，他以“拐卖儿童罪”锒铛入狱，警察局把本县十几起未结的拐卖儿童案全算在他头上，他被判以死刑。
狗娃闻讯痛悔不已，去找梁素兰（人称“活观音”），狗娃恳请他去救爷爷，梁素兰求告护国军师长（唐高齐饰），遭到拒绝。狗娃走投无路，在护国军师长寿宴上，仿效川剧《观音得道》中观音为救父命而在舍身崖前割断绳索跳崖的情节。
狗娃的真情感动了活观音也打动了师长。师长当即应允亲自出面为变脸王申冤。变脸王获释，在码头上，见到了正在擦船板的狗娃。在“爷爷”的呼唤声里，爷孙俩紧紧拥抱在一起。
今再看《变脸》，会发现这个故事有点像《百鸟朝凤》的前身。
都是讲传统手艺的传承，不过主题还是有区别。
《百鸟朝凤》讨论的是手艺人应该坚守传统还是妥协于现实，透着时代更迭下的深深无奈。
而《变脸》则是通过写变脸艺术的代际传承，反思重男轻女、男尊女卑的偏见和陋习。
《变脸》借变脸王和狗娃这对“祖孙”关系的变化，传达出的是人间真情不以性别为界。男娃女娃又如何，传男传女又如何，一切都是世俗枷锁，一切都不如真情实感。虽世态炎凉，但人间至少还有真情在，要不然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滋味啊！当时尽管票房很差，可《变脸》再次在东京国际电影节上争了光，拿下最佳导演和最佳男演员（朱旭），吴天明在国内的“待遇”这才有了改善。再后来，他又拍了几部电影电视剧（电视剧《牛氓》被禁），但新一代观众不喜欢了，他也顺其自然慢慢退出。等再见到这位老导演，是他以演员的身份参演的《飞越老人院》。所以《变脸》是吴天明导演回归国内的起点，但也是最后的高点。要承认，他的一些手法和形式确实是陈旧了，可那份对电影的真诚始终都在，他也拒绝被资本绑架去拍他不喜欢的电影。晚年的他还多次直言批评中国商业电影的浮躁假大空，比如那句“中国的编剧导演应该好好想想，我们要把观众带到什么地方去？” 就算对一手提拔起来的张艺谋也毫不客气：“你的《三枪拍案惊奇》想告诉人什么？！”当下，这样不怕得罪人的真话、这般真性情的有感而发，已经几乎听不到了。同样的，《变脸》这样朴素又打动人心的、敢于背对观众的中国电影，也越来越少了。曾被吴天明批评过的张艺谋后来拍了返璞归真的《归来》。本想让最在意的恩师看一看，希望能重新得到一点认可，但最终没赶上。张艺谋说，年轻的时候壮志豪言地要把第四代、第三代导演拍到沙滩上，但几十年后回望发现，他们的作品让人敬仰。如果骨子里的东西都长歪了、长坏了，怎么还能拍出好电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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