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门会

银月洗剑传奇

123.明门会

这三个人披风戴雨而来。

他们进来，甚至俩雨具都来不及收起，便冲着明辉一躬身，朗声道：“师父。”

明辉点了点头。

带头的人发现大厅内的异样，抬头一看，发现多出的这个漂亮得犹如大姑娘一般的年轻人，先是一愣，随即看着明辉道：“师父，这位小兄弟是……”

京兆眉走到三人的面前，深深鞠了躬，道：“三位师兄，别来无恙呀。”

当先一人先是一愣，随即就大叫了起来，将京兆眉抱在怀里，大声道：“老四，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进来的这三个人都是明门弟子，也是闪电刀明辉最得意的弟子。

刚刚和京兆眉拥抱在一起的这个大汉，叫做朱戟。

但朱戟用的不是双天画戟，而是刀。

是明门的独门刀法。

虽然他是明辉的弟子，是所有弟子中资格最大的一个，可他的刀法却已经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了。

朱戟的刀很宽，但不是鬼头刀式的月亮弧形，而是笔直的一刀下来。

刀头上有一道笔直的切口。

由于刀身太宽，没有用鞘。

平时不用的时候，就直接插在巴掌宽的牛皮腰带上，负在背后。

刀柄用麻线密密地缠着，握上去很有手感。

刀柄顶端有一颗圆环。

环上拴着一块大红色的缨布。

猛然看上去，简直就像是戏台上用的道具。

可是，假如你要是真的以为朱戟的刀只不过是一种花哩胡俏的摆设的话，那么，你就要吃大亏了。

他肯定在你还没有还反应过来的时候，刀就已经出手，砍掉你的大好头颅。

他用的虽然是刀，可在杀人的时候，却喜欢用刺的方式，而不是劈。

朱戟是一张方方正正地国字脸。

围绕着下巴长了一圈儿浓密的胡子。

不过，他下巴上的这圈儿胡子却是刚刚长出来的。

就在六个月前，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刀客突然闯进了明门，口口声声说是要找闪电刀明辉报杀父之仇。

朱戟的火爆脾气立刻被激怒，出手就想将那刀客打出明门。

结果，几十个回合下来不仅没有将那刀客打得滚出明门，自己的胡子也给割得精光。

但是朱戟却不以此为耻。

因为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那个人的刀确实很快。

尽管之后那个无名刀客被赶来支援的二师弟卫山一掌震断了筋脉，又被一刀砍下了脑袋，但他还是很佩服那个刀客。

那无名刀客死后，他甚至还破天荒地在后山挖了个坑，将他埋葬，而不是随便扔到悬崖下面任由狼群啃噬。

朱戟旁边的，就是替朱戟砍掉刀客脑袋的卫山。

卫山是闪电刀明辉的第二个弟子。

卫山身高不足五尺，典型的五短身材。

他虽然比朱戟还大了三个月，却是明辉的二弟子，朱戟的二师弟。

卫山没有胡子，头发梳得很光洁。

红光满面的，看起来比朱戟还要精干。

卫山除了掌力惊人之外，手中的刀也已经得了明辉闪电刀法精髓中的十之八九，自从出师之后，也鲜有敌手。

尽管如此，他还是碰到过劲敌。

那一次，如果不是盛棠及时出手相救的话，也许，他已经魂归西天了。

盛棠是明辉的第三个弟子。

盛棠的行踪很神秘。

他在出现的时候，就像是一阵风，一团雾，一片云……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会什么时候来到你身边。

而当你发现了他的行踪的时候，他已经出手制住了你的穴道。

盛棠虽然是明辉的得意弟子，可用的却是刀。

甚至没有人见过他用什么兵器。

在跟人交手的时候，他仿佛随手都能拿起任何一件东西当作武器。

京兆眉握了握朱戟的手，道：“大师兄，京兆眉回来了，京兆眉又回来了。”

他又冲着卫山和盛棠点了点头，道：“二师兄，三师兄。”

卫山道：“老四，这几年你跑哪去了，怎么没有一点儿消息。”

盛棠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他仿佛对京兆眉的归来有些异议。

此刻，他只是摸着光光的下巴，冷冷地盯着京兆眉。

京兆眉看了看他们这副行头，仿佛有些不解，道：“大师兄，你们这是……”

朱戟这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的，冲着明辉道：“师父，我们三兄弟这几天在明门周围都看了看，根本就没有发现什么陌生人出现，更没有那不死凤凰的影子，只不过，弟子在山下的江湖客栈里发现了……”

说到这里，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上面的内容跟刚刚京兆眉带来的那张一模一样。

明辉接过这张纸，随手就扔在了地上，端起那碗已经冷透了的茶喝了一口。

卫山道：“师父，这……”

明辉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摆了摆手，道：“好啦，你们几个这几天奔波劳碌的，想必也已经很累了吧，赶紧下去歇息去吧。”

朱戟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师父……”

明辉仿佛有些不耐烦了，道：“好啦好啦，现在，夜已深，为师也有些累了。都去歇息去吧。”

说着，负着双手，施施然地走进了后堂。

大厅里突然恢复了宁静，只有院子里风雨交加的声音。

看见明辉的影子慢慢地消失在大厅里，京兆眉忽然收起脸上的笑容，看了看朱戟、卫山和盛棠，最后，目光又落在了朱戟的身上，缓缓地道：“大师兄，不死凤凰的人已经来了吗？”

朱戟点了点头，道：“不错。”

卫山的拳头握得嘎巴嘎巴响，沉声道：“哼，来得正好，我们正好一鼓作气彻底干掉他。”

说着，就要往外走。

可是，他的脚步还没有踏出，就见京兆眉身影一闪，挡在了他的面前，道：“二师兄，请等一等。”

卫山看了看他，道：“什么事？”

京兆眉道：“二师兄，几年不见，你还是这么鲁莽，你以为就凭你现在的武功，能挡得住不死凤凰的箫声吗？”

卫山大怒，道：“老四，你这是什么意思？！”

京兆眉的手指突然在那架古琴上抚了一下，发出叮叮咚咚地低沉的声音，道：“二师兄，如果你还这么意气用事的话，没有用的，你只会让不死凤凰的箫声下多一个游魂而已。要对付不死凤凰这样的敌人，光凭蛮力不但不会起作用，有时候甚至还会弄巧成拙。”

盛棠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此刻如掌门般发号施令的京兆眉，冷笑。

朱戟起身挡在了京兆眉和卫山两人的中间，防止他们两个人再做争。

他看了看京兆眉，道：“那么老四，你有什么好办法？”

京兆眉双手负在身后，看着院子里那些越下越大的雨，声音低沉而残酷，道：“简单的说就是，对付敌人，要不择手段，而且，还必须彻底冷酷无情，不留余地，让他根本就没有出手的机会。现在，就让我京兆眉对付那不死凤凰好啦。”

卫山道：“老四，你实在是太嚣张了，你这算是跟师兄说话的口气吗，就算师父不在这里，但也用不着你来发号施令。即使师父对你偏爱有加，可是，论年纪，按辈分，怎么也轮不到你的。如果你再敢如此嚣张的话，就让我这个二师兄来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朱戟立刻拦住了他。

卫山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便猛然转身，忿忿地将握紧的拳头打在了椅子上。

只听得哗啦一声响，椅子被砸得稀烂。

盛棠则仍然一言不发，冷眼旁观。

京兆眉却完全不管三位师兄眼睛中迸发出的各种不同的眼神，径自走到门口，拿起进来的时候放在门后的油纸伞。

但又随手把油纸伞扔在那里。

他的人已走出大厅，走到那铺天盖地的夜雨之中。

让人吃惊的是，雨中，他虽然没有打伞，也没有披戴着防雨的工具，可是，那些从天而降的大雨却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墙壁给隔住了似的，还没有淋到身上，就纷纷四散开去。

在京兆眉身体的周围，就像是被一层无形的罩子给罩了起来似的。

那应该是他用自己的真力凝聚而成的用来保护自己的结界吧。

京兆眉走出了院子，走出了洞门，走出了明门……

信步朝着远方的更深处走去。

出了明门，就是一片浓密的树林。

此刻，虽然已经是深秋的季节，可这片森林中的树木却没有丝毫凋零的迹象。

一棵棵高耸入空的百年老树，全都枝繁叶茂的。

犹如盛夏的季节树木生长力最繁盛的时候。

无论是树木、灌木，还是藤蔓，仍然爆发着勃勃的生机。

仿佛那些从天而降的大雨带来的不是无情的摧残，而是新的生命力。

可是，当你真正步入这座有着反常生机的森林中的时候，就会感到一种隐含着某种邪恶的气息。

犹如附着着来自地狱，来自某个未知空间的精灵。

这座森林被称之为死亡森林。

在明门崛起的这二十年来，面对着各种势力、各种门派的纷争而屹立不倒，除了闪电刀明辉的实力之外，恐怕就是这座死亡森林的天然屏障了。

它为身处乱世江湖纷争四起的明门挡风遮雨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绩。

此刻，当京兆眉在这枝繁叶茂的死亡森林中慢慢而行的时候，心里忽然多了某种满足感。

就仿佛是经常被批评被认为是无药可救的孩童突然得到了老师的表扬一般。

看着那些瓢泼下来的大雨在自己的身旁纷纷披散开，京兆眉摸了摸鼻尖，嘴角露出一丝残酷而诡秘的笑意，喃喃地道：“五年之前，师父总是那么得讨厌我，可是现在，当我重新回到明门的时候，他却已经变了，变得对我是如此得信任。这是因为五年的时间已经冲刷掉了隐存在他脑海中的那些憎恶，还是因为他也知道今晚将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想依赖于我？又或者还有其它让人猜不透的想法。”

——师父，仍然还是那么深不可测。

其实，今天当他回到明门的时候，本就已经做好了被辱骂。被嘲讽的心理准备的。

可出乎意料的是，师父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而今天师父对自己那份超乎寻常的亲切，实在让京兆眉有些惊讶。

他突然想起了以前的时候，师父对他的种种苛刻以及刁难，简直让他以为今天的师父是个替身。

以前，当他在跟师父说出自以为完美无缺的想法的时候，师父总会一脸憎恶地对自己大声呵斥。

那些呵斥至今仍历历在目，让人不堪回忆。

“眉儿，难得上天赐予了你如此聪慧的头脑，可是，如果你总是用它来满足自己的个人欲望的话，你一定会后悔的。”

“眉儿，你应该学着用你的聪明你的智慧去试着帮助其他的人，让别人分享你的喜悦和成就，而不是自鸣得意。”

“如果你要是还这么继续自以为是冥顽不化下去的话，那么，真是糟蹋了上天赐予你的这样聪明睿智的头脑。”

“眉儿，我再警告你一次，以后不要再自作主张。如果再这样固执己见的话，那你即使留在明门也没有什么意思了，我希望你马上从我的面前消失，不要让我再看到你这张让人憎恶的脸。”

师父总是对自己这么苛刻。

无论他做了什么，师父总能找出责备自己的理由。

师父的言行举止之间总是对自己充满了憎恶。

他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这么讨厌自己。

仔细想想，自己除了头脑比别人聪明之外，好像也并没有什么惹人讨厌的地方。

或许，正如师妹明柳所说的那样，师父之所以对自己如此得苛刻，是因为对自己期望太高的缘故吧。

五年前，记得他在遭受了师傅最严厉的呵斥打算离开明门的时候，师妹曾经跑过来跟他解释说，“四师兄，虽然阿爹对你总是那么得严厉苛刻，仿佛什么事都针对你，可是，请你一定要相信他，他对你绝对没有什么恶意的。这是因为，他对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江湖第一智者的你有着更高的期望，不希望你走错了路而已。”

可是，真的如此吗？

——或许吧。

——要不然的话，今天，在这个大敌当前剑拔弩张的日子里，他就不会突然对我这么亲切，对我这么信赖了。

——我一定要把那个已经被江湖传说得神乎其神的不死凤凰击杀在这片死亡森林里，让他明白我这个江湖第一智者真正的实力。

或许，他以为我如此卖力在这片死亡森林狙杀不死凤凰真的是为了明门的安危，是为了报答他的养育之恩，其实……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诡秘的笑意。

这笑，与死亡森林中的枝繁叶茂勃勃的生机显得是那么得格格不入。

其中，带着残酷的血腥的气息。

而这个时候，雨，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