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头发浪子,有房室如来

        近日媒体关于大师的新闻不断, 继王林大师的事情未了, 又有关于少林方丈养有外室和孩子的举报传闻, 网友纷纷搬出金庸<天龙八部>中少林方丈私情败露后自杀谢天下以及私生子虚竹和尚的传奇故事，由此又想到多年前看过的钱钟书《管锥编》中也有类似的描写，只是当时缺少时代感，印象不深，于是又翻出书中相关段落重看一遍，增加了一些新的趣味。那上面说中国隋唐佛教的繁荣后，也出现了不少腐化现象，僧尼不守清规，俗心不净，饮酒狎娼，丑闻不断，后世书中多有记载，只是惜不知当时有无宗教组织进行调查。宋笔记小说《清异录》卷一中有不少对多情和尚的描述，如“没头发浪子，有房室如来”，“梵嫂”，“偎红依翠大师”等。宋释志磐《佛祖统记》中卷四三雍熙元年下记载所见闻，即广东、四川的僧人多“蓄妻养子”，其中有一种叫“寄夫托妻”的方式，即富有的僧人资助俗人，以俗人之妻子为外室，也就是僧人以自己的外遇假托为俗人之妻，以掩耳目，俗人得到金钱，所付出只是作个门面丈夫而已，可谓一种“双赢”。 钱钟书说欧洲历史中也有那种“掩护丑闻之门面丈夫”。庄绰《鸡肋编》中说住在寺院附近的妇女也常有人在寺中有相好僧人，叫做“贴夫”。《元诗选》中有“人云本是小家儿，前年嫁作僧人妻”之句。明宋彦《山行杂记》中说“京师城内外诸山诸名刹，皆有下院，居俗人室家；所谓名士师耆宿，亦时过其地，京师名为'和尚家’”。当时还有有一些杀子以掩盖丑闻的现象，《全后魏文》卷五一中斥“比丘徒党行淫杀子，僧尼悉然。”有的高官与高僧交游，将宠妾赐给高僧，希望高僧能留圣种，《高僧传》卷二《鸠摩罗什传》有“姚主以伎女十人逼令受之”，以免“法种无嗣”。当时和尚为与道士竞争，扩大影响，也努力像今天的大学改革一样面向社会和应用，例如“假托医术”，就像今天为了鸿扬少林文化也卖养生祛病之药一样。僧侣行医之风到宋代极盛，《南宋群贤小集》第二册有“僧曾带雨来看脉，仆为伤风懒上楼。”之句。

在人文社会科学中，考生选择历史的一直很少，但在改革开放后，随着理论和理想的衰退，书店里历史的书籍大大增加了，央视“百家讲坛”也常讲历史和政治权术。不过历史尽管有重要性，除教科书和正史外也不宜多读，即使经典也不宜深入，否则可能导致历史的虚无，会有碍对对历史和未来的美好憧憬或新鲜感，历史就像一个大仓库或垃圾场，或者是一个无底的深渊，将人的一切善行和恶行都溶解在其中。大圣人朱熹在和陈亮的争论中就不主张多读史，认为《左传》中打打杀杀，负能量太多。在历史中一切都将毁坏，都在重复，那些买官卖官，拖欠民工工资，巧立名目聚敛，在历史上应有尽有。陈寅恪尽管研究历史，名气很大，但并没有多少历史感，人们景仰他在课堂上“前人讲过的不讲，自己讲过的不讲”，这实际上是不大可能的，在历史和政治中哪有多少真的创新，哪一句话没有被前人讲过呢？人的欲望以及对欲望的理论辩护一直没有多大变化。《圣经》中说太阳下面没有什么新的东西，南朝诗人谢灵运说“谁云世代殊，异代可同调”，谢的感受和汤因比那些西洋历史家是一样的。那些不同的文化之间也不象有的人所相信的有多大差异。读过薄伽丘《十日谈》的人也许还记得教堂地下室内不少死婴的故事，当时欧洲的文艺复兴倡扬人性的解放，今天的少林和尚面对丑闻举报也在媒体上喊出“和尚也是人”的时代心声。钱钟书说到历史中天主教以断肉食鱼来持斋，但人性难违，于是就想出很多为欲望辩护的理由，西方旧谑谓一个西班牙主教周五斋日出行，觅鱼不得而吃鸡鸭，面对质疑，他的辩护理由是，既然在圣餐中我可以把面包想象为耶稣圣体，那为何不能把鸡鸭想象为鱼呢？在明代儒学的发展和思想启蒙中，也有人借孟子的话为人的私心和欲望辩护，既然“万物皆备于我”，那私心也是人所应具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