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欧洲扩张史，也是一部现代世界形成史

《欧洲的扩张1415-1789》

[美]威尔伯·科尔特斯·阿博特

王志超 / 黄晓博 译

重庆出版社2023年2月

威尔伯·科尔特斯·阿博特（Wibur Cortez Abbott,1869—1947），美国历史学家、教育家，美国艺术和科学院院士。先后在美国康奈尔大学、密歇根大学、达特茅斯大学、堪萨斯大学任教，曾担任耶鲁大学历史学系教授、哈佛大学希根森历史讲座教授。代表作 品有《欧洲的扩张1415—1789》《与遗忘的冲突》《战争与美国民主》《新野蛮人》《美国革命中的纽约》等。

本书是哈佛大学希根森历史讲座教授威尔伯·科尔特斯·阿博特所著世界史重磅力作，全景呈现了15世纪至18世纪欧洲现代文明的诞生与扩张，精彩讲述了现代欧洲兴起的多维历史，揭示塑造现代世界的核心力量。

从文艺复兴到启蒙运动，从地理大发现到海外殖民，从民族国家兴起到资产阶级革命 ，持续四百年的欧洲扩张运动开创了新的政治、经济、文化、思想范式，深刻影响了现代世界的形成。伴随这场运动所带来的“进步”，分割世界的各类屏障被打破，现代文明以不可阻挡之势席卷世界。

这是一部欧洲扩张史，也是一部现代世界形成史。

目录

前言/ 001
导言/ 001
第一章　中世纪的终结/ 001
第二章　知识扩张的开端：文艺复兴/ 037
第三章　领土扩张的开端：地理发现的时代/ 077
第四章　现代政治的开端：民族国家王权的兴起/ 106
第五章　欧洲政治：意大利战争/ 131
第六章　西班牙和葡萄牙/ 149
第七章　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 180
第八章　欧洲：宗教改革和政治/ 206
第九章　海外的欧洲/ 228
第十章　欧洲的社会和智识：现代科学和资本主义的发端/ 251
第十一章　特兰托大公会议时代/ 286
第十二章　腓力二世时代和宗教战争/ 307
第十三章　冲突的形势/ 330
第十四章　无敌舰队/ 343
第十五章　伊丽莎白时代：英、荷对东方的侵略/ 354
第十六章　16世纪末的欧洲/ 379
第十七章　荷兰的崛起/ 401
第十八章　英国、法国、荷兰在美洲/ 428
第十九章　三十年战争/ 450
第二十章　新英格兰殖民地、荷兰和西班牙殖民地帝国的衰落/ 471
第二十一章　现代哲学和科学思想的开端/ 497
第二十二章　《威斯特伐利亚和约》和英国革命/ 528
第二十三章　克伦威尔时代/ 549
第二十四章　17世纪中叶的欧洲/ 572
第二十五章　路易十四时代/ 600
第二十六章　海外欧洲/ 624
第二十七章　威廉三世时代/ 645
第二十八章　17世纪末的欧洲/ 676
第二十九章　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与欧洲的重组/ 705
第三十章　欧洲殖民帝国/ 732
第三十一章　宗教、智识和工业/ 761
第三十二章　腓特烈大帝时代/ 787
第三十三章　伏尔泰和哲学家的时代/ 819
第三十四章　欧洲帝国/ 842
第三十五章　美国革命/ 873
第三十六章　欧洲革命/ 899
参考文献/ 942

——文摘——

哥伦布和达·伽马东西航路的开辟决定了

中世纪欧洲与现代欧洲的决裂

15世纪，阿方索五世在海外的辉煌成就吸引了大批冒险家来到葡萄牙。在阿方索五世统治接近尾声时，一位年轻的热那亚人克里斯托弗·哥伦布来到了里斯本，当时他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的样子。他的父亲是一位织工兼旅店老板，而他自己有航海经历，学会了一些制图和航海知识。在里斯本，他与圣波尔图岛的被授予者佩雷斯特雷洛家族联姻，从而提高了他的社会地位，在某种意义上，也为他的事业奠定了基础。

正如哥伦布所声称的那样，他航行到过英国，或许到了冰岛，当然去过他居住数年的圣波尔图，也应该去过非洲，传言称他曾在非洲出席过圣乔治·达·米纳的奠基礼。无论如何，在他那默默无闻的早年生涯中，某种东西使他意识到，在当时已知最西端的岛屿之外，还可以找到其他陆地。

这种信念不是他的独创，也不局限于他的头脑。就像上一代人认为有一条绕过非洲的海路一样，许多人还持有这样的看法：向西航行就能找到陆地——大规模的群岛和岛屿之外的亚洲。托勒密的传说，加上关于新大陆的记载、水手的传说和旅行家的故事、安蒂拉和亚特兰蒂斯的古代回忆、七城岛和圣布伦登岛的传说、北欧人发现文兰的故事——他一定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其中的一些或全部。也许就像传说记载的那样，一个不知名的领航员，曾经从他自己的航路上被海风吹到了西方的新大陆，而他的这个秘密只有这位热那亚人知晓。

也许他的信念建立在托斯卡内利的信上，这封信到了他的手里，据推测这就是他离开葡萄牙的原因。无论真实情况如何，在抵达里斯本大约八年后，这位意大利探险家向葡萄牙国王道了别。托斯卡内利的信中表达了四点意思：地球是一个球体；除了亚洲和欧洲之间的那部分，其他的地方也被世人所知晓；而这部分的长度大概不超过整个圆周的1/3；一次长途航行中间可能要经过几个群岛。根据传说记载，王室委员会秘密派遣了一艘船去验证这个说法，在这艘船空手而归之后，哥伦布对葡萄牙人的口是心非感到非常厌恶，便离开了这个国家。

如果是一个比哥伦布缺乏激情和毅力的人，这次的拒绝很可能会中止他的努力；然而，幸运的是，实现梦想成为一种磅礴的激情，使哥伦布能够克服挫折和嘲笑。他离开葡萄牙，带着计划去了热那亚，而他的兄弟巴尔托洛梅奥把这个计划提交给了英格兰国王亨利七世。但这两个国家都没有回应，他们似乎已走入穷途末路。除了威尼斯，所有在海上占据重要地位的国家都拒绝了他，只剩下曾经拒绝过他一次的西班牙国王了。这最后一个是他唯一的希望，在他的朋友拉比达修道院院长、曾担任过伊莎贝拉女王的听告解神父佩雷斯的支持和鼓励下，他决定再试一次。

从某种意义上说，那个时机是恰当的。自从哥伦布第一次去葡萄牙，西班牙的局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他和西班牙命运的危机中，发生了一件决定双方命运的大事。这就是对格拉纳达摩尔人据点最后一次的进攻，终结了阿拉伯人在伊比利亚半岛的势力。在赶走宿敌之后，因胜利而欢欣鼓舞的西班牙国王几乎是至高无上的了，他对新冒险的热情并不比西班牙的骑士们少。这就是哥伦布现在所要效力的国家和宫廷的状况。他的事业几乎因他的过分自负而失败，而不幸并没有让他学会谦逊。但是，在摩尔人要塞被攻陷四个月后，他的坚持得到了一份授予他“海军元帅”头衔以及几乎垄断他可能发现之任何土地所有权利和利润的特许状。

有了西班牙政府授予的特许状，在巴罗斯资本家——主要是平松家族——的支持下，船只和船员都被召集起来。1492年8月3日，他乘坐排水量100吨1 的“圣玛丽亚号”从巴罗斯起航，同行的还有马丁·平松指挥的排水量60吨的“平塔号”以及维森特·平松指挥的排水量50吨的“妮娜号”。船员由86人组成，主要来自巴罗斯，但至少包括一名英国人和一名爱尔兰人。

这支小舰队在加那利群岛休整之后，于9月3日从那里起航，横渡大西洋中未知的海域。船员们都怀着莫名的恐惧和暴动的念头，只有哥伦布才能让这些不情愿的追随者们继续沿着航路前进，直到10月12日凌晨2∶00，“平塔号”上的瞭望员罗德里戈·德·特里亚纳看到了陆地上的灯光，船队便向灯光处驶去。天亮的时候，冒险家们发现他们在一个名叫瓜纳哈尼的小岛附近，这个小岛是随后发现的巴哈马群岛中的一个。在几个友好而半裸的原住民的陪同下，他们登上了这座小岛，以西班牙的名义占领了这个地方，并把它叫做圣萨尔瓦多岛。

他们从那里起航，发现了其他岛屿。其中最大的一座岛屿，哥伦布认为它是中国大陆上的一个省，为了纪念西班牙公主而将其命名为胡安娜岛。在拥有了许多名字如菲尔南迪娜岛、圣地亚哥岛和爱娃·玛丽亚岛之后，它又恢复了土名古巴岛。接下来被发现的是后来被称为圣多明各和海地的岛屿，他称海地为伊斯帕尼奥拉。这个群岛的名字——安的列斯群岛——呼应了安蒂拉的传说。

西印度群岛的发现让他的错误继续下去，因为哥伦布确信自己已经到达亚洲。“圣玛丽亚号”失事后，他把几个水手留在了伊斯帕尼奥拉，让他们在那里建立了一个名叫纳维达德的小定居点，便急于将他发现的情况带回西班牙。在他获得特许权十一个月后，他带着成功的证据回来了。

他如此匆忙是有必要的。与他同时代的贝海姆当时在纽伦堡完成了一个体现最新地理知识的地球仪，并提议进行一次像哥伦布那样的航行，但是他的行动太晚了。凭借自己敢想敢做的气魄，这位热那亚冒险家抢先于他的对手，摧毁了当时最先进的地理学概念，使西班牙在海洋扩张方面赶上了葡萄牙通过漫长而艰苦的努力才获得的进步。正如他的盾形纹章后来铭写的那样，“哥伦布给卡斯蒂利亚和莱昂王国带来了一个新世界”。

如果说葡萄牙人的地理发现动摇了欧洲的中世纪精神，哥伦布的冒险则似乎要将这种精神摧毁。在贸易和商业的平衡上，这种影响在当时的一段时间内总体上不太明显。从他的航行中，这位发现者带回了一些土著居民、一些金子和一些西半球的奇特物产；在一代人的时间里，这代表了那次航行对旧世界物质资源的贡献。但对欧洲人的思想，这种影响是直接而深远的，对欧洲政治的影响稍次。教会经上千年形成的关于大地和人类的观念一下子就瓦解了。

到处都有精明的人怀疑、轻视或否认哥伦布宣称自己找到通往东印度群岛路线的说法。但是，地理学、天文学和神学思想，仍然被一系列全新的推论和假设所取代或修改，同样重要的是，因为真理还不为人所知，在许多方面的判断仍然被搁置起来。

在公共事务方面，哥伦布地理大发现的第一个结果是打破了葡萄牙对探险活动的实际垄断。由于他的发现所导致的新形势，有必要立即重新调整对欧洲以外土地统治权的要求。大约四十年前，教皇尼古拉五世作为基督教世界的仲裁者，向葡萄牙确认了他们拥有从博哈多尔角到东印度的领土。现在，教皇亚历山大六世把亚速尔群岛以西100里格以外的所有土地划归西班牙，他现在加上了“以及到印度的东部地区”。葡萄牙提出了抗议。第二年（1494），西葡两国签订了《托尔德西里亚斯条约》，把分界线又向西移了270里格，纠纷暂时平息，西班牙全力投入到开发新大陆的事业中来。随着葡萄牙人的地理发现，欧洲历史上的地中海时代结束，海洋时代开始了。

达·伽马的探险对欧洲思想的影响要小得多，但对当时局势的影响却远远超过了哥伦布。的确，热那亚人发现了一个新世界，但它广袤、人烟稀少的土地和完全未开化的海岸和森林，再加上一些奇珍异宝和稀有树种以及足够刺激人们产生更多欲望的黄金、珍珠、染料木，一个动荡的殖民地和一些无与伦比的神奇故事集（在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六年后，这些故事成为他的成就产生的全部成果），在这位葡萄牙人的首次航行所带来的前景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东西。

达·伽马并没有探索广阔的热带海洋和海岸，至多找到了半裸的原住民，也没有带着殖民者和生活必需品到一个挣扎的殖民地中来，他驶进了一个安全的港口，那里汇集了三大洲的商业贸易往来。他所遇到的文明在许多方面都可以与他所属的文明相媲美。这片土地虽然人口稠密，禁止殖民，但提供了无限的贸易机会，也带来了几乎难以置信的利润。

葡萄牙人对广袤的印度内陆所知甚少，也不太关心；对自己所面临的困难，他们也毫不在乎；他们几乎没有征服土地的意愿，也没有更多这样的机会；他们唯一的兴趣是寻求一个稳固的立足点，控制亚洲与欧洲之间的贸易，取代阿拉伯或意大利的商人，成为整个欧洲必须向其购买商品的中间人。

因此，早期的差异不仅决定了葡萄牙和西班牙之间竞争的雄心，也决定了欧洲政治扩张的类型以及欧洲人在东西方的影响。这还不是全部。它对欧洲各大贸易中心（意大利商站排成一条长线，向东延伸），对威尼斯和热那亚，甚至对北欧汉萨同盟的城镇网络来说都有影响。过去的商业贸易都要艰难地通过各种壁垒来进行，此前在黎凡特和意大利之间进行的大部分贸易，后来被转移到埃及或里海北部，尽管不得不向征服者进贡，损失甚大，但还在继续着。

对于商人们来说，一旦更有眼光的人意识到哥伦布的发现之重要性，就会发现西班牙和葡萄牙之间其实并没什么区别。欧洲人对打通与东方的贸易路线并不存在什么担忧，但是，当达·伽马远航归来的消息传来时，意大利的市议会和行会里人们的心都沉了下去，妇女们在街上哭泣。因为他们之中最迟钝的人都能看出，除非在某种程度上遏制住葡萄牙人，否则他们那些古老的商业中心即将毁灭。

迎接打击的方式各不相同。首当其冲的威尼斯人有一段时间甚至与埃及联手击退葡萄牙侵略者。佛罗伦萨和热那亚、北方的富商以及汉萨同盟的城镇，都忙着分享利润；从许多地方来的无证冒险家有时会成功地找到受到严密保护的通往东方财富之路。长期以来，由于亚洲游牧部落的成功入侵，欧洲商业和征服活动的出口都被关闭，而现在它在另一个地区被打开了，欧洲急于享受它带来的利润，并从侧翼和后方打击破坏它的宿敌。

15世纪行将结束时发生的这些重大事件，决定了欧洲未来的发展方向。在政治世界中，中央集权专制成了西方各民族国家间的主流。在更广泛的国际关系领域，这些大国发现自己处于争夺更优越地位的竞争中，意大利的纷争为它们雄心勃勃的计划提供了一个出口。与此同时，以意大利半岛为中心的知识运动，同时面临着将首都设在那里的教会机构的攻击以及西班牙与葡萄牙的地理发现对世界之范围和内容惊人的揭露。同时，欧洲生活的各个部门都从这些不同的中心开始了一项新的运动。

15世纪始于葡萄牙人在非洲的探险活动及对古代文明的发现，中期经历了土耳其人攻占君士坦丁堡的冲击，最后终于一场浩浩荡荡的征服和探险运动，这场运动为欧洲人发现了一个新世界，为他们带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他们可以运用前面数代人殚精竭虑加强和维护的那些品格及资源实现自己的梦想。

关于这一点，有一个引人注目的例子。在罗马帝国灭亡与发现美洲之间的岁月里，欧洲在人口的大规模迁移中是被动的，而不是主动的。我们把这种迁移称为“流浪”或“迁徙”。的确，在欧洲的边界之内，发生了巨大的变动，彻底改变了欧洲民族的分布。北欧人和十字军已经稍稍越过了它的疆界。但是，亚洲对欧洲的压力要比欧洲对其他大陆的压力大得多。鞑靼人、芬兰人、阿拉伯人、马扎尔人、土耳其人和保加利亚人占领了欧洲的大片领土，并在实际上减少了曾经由所谓欧洲诸民族控制的地区。

然而一切都变了。从葡萄牙和西班牙进入海外大陆到今天，世界事务的主导性因素就是欧洲的侵略。如果说中世纪和近现代历史之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人口迁移的情况发生了逆转。欧洲不再是移民的目标，而是移民的起点。这在很大程度上说明了欧洲在诸大洲中地位的变化，以及我们所知的现代政体的特征和情况。

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和瓦斯科·达·伽马的功绩决定了中世纪欧洲与现代欧洲之间的决裂，这种决裂已经在文艺复兴时期露出端倪，并以君士坦丁堡的陷落作为起点。中世纪发展的终章是横跨大西洋的通道及新大陆和通往非洲、亚洲贸易发源地道路的发现，这些发现不仅彻底改变了欧洲人生活的经济基础，而且对当时欧洲人的头脑产生了革命性的影响。这些发现沿着特定的思想和行动路线加速前进，同时让其他活动的终结近在眼前。新的发现开辟了新的贸易渠道，开辟了新的贸易领域，同时也打击了意大利的商业霸权，使其再也无法恢复。在刺激了以科学和调查为基础的智力活动的同时，这些新发现破坏了以教条和天启为基础的神学思辨。

最后，这些发现波及了当时来看最不相干的欧洲大陆政治。这些发现改变了欧洲国家之间的关系，使欧洲强国开始接触陌生的土地和民族，以及迄今为止欧洲人从未拥有过的制度和趣味；但这还不是这些发现带来的最大和影响最为深远的结果。因为欧洲人在遥远异域建立的新社会，受到了当地特殊环境的影响，既像又不像欧洲社会本身。不管欧洲人对他们现在进入的地区有多大的影响，反过来，这些地区人们的行为和状况也带给欧洲人几乎同等的影响，而他们的后代在那些遥远国度受到的影响更大。欧洲人的头脑不但被一个辉煌过去的展现所激发，也被一个充满未来的前景所激励，而这个前景正是由这些发现所开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