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振振博士 1950年生，南京人。现任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古文献整理研究所所长。兼任国家留学基金委“外国学者中华文化研究奖学金”指导教授，中国韵文学会会长，全球汉诗总会副会长，中华诗词学会顾问，中央电视台“诗词大会”总顾问、《小楼听雨》诗词平台顾问、国家图书馆文津讲坛特聘教授等。曾应邀在美国耶鲁、斯坦福等海外三十多所名校讲学。
钟振振教授答疑信箱（158）
词是否有“拗救”一说？
网友Victor问：钟先生好，请教您：词是否有“拗救”一说？
（接上期）
钟振振答：上期的答疑，我说到在词的八百多种调式中，含有五言“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七言“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二句一联的并不多，常见词调中有《南歌子》《巫山一段云》《鹧鸪天》《破阵子》等。为了考察词中是否有“对句相救”的“拗救”现象，我花了三四天时间，以这四个词牌为“抽样”，将《全唐五代词》和《全宋词》中这四个词牌的全部作品都仔细通读了一遍，没有发现一例“对句相救”。
但在这个考察过程中，我发现“孤平拗救”的现象在词里倒是有的。例如敦煌词《破阵子》曰：
日暖风轻佳景，流莺似问人。正时越溪花捧艳，独隔千山与万津。单于迷虏尘。〇雪落亭梅愁地，香檀枉注歌唇。兰径萋萋芳草绿，红脸可知珠泪频。鱼贱岂易呈。
其“红脸可知珠泪频”一句，字声为“平仄仄平平仄平”，是对律句“中仄平平仄仄平”的“孤平拗救”。第三字“可”当平而仄，故在第五字仄声字位改用平声字“珠”，以救第四字平声“知”字之孤。何以知其为“孤平拗救”？但看其上片对应句位的“独隔千山与万津”，字声为“仄仄平平仄仄平”，是用此律句的正格，便可知道。
又如宋·夏竦《鹧鸪天》（一作佚名词）曰：
镇日无心扫黛眉。临行愁见理征衣。尊前只恐伤郎意，阁泪汪汪不敢垂。〇停宝马，捧瑶卮。相斟相劝忍分离。不如饮待奴先醉，图得不知郎去时。
其“图得不知郎去时”一句，字声为“平仄仄平平仄平”，属“孤平拗救”。其上片对应句位作“阁泪汪汪不敢垂”，字声为“仄仄平平仄仄平”，则是用此律句的正格。
又如宋·王诜《鹧鸪天》曰：
才子阴风度远关。清愁曾向画图看。山衔斗柄三星没，雪共月明千里寒。〇新路陌，旧江干。崎岖谁叹客程难。临风更听昭华笛，簌簌梅花满地残。
其“雪共月明千里寒”一句，字声为“仄仄仄平平仄平”，属“孤平拗救”。其下片对应句位作“簌簌梅花满地残”，字声为“仄仄平平仄仄平”，则是用此律句的正格。
又如宋·贺铸《思越人》（即《鹧鸪天》的别名）曰：
紫府东风放夜时。步莲秾李伴人归。五更钟动笙歌散，十里月明灯火稀。〇香苒苒，梦依依。天涯寒尽减春衣。凤凰城阙知何处，寥落星河一雁飞。
其“十里月明灯火稀”一句，字声为“仄仄仄平平仄平”，属“孤平拗救”。其下片对应句位作“寥落星河一雁飞”，字声为“平仄平平仄仄平”，则是用此律句的正格。
又如宋·胡翼龙《南歌子》曰：
山枕莺声晓，羽觞花片飞。昨朝犹道未成归。不记春衫襟上、旧题诗。〇愁眼垂杨见，苦心红烛知。翻成怕见别离时。只寄一声将息、当相思。
其“羽觞花片飞”“苦心红烛知”二句，字声皆为“仄平平仄平”，是属对律句“平平仄仄平”的“孤平拗救”。首字“羽”“苦”当平而仄，故在第三字仄声字位改用平声字“花”“红”，以救第二字平声“觞”“心”之孤。
又如宋·曾揆《南柯子》（即《南歌子》的别名）曰：
桐叶凉生夜，藕花香满时。几多离思有谁知。遥望盈盈一水、抵天涯。〇雨洒征衣泪，月颦分镜眉。相逢又是隔年期。不似画桥归燕、解于飞。
其“藕花香满时”“月颦分镜眉”二句，字声皆为“仄平平仄平”，也都属“孤平拗救”。
何以知道胡翼龙、曾揆二首四句皆属“孤平拗救”？请对照五代十国后蜀·毛熙震的《南歌子》：
远山愁黛碧，横波慢脸明。腻香红玉茜罗轻。深院晚堂人静、理银筝。〇鬓动行云影，裙遮点屐声。娇羞爱问曲中名。杨柳杏花时节、几多情。
其上下片对应句位作“横波慢脸明”“裙遮点屐声”，字声皆为“平平仄仄平”，即是用此律句的正格。
（未完待续）
作者/钟振振 编辑/冯 晓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