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的最后一天献给古龙。
其实他逝去整整32年了，甚至他的忌日也过去了整整一周。
这过去的一个礼拜我一直在考虑“衔娱翻生”该如何来怀念那个伴我青春成长，一生激烈生活到燃尽最后一分钟生命的古龙呢？
古龙曾写一诗：
怒剑初出，山河失色，狂花初露，剑气千幻。风云起，红裙而战，人断肠。在山之巅，在剑之芒。血花狂舞三千尺，生死一弹指，在那月冷如银的晚上，却指望能寻得一片静静的落花，将万古寂寞，与我的笔同藏。
而今看古龙小说的年轻人凤毛麟角，古龙的笔与寂寞确已同藏了。
古龙死后十年间，他的书才开始在大陆风行。这也差不多是大多数武侠小说在大陆的黄金时代。
那时候我天天上学的路上都会盯着书报亭里那本叫《陆小凤》的封面看一会儿，畅想下那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我记得小学五年级左右第一次看《武林外史》的时候，不过几十页就放下了，读不太懂。年少时只迷金庸梁羽生。
等到上了中学，我的古龙启蒙作大概是《九月鹰飞》，有点意思，不过看得云里雾里。
待到看了《萧十一郎》以及《火并萧十一郎》才真正感受到金梁传统武侠世界之外的畅快。具体说先是背心发凉，而后心跳加快，锁紧眉头，到最后终于拊掌称快，人性的黑暗具在此刻成一炬，感觉好像瞬间人成熟了很多。
而到看楚留香的《铁血传奇》（后更名为《楚留香传奇》，因版权纷争，此系列已经绝版）的时候，就真的像我的朋友牛角同学所言“废寝忘食那是状态不好的时候”。
《铁血大旗》《绝代双骄》《陆小凤》《小李飞刀》《欢乐英雄》等等，一气呵成，天黑看到天光的不知有多少。甚至连作者的笔名“迎风一刀斩”也来自《楚留香》中天枫十四郎纵横中原的绝招名字。
可惜直到现在我也没看全古龙所有的作品。
一来实在是太多，梁羽生的已足够数量，他的小说差不多是梁的一倍，而且冒名顶替者更是不计其数；二来也实在是良莠不齐差很多，有古龙不成熟的作品，有给他代笔的风格不统一，还有他自己烂尾草草了事的。
倒是最早出版的一套四本《陆小凤》中第二本，曾一直放在床头，来来回回翻了有十几遍。
古龙突破了金庸梁羽生的写作窠臼，真正开辟了新派的武侠小说写作方式，从而将武侠小说的写作水平提高到另一个高度。
而且随着年龄增长，已经对当年迷恋梁羽生小说的自己严重质疑，金庸的尚可一读，可是古龙却经典如昨，依然不褪色。这也充分说明了擅于编织繁复情节与精于描写人性世界的小说各自能承受的读者年龄跨度是不一样的。
可是经典至今的古龙小说，改编成电影和电视剧的精品却比之金庸又差了许多。古龙电影的精品大多集中在70年代的邵氏，尤其是帅遍香江的翩翩美少年狄龙，几乎演遍了古龙小说的经典角色，从李寻欢到楚留香，导演大多是能精准把握古龙小说精髓的楚原。
狄龙的电影版《楚留香》剧照。
而古龙小说改编而成能保留古龙风格的电视剧精品，则少之又少。
最成功的莫过于《小李飞刀》和《楚留香》。这两部都是上世纪70年代后期的作品，而今虽然还能看下去，但糟烂的人造外景、简单不华美的服饰都成为当下年轻人抛弃的理由。
幸而好歌不会。
当年，《小李飞刀》同名主题歌的影响力非同一般，尤其是港台东南亚一带，经典指数绝对不亚于《铁血丹心》在大陆的传播，当然最主要原因还是当年没能引进到大陆。
1978版红遍东南亚的《小李飞刀》主演：李寻欢的扮演者朱江，阿飞的扮演者黄元申。
这首歌让当年的观众最先领教到了顾嘉辉的能量。作为整个七八十年代TVB的镇台之宝，顾嘉辉出手必属精品。
这首歌由唱腔雄浑有力的罗文首唱，继而风靡当时的华语世界。那个时候香港明星在东南亚一带走穴，上台不会唱《小李飞刀》是要被喝倒彩的。
这首歌也是香港歌坛历史最久、影响力最大的十大中文金曲的首届金曲奖得主，而对香港人来说这首歌的意义也远超过电视剧本身。那是香港人人齐心协力奋斗、经济日渐腾飞的时代，而歌词更容易引起各个阶层奋斗者的共鸣。
小李飞刀
词:卢国沾 曲:顾嘉辉
难得一身好本领
情关始终闯不过
闯不过柔情蜜意
乱挥刀剑无结果
流水滔滔斩不断
情丝百结冲不破
刀锋冷热情未冷
心底更是难过
无情刀永不知错
无缘份只叹奈何
面对死不会惊怕
离别心凄楚
人生几许失意
何必偏偏选中我
挥刀剑断盟约
相识注定成大错
这也是罗文的时代，从日本返回香港的他迅速成为可以比肩许冠杰的巨星。
在电视剧主题歌即流行金曲的那个时代，罗文最早成为香港人的偶像。他演唱主题歌的另一部古龙小说改编而成的电视剧《绝代双骄》也是流行一时的精品制作。
这不是后来大陆观众熟悉的梁朝伟版本，而是由TVB一代小生石修与黄元申的代表作。
石修的帅气英武扮相是香港电视剧历史上屈指可数的古装经典，他在几年后扮演的82版《天龙八部》中慕容复角色更是形象和气质让后人无法超越。
帅哥石修目前依然奋战在TVB的荧屏上。
黄元申是大陆观众熟悉的“霍元甲”，之前他在TVB演了多部电视剧。但由于霍元甲的大侠形象太过深入人心，我在看这一版的《绝代双骄》时总是容易跳戏。幸好主题歌够好听。
黄元申的《霍元甲》是最早引进大陆的港剧，当年播出万人空巷。
我们更熟悉的《绝代双骄》是第一版9年后的翻拍版，各种技术的发展使得至今看起来都不过时。这一版在我们看来更为经典，无论是角色扮演还是情节设计，都尽显TVB黄金时代的不凡功力。
79版和88版电视剧都对书中复杂的人物关系和情节做了改编，各有千秋，88版的片头剪辑时还特意翻拍了79版的最后兄弟二人握手的镜头向79版致敬。
79版《绝代双骄》。
88版《绝代双骄》。
梁朝伟和吴岱融的角色是让很多人铭记在心的经典形象。
88版《绝代双骄》剧照。
张国荣一生最为感激的歌坛引路人著名大师级音乐人黎小田，和著名填词人郑国江创作的《愿你知我心》更是影帝梁朝伟的荧幕初啼。
梁朝伟的音色其实一直很不错，颗粒感强，如他的电眼般有磁性，但他自觉没有唱歌天赋，仅仅玩票性质出了几张专辑，而全身心投入在演戏上，因而成就了唯一拿下戛纳的香港影史上头号影帝，而不是普通的影视歌三栖明星之类的标签。
《绝代双骄》和《小李飞刀》也正是古龙分别在1967年和1969年的作品。前者成为古龙写作生涯的重要分水岭，他由此步入一生中最灿烂辉煌的创作期，煌煌百万言的《绝代双骄》以其恢弘气势、非凡想象力让他成为台湾武侠小说的扛鼎之人。
《小李飞刀》更是成为国人了解古龙的最有名代表作。小说在出版时曾经分成《风云第一刀》和《铁胆大侠魂》两部分，后来再版时才合为《多情剑客无情剑》。小李飞刀也是国人最为熟悉的古龙小说人物。
这部小说也从不同层面将古龙自艾自怜的心情和大男子主义的作风表露无遗。
李寻欢曾高中探花，后受弹劾辞官还乡。某次身临险境为龙啸云所救，两人结为兄弟，不料龙爱上了他的未婚妻林诗音。李发现后为友情忍痛割爱，故意放浪形骸，将家产和情人送与龙，并离家出走，……
没看过小说的不知道李寻欢原来真的是小李他妈的飞刀。
李寻欢是个充满病态心理的人，女朋友是你的附属品吗可以随意送人，既然成全了人家就别回来骚扰人家，看似好像看重友情，其实从来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
古龙将现代小说常见的病态心理描写放到武侠小说中，令武侠小说的人物形象和情节设计多更为鲜活和具有时代感。
古龙不仅在人物设计上突破旧有的高大全让人物有了缺陷美，而且在武打设计上更是完全摒弃了传统写法，小李他妈怎么飞出的飞刀，最后决战是怎么打的，全新的行文方式和排列方式形成了辨识度很高的鲜明古龙风格。
而古龙同时写于1967年的《铁血传奇》（后更名为《楚留香传奇》）更使得楚留香成为古龙小说及电视剧中最受欢迎的人物。
《铁血传奇》分为《血海飘香》《大沙漠》《画眉鸟》三部。它使得金庸梁羽生占据主导的武侠小说世界外出现了一个新的大侠品种——侠之风流，与金梁的侠之大者相比，更推崇个人对自由的追求，对人性的解放，自我意识的觉醒。
《楚留香》是古龙受弗莱明的小说《007》系列的影响，而设计出的完全西化的一个惯于优雅暴力的人物形象，而这种优雅则是中国自古以来塑造的各种英雄人物身上最缺少的东西。
试举一例。
书中开头就写到盗帅的手段，他去偷别人的东西，先给人家留言，
他告诉你，我知道你有啥好东西，我什么时间要去拿走，甚至暗示你已不配拥有它。
真是优雅的艺术。
郑少秋的经典扮相更是使他成为了楚留香的最佳代言人。
同名歌曲《楚留香》也是同为歌手的郑少秋70年代经典之作，创作者分别为顾嘉辉和黄霑（邓伟雄也参与歌词创作），这是辉黄二人辉煌的开始。
此歌堪比《小李飞刀》的经典，更因此剧大概十年后曾广泛在大陆播放而为内陆观众熟知。（详见《一首火到活人爱听、死人也要听的是什么歌》）
陆小凤是古龙的另一个经典人物，也是古龙一生中写作最为严谨、风格最为统一的作品，因为此书是金庸亲自向古龙约稿发表在自己封笔武侠小说后的《明报》上。金庸是古龙一生中最为看重和赶超的目标。
遗憾的是《陆小凤》的电视剧几十年来拍过多版，但无论是万梓良版《陆小凤之凤舞九天》还是张智霖等人的版本，从来没有把古龙小说中的精髓演绎出来。
而《凤舞九天》当年的热播也让顾嘉辉创作的，朗朗上口的主题歌《留下我美梦》成为流行金曲，演唱者是因《铁血丹心》等83版《射雕》系列主题曲而红的甄妮。
个人看来，古龙小说改编最成功的电视剧莫过于TVB的竞争对手——亚洲电视出品的《天涯明月刀》。
这也是古龙最受争议的一部作品，也是他写得最为吃力的一部作品。书名和电视剧名略有差异，为《天涯·明月·刀》，全书充满了诗性语言，古龙求新求变到极致。
“天涯远不远？”
“不远！”
“人就在天涯，天涯怎麽会远？”
“明月是什麽颜色？”
“是蓝的，就像海一样蓝，一样深，一样忧郁。”
“明月在那？”
“就在他的心，他的心就是明月。”
“刀呢？”
“刀就在他手！”
“那是柄什麽样的刀？”
“他的刀如天涯般辽阔寂寞，如明月般皎洁忧郁，有时一刀挥出，又彷佛是空的！”
“空的？”
“空空蒙蒙，缥缈虚幻，彷佛根本不存在，又彷佛到处都在。”
“可是他的刀看来并不快。”
“不快的刀，怎么能无敌於天下？”
“因为他的刀已超越了速度的极限！”
当时的读者看不懂，舆论评价不高，古龙也最为受伤。
而亚视1985年拍摄的《天涯明月刀》从情节编排和气氛渲染上都十分贴切地传达了原著的精神。
当时出演了《武则天》《八仙过海》的亚视当红小生潘秀文饰演傅红雪，85后、90后对他更为熟悉的角色则是97版《天龙八部》中的段正淳。
另一位主演罗乐林曾经是第一个电视剧版杨过的扮演者。
电视剧的女主演森森也是主题歌《何日刀锋断我愁》的演唱者，更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同学。
16岁就参加唱歌比赛而获得香港歌后的称号，是TVB第一代艺员。
曾经和郑少秋是情侣，但后来知道他隐瞒有过婚史而分手，特意让肥肥去送分手信。秋官失恋差点要自杀，幸得送信人肥肥安慰，二人逐渐走在一起。
曾经热恋的森森和郑少秋，因郑隐瞒婚史而招致分手。
森森在分手后嫁给了李小龙的弟弟，还得到李小龙指点学习截拳道。
可惜李小龙天不假年，森森的婚姻也在几年后宣告终结。在出演《天涯明月刀》后成为亚视的当家花旦，数年后再婚后退隐江湖。
娱乐圈不再有森森的故事，古龙也已经作古，江湖上只剩他们的传说。
时至今日虽然武侠小说已经不再是年轻人的阅读选择，甚至年轻人已经不再阅读，但古龙的小说无疑可以一直经典流传下去。
或许我们可以将《天涯·明月·刀》楔子的下半部分作为今天的结束语，怀念古龙，感谢他的书曾带给我记忆总青春最亮的一抹颜色。
“他的人呢？”
“人犹未归，人已断肠。”
“何处是归程？”
“归程就在他眼前。”
“他看不见？”
“他没有去看。”
“所以他找不到？”
“现在虽然找不到，迟早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一定会找到？”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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