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文雜記

小說家流。出于稗官。班志所列者十餘家。今咸失傳。惟孔安國秘記。 至理篇引 董仲。舒李少君家錄。 論仙篇引 陳仲弓異聞記。偶見引于葛洪抱朴子。六朝以降。作者日。增蓋中國人民。喜言神怪。而莊言讜論。又非婦孺所能通。故假談諧鬼怪之詞。出以鄙俚。而勸懲之意。隱寓其中。亦感發人民之一助也。然古代小說家言。體近于史。爲春秋家之支流。與樂敎固無涉也。唐代士人。始著傳奇小說。用爲科。擧之媒。如幽怪錄傳奇是也。宋人雲麓漫抄。稱其文備衆體。足覘詩筆史才。 雲麓漫抄曰唐之舉人先藉當世顯人以姓名達之主司然後以所業投献踰數日又投謂之溫卷如幽怪錄傳奇等是也蓋此等文備衆體可以見史才詩筆議論至進士則多以詩爲贄今有唐詩數百種行于世者皆是也 予按詩三百篇。如六月釆芑大明篤公劉江漢。諸作。皆爲叙事之詩。而漢人樂府之詩。如孔雀東南飛數篇。咸雜叙閭里之事。叙事者。春秋家之支派也。樂府者。又樂敎之支派也。是爲春秋家與樂敎合。一之始。 唐杜甫之詩亦稱詩史 此即金元曲劇之濫觴也。蓋傳奇小說之體。旣興于中唐。而中唐以還。由詩生詞。由詞生曲。而曲劇之體以興。故傳奇小說者。曲劇之近源。也。叙事樂府者。曲劇之遠源也。樂府之詩。或由一解至數解。即套曲之始也Θ樂府之句。或由三字至七字。卽長短句之始也。且樂府之中。如孔雀東南飛諸篇。非惟叙衆人之事。亦且叙衆人之言。此又曲劇描摹口吻之權輿也。特曲劇之用。聲容相兼。聲出于雅。雅訓爲正。乃聲音之不失其正者也。容出于頌。頌容互。訓。 頌字從公得聲容字從谷得聲本屬一音之轉又頌字從頁卽象人身之形與夏字同九夏之樂多屬于舞故頌亦屬于舞即古人所謂文舞武舞二種也 乃用佾舞以節八音者也。 見左傳隱五年 曲劇之興。實兼二體。元人以曲劇爲進身。之媒。猶之唐人以傳奇小說爲科擧之媒也。明人襲宋元八比之體。用以取士c律以曲劇。雖有有韵無韵之分。然實曲劇之變體也。如破題小講。猶曲劇之有引子也。提比中比後比。猶曲劇之有套數也。領題出題叚落。猶曲劇之有賓白也。而描摹口角。以偪肖爲能。尤與曲劇相符。乃習之旣久。遂詡爲代聖賢立言。然金元。曲劇之中。其推爲正旦者。曷嘗非忠臣孝子貞夫義婦耶。故曲劇者。又八比之先導也。古人旣以傳奇曲劇爲進身之媒。則後世以八比爲取士之用。者。曷足異乎。 章世純治平要續爵祿篇曰中產以上之家無不敎子六歲卽延師敎以對偶取靑對白取一對二取山對水取□對平牽此扯彼使整齊可觀高下可頌此何爲也積之則爲表聯判語也演之則時文法也據此以觀足證八比之用與曲劇同故整齊可觀高下可誦也 故知八。比之出于曲劇。卽知八比之文。皆排優之文矣。乃近數百年之間。視八比爲至尊。而視曲劇爲至卑。謂非一代之功令使之然耶。昔王維奏鬱輪袍以進身。頗爲正直所鄙。明代以降。士人咸憑八比以進身。是趨天下之人而盡爲王維也。噫。 八比一體當附入曲劇之後 近儒崑氏顧氏。曲阜孔氏。金壇叚氏。咸據古詩求古韵。然古詩之中。咸有叶韵。卽彼此兩韵互相通用之謂也。唐人詩韵最寛。 如昌黎贈張籍詩以城唐江庭童窮亙押則庚靑東冬四韵之字咸可通協矣蓋唐人應試用官韵餘則不拘故一詩之中往往數韵通協也 而詞韵亦弗嚴。 如杜牧塡八六字調以深沈信扃整五字合于一詞之中是也 宗人作詞。亦多叶。韵。試擧其例如姜夔高溪梅令用人鄰陰尋雲盈爲韵則眞侵文庚四韵可通用矣陸游雙頭蓮用寄驥氣水里逝爲韵則寘未紙霄四韵可通用矣秦觀品令用織喫日不惜爲韵則識錫質物陌五韵可通用矣晁補之梁州令用淺遍臉緩顧蓋遠爲韵則銑□儉旱願濳阮七韵可通用矣柳永引駕行用暮擧覩處去負爲韵則遇語麌御洧五韵可通用矣蘇軾勸金船用客識月郤節揷爲韵則陌職月藥屑洽六韵可通用矣辜棄疾之東坡引用怨面滙斷滿爲韵則願霰諫翰旱五韵可通用矣方千里俱犯用覩定靜迥爲韵則敬徑梗迥四韵可通用矣呂渭老握金釵用趂盡粉損爲韻則震軫吻阮四韵可通用矣以上所擧數詞皆宋詞之最工者也餘如趙德仁王沂孫林安世之詞用叶韵者甚多不具引 卽花。間樽前諸集。其韵通協亦寛。蓋詞以協律。當以口舌相調。 見張玉田詞源 毛西河謂詞。本無韵。立說雖偏。然詞以口舌相調。苟能合自然之音律。則雖方言里語。亦可。入詞。如秦觀品令之用箇字。 其詞云棹又曜天然箇品格于中壓一篇兒下時把鞋兒踢語低低笑咭咭蓋用箇字作語助今高郵士人皆如此秦氏用箇字入詞卽用高郵土地之方言也此以方言俗語人詞之證 柳永迎春樂之用□字。 其詞云近來憔悴人驚怪爲別相思□而劉過竹香詞亦用□字蓋用□字作語助字□亦土音也與溫公詩話所載陳亞乞雨詩定應□作胡盧巴借□字爲曬字者不同 蔣捷秋雨袒之用撧字。 其詞曰黃雲水鐸秋笳噎吹人雙鬢如雪愁多無賴處漫碎把寒花輕撧而曲胡蝶夢亦用撧字音釋云撧疽且切蓋撧字亦土音也 皆其證也。而黃山谷在戎州時。所作樂府。以瀘戎之間讀笛爲讀。遂以笛韵叶竹字。 見陸游老齊菴筆記 亦方言里語可入詞曲之徵也。豈可以詞韵一一繩。之哉。且古人喜操土音。如鄭詩用且字。 狂童之狂也且 楚詞用些字。 招魂篇 是也。秦柳黃。蔣之詞。其用韵頗合古詩遺法。故西河謂詞本無韵。然詞調貴協。若徒執無韵之說。以致音韵失諧。則又詞曲之大弊也。若萬氏詞律。蔣氏詞讀。拘墟于音韵之間。致以後人之詞韵繩古人。豈知古人詞律之精。固在此不在彼乎。 姜白石張玉田以降己鮮有以土音入詞者

 論文雜記: 劉光漢 国粹学报 1905卷期: 1卷 8期页码: 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