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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纪实文学连载】王永昌‖《槐树院》第十一章 母亲的娘家人

作者简介

    王永昌,男,1969年生于内蒙古五原县。公务员,中共党员,内蒙古乌拉特中旗税务局工作。喜爱文字、阅读、书法、体育、旅游,兴趣广泛。偶有作品发表并获奖。


槐树院

(第十一章)

母亲的娘家人

王永昌

八月的季节秋高气爽,瓜果飘香。

1933年的这个秋天,姥爷的心情很不错,地里的庄稼似乎要比往年更好一些。一天姥爷和他的父亲在地里干活,他催着父亲想要提前收个早工。回家的路上,他看到父亲不时仰望天空,丝丝缕缕飘浮着卷云,好像微风吹过水面引起的鳞波,精巧迷人。天气不冷不热,空气干净舒畅。姥爷察觉到父亲的脸庞上,时不时地露出若隐若现的笑容。

静谧的夜晚,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整个院落的宁静。这一天是1933年8月3日,母亲诞生了。母亲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巧云。这个名字是她爷爷给起的,灵感来自于那片卷云。他把想法告诉了姥爷,姥爷这时才想起了父亲脸上那个“若隐若现的笑容”。

母亲的出生地,在五原县城南公社吕家圪旦(这个村名早已消失,现在城南乡明星村田大人地附近)。

在前面“父亲母亲牵手”的章节里,简要交代过一些母亲娘家的背景。

在母亲曾祖父的那辈子上也有着自家的土地,只是到了后来,随着土地上背负的苛捐杂税逐步加重,就把大部分土地慢慢地荒废掉了,只留下一些较好的就近的耕地来养家糊口。

到了解放后,在1952年打土豪分田地的土改运动中,母亲的家族只是划在了“富农”行列,而没有被划入“地主”成份,就是因为他们尽管有着自己的土地,还未达到雇佣 “长工”或“短工”的地步。

我们感觉到,能够叫声“姥姥、姥爷”是特别亲切非常温暖的事情,就是因为我们从小“没有”爷爷奶奶。父亲好像横空出世,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似的。儿时的记忆里,听着别人亲热地吼着“爷爷、奶奶”,在我们这里却是空白,没有体会过那种疼爱。有爷爷奶奶是种什么感觉,我们确实不知道。不要说我们了,就连母亲也没有见过她的公婆是个什么样子的。

1953年3月奶奶去世,一个月后大哥才来到这个世界上。1969年正月爷爷去世,那时我还在妈妈的肚子里。所以“爷爷、奶奶”这个世界上听起来最亲切最温馨的称呼与我们无缘,对我们来说,它只是个词汇。

命运中如果再遭遇“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窘状,我们亲情的源头恐怕就此中断。所以我们很珍惜“姥姥”“姥爷”这个称谓。

还好,我们深深感受到没有爷爷奶奶的疼爱,姥姥姥爷就显得倍加亲切。

姥爷吕交琪(1909-1985)、姥姥闫调转(1915-1983)养育三子三女。母亲在兄弟姐妹六人中她是老大。

从大到小分别为母亲吕巧云、大舅吕凡套、二舅吕二小、三舅吕三小、二姨吕美云、三姨吕三云。二姨和三姨的名字是顺着母亲的名字叫下来的。

除了二姨和母亲算是远嫁,母亲的其他姊妹,都和姥爷一直居住在同一村庄。

母亲姐妹三人:左起三姨、二姨、母亲(1987年摄影

对姥爷、姥姥的印象。从小没有爷爷奶奶的概念,反倒对姥爷、姥姥还是有着特殊的印象。在他们去世的时段,我在上初中,我记忆里尽管他们的故事不是很多,但也特别深刻。

我去姥姥家,也不是很频繁的事情。路途遥远,交通不便,只是在寒暑假母亲领着我去姥姥那里,一年不超过两次。能够感觉到,姥爷姥姥、舅舅、姨姨对我们这些不常见面的外甥还是很亲热。“外甥是狗,吃了就走”,住上几日,也就回来了。

印象里,姥爷是个聋子,根本听不见人的正常说话声,别人和他沟通起来有些费劲,要么比划简单的手势,要么贴在他的耳边大声喊话。所以姥爷言语不多,却很能看得清眼前发生的好多事情,察言观色的能力很强。

姥爷说起梦话来挺吓人的,经常在半夜里大声说着梦话,他常常会在梦魇中突然坐起来呼喊着,而且把自己都能吵醒。我小的时候和母亲去姥爷家,就不敢和姥爷挨着睡觉,在熟睡中被惊醒,实在是件怕人的事情。所以,在一盘大炕上,我和姥爷之间必须睡着的是母亲,只有母亲在我身边,我的心里才会感到有安全感。

那时我也不过是一个几岁的孩子,胆小怕事不懂事,还经受不起这么小的惊吓和打击,母亲就是我的靠山,就是我的精神支柱。现在我长大了,母亲却变老了,反过来,我们做子女的能否成为母亲的靠山、母亲的精神支柱?让她有着安全感?那是必须的。

据母亲讲,姥爷很爱看戏,是个戏迷。姥爷耳朵不聋之前很会给人说书的,尤其擅长讲说一些古装戏里的故事。母亲说她小时候,她从姥爷那里听来的故事再讲给小朋友,小朋友听得入了迷,催着她再讲。

姥爷给我留下最深的印象就是,他常常戴着一顶黑色小棉帽,民国时期那种古老的样式。不知从哪里干活回来,总是在门口摘下帽子扑打着身上的灰尘,再跺跺脚,然后回家盘曲着双腿坐在后炕,看着人们的出出进进。

姥爷也不常到我家,只有在冬季或者秋收下来,公社赶交流之前,要么父亲用骡车把姥爷接来,要么舅舅赶着马车把姥爷送来。父亲用骡车搬着姥爷,到刘召看几场大戏(晋剧)。这样,姥爷才能在我家住上一段日子。

小时候,农村的冬季,杀猪后所留下的猪头猪蹄,还是能够存放较长时间的,父亲舍不得吃,让母亲给姥爷留着,期望着姥爷在农历的“二月二”之前能够来他的闺女家,在女儿女婿的伺候下消闲上个把月。等着开春后,地里忙开来再回去。

我盼望着姥爷来,姥爷来了,就能听上故事,就能吃上煮熟的猪头和猪蹄。

姥爷也喝酒,喜欢把酒烫热了喝。我们也爱给姥爷烫酒,把父亲年前备好的散装白酒倒入一个小白瓷壶,这个小白瓷壶可盛三两左右的样子,放到火炉上或用开水温着。姥爷抿着酒就着猪蹄或猪头肉,家里飘满着酒的醇香。这种香味儿,只有姥爷来了才会有。

然后,我们再软磨硬泡,让姥爷讲说上一段“说书唱戏劝人了”的古戏,这可能就是姥爷最惬意的生活了。姥爷去世后,那个烫酒的小白瓷壶也只能作为醋壶用了。后来每当这个醋壶出现在饭桌上,就不由得让人想起姥爷,想起了姥爷当年讲过的那些古戏,那些历朝历代扬善除恶教育人的故事。

姥爷第一次看电视,是在我们家。那时二哥新买了电视,是一台“12英寸小天鹅”黑白电视机。姥爷在西房二哥家的土炕上,赶得巧了也能看上一出山西晋剧。我们不懂戏,就请姥爷给我们讲,就觉得“看戏不如听戏”。戏刚开场,姥爷一看台上穿扮的行头,他就能把大戏讲得头头是道,很是精彩。他甚至能够脱口说出大段大段的台词。尽管姥爷耳朵聋,但在这个时候,我们时不时扭头盯着他,他看着我们的眼神,就真得和我们互动起来。想起那个场面就觉得温馨。

我对姥姥的印象。姥姥早早就瘫痪在炕头上了,家里经常性的工作就是,她的闺女、儿媳妇频繁地为她换尿布,洗涮尿布,院外的铁丝上晾晒着尿布,家里的火炉旁烤着尿布。

交通也很不便利,就显得我们距离姥姥家很遥远。几十里的路程从早晨一直走到下午。母亲领着我们去姥姥家多次是操近路步行的。母亲去伺候她的母亲,父亲留下来照料着家。

后来,从刘召到黄合元这段路程也和母亲坐班车,下车后再步行二三十里的田小路才能到达姥姥家。有次,步行的路途中天寒地冻,把我的耳朵冻得生硬,好像用手就能碰掉下来。回到姥姥家,母亲赶紧用腌菜的腌汤才把我的耳朵洗得缓了过来。此后耳朵起了水泡,又痒又疼,几天后再蜕掉一层皮。等到回家的时候,才又像一双新的耳朵长了出来。

冻耳朵、洗耳朵、起水泡、蜕皮、生长新耳朵的事情,我记得,有次也发生在了三哥的身上。

静下来想,我推断母亲的耳朵也冻,只不过她不说出来罢了。

父亲很敬重他的岳父岳母,姥爷姥姥也很是疼爱着他们这个女婿。前面章节讲过,父亲得到自己的妈妈去世的消息后悲痛万分。那时地父亲穷得叮当响,次年秋,也就是1953年,父亲才回河曲老家上坟祭祖。那次路上的吃喝盘餐费用,正是姥爷给父亲积攒资助的,父亲对姥爷心存感恩,念念不忘。

说起路途中吃喝盘餐的问题,说起资助,说起感恩这些话题,不由得让我想起,我曾读过一篇的文章题目叫《妈妈的心》,我是含着泪读完的。读到旧社会的那段沧桑的遭遇,就不由得想到我的父母亲。这篇文章是新华社原社长田聪明同志写的,说起他到北师大上学,途中的费用就是受人资助的。

1959年,田聪明一家居住在乌拉特中后联合旗乌加河公社天仓圪旦村,1962年五原一中初中毕业,1965年从杭后一中考取了北师大。当时家里很穷,上学去北京的吃喝盘餐是一个叫李子玉的人资助的。文中提到,田聪明的母亲教育他:“要永远记住和感恩曾经帮助过我们的人”。

文中提到的乌加河、五原一中、杭后一中都是我熟识不过的地方。

资助田聪明的恩人李子玉,他的妻子王金花正是和我的母亲从小一起耍着长大,生长在五原城南公社田大人地,她和她还沾着亲,直到先后嫁出本村才不常见面。

母亲从小很懂事,在她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和她的两个姑舅妹妹到野外拣牛粪,这两个妹妹一个是小她一岁的王金花,一个是小两岁的杨拉弟。她们把拣下的牛粪晒干,每人用毛驴驮着两口袋牛粪,骑着毛驴到五原城,之后用卖牛粪的钱给家里置办些东西。母亲记得她给姥爷买过白羊肚手巾,麻叶,还有一次买过一条绵鱼(鲶鱼)。三个可爱懂事的小姑娘已经做上了大人的事,听起来让人心疼、怜悯。

李子玉夫妻称母亲为姐,称姥爷为舅,有这层特殊关系,所以读起《妈妈的心》这篇文章,我还是觉得很亲切、很入心的。

看来,在资助的这种事情上,受到过资助的人还是一直心存感恩的。姥爷对父亲的资助,父亲一直铭记在心。

人要懂得感恩,学会感恩,感恩既是一种美德,也是一种回报。有了感恩,生命间才会变得亲近、和谐。心存感恩才会沉淀一份美好。

我们也要向父亲那样学会感恩,也让孩子学会感恩,更要学会帮助人,以帮助人为乐。

有人曾在文章中提出过这样的观点:“中国式父母的悲哀,就是付出了全部,却养不出感恩的孩子”,点明了问题的根源在“父母身上”,观点尽管偏激,也颇有几分道理。好多家长溺爱着孩子,有着再苦也不能苦孩子的思想,这样会最终导致孩子习惯了索取,就忘了感恩。事实上,感恩的故事还可变通理解为,生活也应该适度“苦一苦孩子”,让孩子“遭一些罪”。因为,困难和挫折磨练出来的孩子对人生的理解更为深刻,更懂得在逆境中坚强的成长。

姥爷姥姥的故事,应该母亲和我的哥哥姐姐掌握的更多些,那时我小,只能讲到这些。

大舅吕凡套(1936-2000),大舅的一生是辛劳、刚强的一生。有次大舅赶的马车受惊了,危险要了他的命。他的头部严重挫伤、变形,把英俊潇洒的大舅毁容成了丑八怪。由于全家人多地少,为了改善生活,1989 年大舅带着他的儿子吕红兵一家,从田大人地搬迁到了五原民族乡毛家桥村(现在的巴彦淖尔飞机场)开荒种地。直到大舅患了脑梗不能自理,本着叶落归根的老思想,老俩口才回到田大人地,把表哥一家继续留在了那里。

吕红兵是大舅的长子,他娶的媳妇甄存弟,正是和我小时候一块掏过苦菜的南圪梁的闺女,他们成亲的媒人也正是我的父亲。当年,大舅成亲时媒人也是我热心的父亲。大舅的次子吕义兵之妻贾引弟,也是南圪梁的闺女。看着这两个媳妇奇怪的姓氏,“贾”和“甄”同时出现在这里,不由得让人想起了“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的诗句,联想起了《红楼梦》里的江南甄家和金陵贾家,只是姥姥不是老祖宗,田大人地也不是大观园。

大舅的子女成家都很早。清楚地记着,我家的土炕上坐着父亲、大舅、存弟的父亲,三个人盘曲着腿围坐在小炕桌前,喝着茶,聊着天。多数的话题与大舅和存弟的父亲有关,他俩小时候一起给“地主”揽长工,放牛羊。一段辛酸史,满腔热血泪。其实,这些忆苦思甜的话题是铺垫,真正的意图是为表兄说合这门亲事。母亲在锅台旁熬着砖茶,母亲一边添柴、一边添茶,浓浓发苦的砖茶是大舅的最爱。可爱的表兄坐在地下火炉前的小凳上,瞪着眼睛听着大人们说,心里美滋滋的,时不时偷偷傻笑,让我看见好几回。那时的红兵嫂也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与我同岁。

古语道,“姑舅亲代代亲,打断骨头连着筋”。表哥红兵敦厚善良,不设防,全家人热情、大方、好客。经常邀请我们到他家做客,我们也在去往临河的路上,每当路过机场总能想起这一家子。

采访中的表哥吕红兵和表嫂甄存弟(2018年夏)

1989年搬迁到毛家桥,经过多少年的辛勤劳作,光景有了明显转变。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2007年兴建内蒙古巴彦淖尔市飞机场的时候,他家三分之一的耕地被机场征用,得到占地补偿款27 万元,在当时算得上是巨款了,表哥一夜暴富。加上表哥的勤劳,是一个闲不下的人,自家的活不够干,经常去村里一家农产品收购点扛包挣钱,打些零杂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表哥的小日子苦尽甘来蒸蒸日上。

就在全国房地产行业轰轰烈烈兴起的那几年,村里以收购发家致富的人家也转行为建筑行业,以高利融入大量资金,村民手中拿到的机场占地补偿款像流水一样汇聚到那里。他们做起了美梦,畅想着美好的未来。可是这些巨款再也没有回头,流向了非法融资的深渊,流向了震惊全国的“内蒙古图雅涉案27亿集资诈骗案”,最终在2011年,这起“庞氏骗局”断链了。

表哥也不例外,27亿元的诈骗资金有27万元是表哥的。把表哥从无到有的好光景一下子又打回了原形,打回到了解放前。

二舅2011年去世,也就是父亲离世的第二年。二舅很有苦水,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以为自己的身体是铁打的。经常天不亮就提着镰刀摸黑到田间地头割草卖钱。临终的前几天还昏迷在露水地里,苏醒过来继续割,直到割够了那一大捆,推着自行车把草驮回家中码在草垛上。他随即感到浑身发冷,一直暖不过了,几天后便离开了人世。我们盯着高高的草垛心中无比悲痛和感慨。草垛旁靠着那辆自行车(比28车型还要大上一号)是父亲送给二舅的,也是父亲当年转村子卖烟叶时用过的。就在二舅去世的前两年也攒下些微博的积蓄,买了电动自行车,他经常骑着这辆电动车进城看望他的姐姐——我的母亲。二舅口才好,能说会道,精明强干,就是光景没有起色,我很亲他。

看望二舅:左起大哥、二舅、三哥、三嫂(2009年)

三舅善良,文气。三舅在年轻的时候也遭受了不少罪过。

文革期间,革命小干将打着“挖内人党”的大旗,硬是把三舅从普通群众中挖了出来。三舅头顶两块罪名:一块是“内人党”,一块是“迎蒋反共救国军”。把三舅打成了“反动组织成员”,这种莫须有的罪名让他遭受了沉重的打击,最后还落下个三等残疾。小干将们在三舅的脖子上挂上大石头,拷打逼问着他“谁发展的你加入这个组织的?”、“你又发展了谁加入这个组织?”这些虚无缥缈的问题让可怜的三舅什么也答不上来,只能忍气吞声逆来顺受。不但蒙受了冤屈,而且把城南公社的会计岗位一并给整没了。

当时同三舅一起被关押起来的还有大嫂的父亲,在此期间,大哥骑着自行车从南圪梁到五原城南公社,一并探望了他们。大哥给母亲带回来的消息是:“过年前可能就会被放出来”。这一消息对于母亲和家人来说,总算有个盼头。

看望三舅:我闭眼了反正主角不是我 重点是三舅(2009年)

小时候,跟随母亲看望姥姥姥爷,觉得舅舅、姨姨的家人都很可亲。童年里有一块记忆,就是和年龄仿佛的一大群姑舅、两姨玩耍,随着心去大舅、二舅、三舅、三姨家里走串,好像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待我这个小客人的好远远超过了他们的子女,有什么好吃的总要先让着我,而不去管自己的娃;闯了祸,他们又骂着自己的娃。好像我干的坏事全是他们的错,是他们把我带坏的,都护着我而不去揭发我——这种优待小客人的起码礼仪,他们懂而我却不知,同时也惯出了我任性的坏脾气。我们玩的不亦乐乎,玩的天昏地暗。与他们一起爬墙上树打沙枣、跑方城打沙包跳皮筋、放牲口、赛马、打架、偷瓜……

二舅的长子吕喜兵,他的妻子叫卉卉。1989年,18岁的卉卉和家里赌气,一气之下,便做出了外出打工养活自己的决定。没想在半路真得碰上了给她找工作的好心人,便坐着火车从四川老家一路北上,来到了内蒙古这个地方。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卉卉,早已找不到回家的路。只隐约地记得,她的家乡附近有个叫“攀枝花”的地方。

事实上当卉卉遇到好心人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从此发生了改变。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好心人居然是个人贩子。柔弱的卉卉如同笼中小鸟,从此失去了自由,等她才恍然大悟为时已晚,此时的她已经成了迷途的羔羊。人贩子几易其手,最终把她贩卖到南圪梁。

给儿子娶媳妇是二舅心头的头等大事,为了尽快了却这桩最大的心愿,便把这个外来女子买了回来,做了儿媳妇。喜兵哥视力弱,眼睛天生有些残疾,性格沉默而内敛。由此,二舅生怕给这个儿子打了光棍,便寻此下策。

带着卉卉从南圪梁回往田大人地的是我两个表弟。卉卉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琢磨着,这个带着她年龄偏大些的,个子高,长得帅气,以为就是她将来的丈夫,认命也挺好的。回到家她明白了真实情况后,心里落差很大。

再后来,卉卉也一直寻找着出逃机会。一次出逃中,表哥在她后面一路尾随,表嫂走快了,表哥紧追不舍,表嫂放慢了脚步,表哥也跟着慢了下来,就这样,在田间的小路上不远不近地跟着她。表哥也不追上前去强行拉扯理论,只是默默地流着泪,跟着她。表嫂边走边想,边想边走……想着善良忠实的表哥,想着这些日子里的这个家,表哥对她不错,家人待她也不薄,吃喝穿戴方面没有把她当外人看……这些情节就像电影镜头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最后定格在她放慢脚步并停了下来,她的心像泥一样软了下来。表哥赶上前去伤心着说:“卉卉,身上一分钱也没,怎么跑?你一定要走,家里有咱们结婚时的妆新棉袄,回去卖掉了当路费,到时你坐上火车回老家。”那一刻,卉卉突然决定,不跑了,回家!从此,表嫂放弃了出逃的念头,死心塌地和表哥过起了真实的日子。

卉卉的采访,看得出,她很怀念她逝去的公公,当初没有逃婚成功,还有一个原因:有次,在城南公社街道食堂吃饭,几个人的饭菜只有一块瘦肉在二舅的碗里,二舅随手把肉夹到卉卉的碗里,没有给身旁的两个女儿。“你二舅的一块瘦肉,就把我的心彻底打动了”,卉卉眼里闪动着泪花苦笑着说。

后来日子好过了,俩口子相随回四川老家看望了表嫂娘家的亲人。

其实,我并不想叙述这段伤心的历史,这个故事的真实性远远比我描述的要伤感。

我想表明的是,这么多年来,一个老实厚道的外来妹子,让岁月磨砺成通情达理的好儿媳、好妻子、好母亲。卉卉刚来时,那种难以听懂的四川口音早早变成了地道的后套话。而且,她还频频出面调解身边人之间的关系,化解矛盾是非,她把闹矛盾的双方叫在自己家里,也许就是一顿饭、几杯酒就让她给解决了。这种人格魅力是值得称赞的。卉卉经常给我的母亲打电话,问寒问暖。这几点,很让我感动。

母亲的最小妹妹吕三云,1954年生。她的年龄比大哥还小一岁,母亲说,她生我的时候是三姨伺候着母亲的月子地,这样说来,那年三姨15岁。三姨和姥姥同村,都生活在五原城南田大人地。

三姨家的玉米丰收了(左起三姨夫、母亲、三姨)

三姨有两个乖巧的女儿和一个懂事的儿子。各自成家后日子过得都不错。

她的儿子云飞,毕业于西南农业大学。三姨和我聊起往事,云飞上学期间,每次开学去学校,尽管心中留恋,寒暑假总要回来的,想归想,心里也有个盼头。可是毕业后的那次送站,却让她非常难受。因为那次送站,是云飞去往杭州安家落户

三姨口才好,我们都爱听她讲故事。

三姨说:“那次送站就觉得云飞再也不容易回来了。你三姨夫开着四轮车拉着我们到刘召火车站飞飞钻进火车车厢,我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感觉站在站台上实在控制不住,转过身放声大哭,上下车的人也多,也不怕人们笑话了,管他了,反正谁也不认识。

“你大舅葬礼上,云飞听村里的人说他不在的时候你三姨夫的身体不好。每次打电话,我们都说挺好,你就安心工作哇。知道了我们在瞒他,乃天晚上飞飞从事宴上回来,情绪一直不好,甚话也不说我以为是想你大舅了,也没敢问他。

“可是这小子,事宴罢了到了杭州,没几天俩口子拉着一大推东西又,把我们吓了一跳,以为做错事让人家给打发了。他说没让开除,是他主动辞职不干了

“这次回去他写了辞职信。领导不同意他辞职找他谈话,给他讲了好多道理千方百计挽留他。他就是一个理由:父母亲好不容易把他供养大,书也读完了,可老人有病需要照顾,他又没能力接过来,离家太远只能回照顾。最终他的领导也被感动了。

为了孝敬老人,表弟毅然放弃了优越舒适的工作和生活环境,这个尽孝道的故事,也深深触动了我的心灵。

说起三姨,心灵手巧人厚道,勤劳,头脑聪明,又特别善良,那么好的口才,从来不和人据理力争。

1995年,女儿瑞程出生后,我搬家到了乌拉特中旗,我和妻子又必须上班。在我最无奈的时候,就是三姨的闺女红红给哄看的,直到一年后女儿入了托儿所

红红哄看着瑞程在海流图旧广场(1996年摄影

本来通盘计划着通过这一途径,通过岳父那条渠道,想给表妹红红安排个工作,并在城里物色个好女婿,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因为当时我的岳父是煤矿的矿长,正值辉煌时期,而且岳父岳母也是这么盘算着。没想到的是,随后赶上了全国企业转制,减人增效下岗分流,便把这个好端端的计划全盘给打乱了。城里的好女婿没有物色着,工作安排也没有了着落。这件事情同时也给我落下了一桩心病,对表妹深感内疚,总有些过意不去。

好在后来,表妹也找到了称心如意的郎君。就在表妹出嫁的那天,我和妻子作为娘家的送戚,把可爱的表妹陪送到了新郎的家中。

我和妻子当时也没有家底,把家里全部的积蓄拿出来,买了一个黄金手链,作为娘家亲人陪嫁给了表妹。从心理上多少抵减我对表妹深深歉意。尤其在后来,表妹光景也过得很殷实,这才了却了我的那块心病。

作品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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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孙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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