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有没有大学
在我3岁那年,父亲患了一场重病去世了。那一年,弟弟两岁。7岁多时,母亲将我和弟弟一起送进了小学。从此,我和他形影不离。初中、高中,始终在一个年级,一个班。
1994年夏天,家里同时收到了两份大学录取通知书,让和我们一样兴奋的母亲犯愁了,近万元的学费,对于一户失去主劳动力的农家来说,是个天文数字。家里能卖的母亲都卖了,甚至将她结婚时父亲送给她的银戒指也拿去换了十来元钱,凑的学费还是少得可怜。母亲又东家西家去借,到开学时,总共才凑了4000多元。
那天夜里,母亲把我和弟弟叫到一起,还没开口眼泪就流了出来,哽咽着说,“你们都很争气,给爹娘争了光。可是,即使娘去卖血,也供不起你们两人念大学呀……”
我默不作声。许久,弟弟低声说,“姐姐去吧。”弟弟的脸涨得红通通的。母亲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没有说话。我说,“还是让弟弟去吧,我始终是要嫁出去的。”我知道自己说这话有多么的言不由衷。上大学是我惟一出路,我做梦都想跳出“农”门。
争论了很久,还是没有决定。第二天,弟弟很早就起了床,站在堂屋里说,“娘,还是让姐姐去吧,她上了大学,将来才可以嫁个好人家。”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听得流泪。
我和母亲起床后,在桌上看见了一堆纸屑———是弟弟的录取通知书,已经被撕得粉碎。他帮全家人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弟弟每个月准时寄钱到学校
送我上火车的时候,母亲和我都哭了,只有弟弟笑呵呵的,“姐,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啊!”听他的话,好像他倒是我哥似的。我想笑笑,却忍不住泪流满面。
1995年,家乡遭了灾。弟弟来信说,“我要到南方打工去,要不然,你的学费就成问题了……”弟弟去了广州。刚开始,工作不好找,他就去码头做苦力,帮人扛麻袋和箱包。后来在一家打火机厂找了份工作,因为是计件,弟弟每天都要工作十几个小时甚至更长,这是和他一同去打工的老乡后来告诉我的。
在弟弟的信里总是报喜不报忧,总说工作很好,轻松自在,每天还有些时间可以看书学习。而且,每封信都不忘叮嘱我,“姐,你也一定要多给娘写信啊!娘一个人在家里很孤独的。”
每个月,弟弟都会准时寄钱到学校,给我做生活费。后来干脆要我办了张卡,他直接把钱存到卡上去。每次从卡里提钱出来,我都会感觉到一种温暖,也对当初自己的自私心存愧疚和自责。
弟说我工作后他就去考大专
弟弟出去后的第一个春节,没有回家,他写信回来说,“春节车票不好买,打工返乡的人又多,懒得挤。”最后说,“姐,你和娘去照张合影吧,给我寄过来。我很想念你们!”我知道,他哪里是嫌懒得挤车,他是想多省点钱供我读书啊!
第二年,弟弟来信告诉我,说他谈恋爱了……还随信寄来了一张他们的合影,女孩子很漂亮,个子高高的,皮肤白白的。弟弟也长高了许多,但却又黑又瘦。
弟弟后来又去了一家机床厂,说那边工资高一点。我提醒他,“听说机床厂很容易出事的,你千万要小心一些。”弟弟说,“你放心吧,我已经是大人了,会照顾自己的。”又说,“姐,我想,等你参加工作了,我就去报考成人大专。”我回信鼓励他多看些书,将来参加考试会容易些。
第二个学年的秋天,学校收发室通知我去取一个包裹,是弟弟寄来的一件鲜红色的羊毛衫,弟弟说,“姐,你也是个大姑娘了,平时也要好好打扮自己。这是我和小杨(他女朋友)专门给你挑的一件毛衣。冬天就快要到了,注意保暖哦!”
我穿着那件红色的羊毛衫和室友们照了张合影寄给了弟弟,弟弟很是高兴,来信说,“姐,你在学校可别欺负她们。你小时候可是欺负过我的,我还记得呢!”后面画了一个很大的笑脸。我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
刚毕业就传来弟弟的噩耗
终于毕业了。我很快就在城里找了份舒适的工作。弟弟专程打来长途电话祝贺。并说等他再多挣一些钱就回家,边干活边温书备考。我说好,到时候姐姐供你念书。
我是在一个初冬的傍晚得知弟弟出事的消息的。当时,我正在办公室整理文件,一不小心摔坏了茶杯,正弯腰去捡的时候,电话铃响了,一个广东腔的声音问我,“你是黎兵的姐姐吗?”我说,“是,有什么事吗?”“你弟弟出事了。请你们马上过来一趟。”我的脑袋“嗡”的一下就大了。赶忙问出了什么事?那边说,“黎兵被机床齿轮轧去了上身半边,正在抢救,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和母亲连夜坐火车赶赴广州。当我们踉踉跄跄地闯进医院时,负责照顾弟弟的工友告诉我们,弟弟已经离开人世了。母亲当时就晕倒在地上。
在医院的殓尸房见到了弟弟的遗体。左边肩膀、胸部连同手臂已经不在了,黑瘦的脸部严重变形,那种惨状让人不忍目睹。母亲和我伏在弟弟的遗体上,失声痛哭。
清理弟弟的遗物时,在抽屉里发现了两份人身意外伤亡保险,受益人分别是母亲和我。母亲拿着保险单呼天抢地,“兵娃啊,娘不要你的钱,娘要这么多钱干啥啊!娘要你回来啊……”
还有一封已经贴好邮票的信,是写给我的,“姐,就快要过春节了,已经3年没有回家,真的很想念你们……现在,你终于参加工作了,我也可以‘解甲归田’了……”信的末尾,弟弟写着,“哦,还差点忘了说一句,天气又转凉了,姐,你可要注意保暖,千万别冻着!”
那段时间,我的眼泪一直没有断过。弟弟走了很久,我和母亲都无法从悲痛中走出来。
我们这一代人,大都有几个兄弟姐妹,出身寒微的我们,能够通过求学改变命运,也大都有兄弟姐妹垫背牺牲的经历。相似的经历就会有共鸣,也因此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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