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侃红楼546：女儿魂断，临别一夜叫娘亲，公子痴情，香魂归去司芙蓉
上一回讲到贾政带着贾宝玉和贾环、贾兰叔侄三人去赴宴，回来后得了不少礼物。王夫人和贾母看后都很开心。
贾宝玉惦记晴雯，便慌说骑马颠的骨头疼。贾母便吩咐他赶紧回去休息。
跟着麝月、秋纹进了大观园后，贾宝玉便嚷着热，脱了外面的大衣服递给麝月。
（第七十八回）秋纹见他穿着一条大红裤子是晴雯的针线，便叹气说：“这条裤子以后收了罢，真是物件在人去了。”麝月忙也笑道：“这是晴雯的针线。”又叹道：“真真物在人亡了！”秋纹将麝月拉了一把，笑道：“这裤子配着松花色袄儿、石青靴子，越显出这靛青的头，雪白的脸来了。”
如果说秋纹叹气还是物伤其类。麝月就明显是在幸灾乐祸。
之前就说麝月肯定是王夫人在怡红院的眼线，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麝月丝毫没有对晴雯死去的感情，反不如秋纹真实。
晴雯一去，麝月会补上她的位置，才是最大得利人。
秋纹尚且用“去”，麝月却直说“亡”，不但与晴雯相处多年没感情，更对贾宝玉“补刀”，也太过凉薄。
贾宝玉“只装听不见”，根本就不搭理二人。他当初怀疑袭人、麝月和秋纹。袭人很快自证清白被排除嫌疑，麝月和秋纹的嫌疑就大了。
宝玉不理会二人，也表明他此时心有芥蒂。
又走了几步，贾宝玉便说他想要去走走。好比“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一样，跟二人在一起心中太郁闷。
当然，贾宝玉如此，是既不想和麝月秋纹说话，也想要去看看晴雯。
贾宝玉笃定她们俩不可能跟着，果然麝月就说她们带着东西要回去。让两个小丫头陪他去溜达。
于是，贾宝玉便如愿带着两个小丫头去了。也没去逛，只去了一片石头后面，问袭人有没有派人去看晴雯。
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想问袭人关心不关心。秋纹只是叹息不关心，麝月却还幸灾乐祸。如果袭人也不关心，就太令人心寒了。
好在小丫头汇报说派了老宋妈去看。
二，想知道如今晴雯怎么样了。虽然他晚上已经梦见晴雯已死，到底没有证实。听说老宋妈去看了，就问怎么样？
（第七十八回）小丫头道：“回来说晴雯姐姐直着脖子叫了一夜，今日早起就闭了眼，住了口，世事不知，也出不得一声儿，只有倒气的分儿了。”宝玉忙道：“一夜叫的是谁？”小丫头子说：“一夜叫的是娘。”宝玉拭泪道：“还叫谁？”小丫头子道：“没有听见叫别人了。”宝玉道：“你糊涂，想必没有听真。”
小丫头这话让人心碎，不但贾宝玉听不得，就是读书人也听不得。
晴雯“直着脖子叫了一夜”，是死前的难受折磨。她是肺疾，喘不过气才会“直着脖子”。
很难想象晴雯经历的痛苦。没有亲爹热娘管顾，多浑虫和多姑娘也不会管她。又是被王夫人撵出来，哪个人会来真心看她？
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落在晴雯这样一个先被父母卖掉，又被最信任的“家人”出卖的可怜女儿身上，何等残忍。
自古艰难唯一死，有人陪伴和无人陪伴是完全不同的。
晴雯直着脖子喊了一夜娘，源于她心中最后的“执念”。世界上有那么多的父母和儿女，为什么是她被“卖掉”？
晴雯被卖与袭人不同，虽然没说赖大家的从哪里买来的她。但从她“不记得”父母家乡和睡觉极为警醒来看，应该是被卖给人伢子后，又转卖的概率大。
人伢子挑选出好的丫头，为了卖个好价钱，一般都会提前培训，那个痛苦和折磨肯定是非人的。
同样被卖，袭人要比晴雯幸运得多。起码没受那么多的苦。
晴雯死前和贾宝玉作了最后辞别，也算心无遗憾。唯有最绝望无助时才渴望有娘在身边。
曾经她也在娘的怀里和身边。生病了有娘来安抚和照顾，就不那么难受。
如今她命不久矣，似乎喊着娘就能减轻一些痛苦。
贾宝玉不可能理解晴雯的“痛苦”，还纠为什么没有喊他。其实，人在弥留之际，他对晴雯是最不重要的了。
晴雯到了天亮后“闭了眼，住了口，人事不知了”，也是与贾宝玉梦中“告别”后，有此还有何求！
小丫头“老实”，没有体会出贾宝玉的意思。旁边那一个小丫头最伶俐，听宝玉如此说，便上来说：“真个他糊涂。”又向宝玉道：“不但我听得真切，我还亲自偷着看去的。”
“伶俐”二字表明小丫头的话不能全信。但她的高明在有虚有实。刚好圆了贾宝玉心中的痛苦。有时候真相太残酷，不妨善意的谎言无伤大雅。
小丫头讲了几点，便让贾宝玉转忧为喜。
一，她说晴雯素日与别人不同，待我们极好。她被撵走是受了委屈，既然没法子救他，去瞧瞧也不枉素日疼她们一场。就算王夫人知道后打她一顿也是愿受的。
当所有人都骂晴雯不好，在背后中伤她，害她被撵走时，能有人站出来替晴雯讲一句公道话。贾宝玉心中要何等的舒服。
他深知晴雯被人构陷和冤枉，却苦于无法宣泄，小丫头此言太必要，让他觉得这世界还有“公允”。
所以，无论小丫头的话真假，对贾宝玉太重要。
关键她说“我拼着挨一顿打，偷着下去瞧了一瞧。”肯定会俘获贾宝玉的心。
二，晴雯一夜过后闭口不言，只是不想和俗人说话。
能把人的弥留说得如此清新脱俗，这小丫头虽不知道是谁，实在“不俗”。
她说晴雯见她去了便醒来问宝玉。听完出去便说不能见了。还专门“卡着”贾宝玉未正三刻回来的时间说了一通“未正二刻”晴雯才死的话。
这样就消了贾宝玉的心中疑虑，让她的话更加可信。
所以，“谎话”要天衣无缝，就需要虚实结合，让人难辨真假。
小丫头说话的技巧可是登峰造极了。关键是对贾宝玉的性格极为了解，知道他最想听什么。
之前春燕就讲过贾宝玉关于女儿嫁人如珍珠变成鱼眼睛的话，更对贾宝玉要放众人出去的话极为上心。
彼时怡红院没几个人。晴雯芳官也确实对春燕不错。这个小丫头要是春燕的话，偷跑去看晴雯一眼，也是有的。
三，她说晴雯告诉她：“天上少了一位花神”，她去做花神了。
现代人一听就知道小丫头在扯淡，但贾宝玉相信就够了。“小丫头”让晴雯做了花神，贾宝玉听后转悲为喜，彻底消除了悲伤。
最可笑小丫头还话里有话地骂死人不偿命。借阎王派人索命，只要多烧点纸钱，给一些浆饭，就能让那些鬼差去抢，“该死的人就可多待些个工夫”来讽刺。
小丫头这番话，要与当日秦钟死后小鬼和判官的反应对看。当时判官畏惧贾宝玉的势力。而如今小鬼则贪图银钱和吃食，可不就是讽刺当时世情官场的现状么？更将怡红院的魑魅魍魉揭穿。
世人只知“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至五更”。可依了小丫头的故事，只要给点吃喝也能拖延，契合“阎王好请，小鬼难缠”，让人无法辩驳。
果然，贾宝玉信以为真，还问是什么花神。
（第七十八回）这丫头听了，一时诌不出来。恰好这是八月时节，园中池上芙蓉正开。这丫头便见景生情，忙答道：“我也曾问他是管什么花的神，告诉我们日后也好供养的。他说：'天机不可泄漏。你既这样虔诚，我只告诉你，你只可告诉宝玉一人。除他之外若泄了天机，五雷就来轰顶的。’他就告诉我说，他就是专管这芙蓉花的。”宝玉听了这话，不但不为怪，亦且去悲而生喜，乃指芙蓉笑道：“此花也须得这样一个人去司掌。我就料定他那样的人必有一番事业做的。虽然超出苦海，从此不能相见，也免不得伤感思念。”
何为芙蓉？莲花也。契合晴雯“出淤泥而不染”的风骨。
莲花又称水中仙，从甄英莲开始，就为女儿定调了“可怜”。
如今晴雯成了“芙蓉花神”，与香菱一起进一步影射得了“芙蓉花签”，却是二月十二花神生日的林黛玉。
晴雯是芙蓉花神，芳官干娘是何婆子，藕官蕊官与荷有关。再往前，尤三姐的柳湘莲，尤二姐有贾琏，金钏儿死了在水仙庵祭奠，秦可卿又叫小蓉大奶奶。
还有琏二奶奶王熙凤，平儿，贾琏女儿巧姐，死了的菂官，又有茄官等小戏子，有小丫头莲花的迎春，住藕香榭的惜春……这些人林林总总全都与莲有关而“可怜”。
得侥幸的只有一个巧姐，拿到了杏花签贾探春给板儿的一个佛手，才逃过一劫。
不管如何，小丫头一番话打消了贾宝玉心中对晴雯的哀伤。能上天做神仙，才是他心中晴雯的归宿。他笃信这个说法，就足够了。
但曹雪芹既然有“晴为黛影”之说，又怎么可能只如此写晴雯之死呢。后边必然还有交代。欲知后事如何，窃看下回分解。
一尊护身佛，引出贾宝玉的劫难，不但连累贾探春，更失去了林黛玉
贾兰奶娘真的“夭乔”么？看透王夫人的意思，要从薛宝钗搬家讲起
王夫人提拔袭人是不安好心？贾母揭穿她的用心：别演戏了，我懂！
以上观点根据《红楼梦》80回前故事线索整理、推论。
文｜君笺雅侃红楼插图｜清代画家孙温《绘全本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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