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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雨(若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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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11 山东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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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热的夏天,总是特别想念雨的。想念雨的迅猛来袭,将人从烧开锅的蒸笼上挪开,冲走那份难耐的暑气。这样的天,大约经过了一周,突然在一天清晨,天空渐阴了下来,我以为是更加闷热了,望着远方的天空愈加焦灼。以前,也是在这样的天气,太阳被阴云一片片遮住,雨却最终没有如人渴望的落下,只有那反常的闷热在身边蒸腾,让人更加溽热难挡了。

然而现在,也就是在刚刚吃过早饭的时候,我听到窗外有沙沙的,像潺湲溪流由远而近奔涌而来的声音,并且迅速传到身边来了,周身顿时爽快无比。然后我看到了沉沉的天空,看到了细微的雨珠,沾在贴紧窗户的纱窗帘上,打在淡蓝色的窗玻璃上,就连深红的木质装饰台面,也渐渐落上点点雨痕,有如无数晶莹的珍珠,在窗台上无声无息地聚拢。

我站到窗前,几欲下楼而去,到雨里欢呼,到水里踏歌,享受雨点的浸润、风儿的吹舞,享受雨珠儿打到皮肤上的惬意。无奈,无论是年龄,还是时间地点,都不允许我飞奔下楼,到雨里欢情愉悦一番。我只能把羡慕的目光投给雨中的树木,投给马路上来往的车辆,投给那些站在楼下看雨的年轻人。

有人把手张开在雨帘里,接雨珠在手,捧向脸前,享受那份清澈的凉意;而雨珠定是在手心里凝结着的,转动如一枚剔透的水晶。有人把脚放在檐下的雨水里了,在雨水冲刷着脚板的那刻,笑声迭起,任那溅起的雨花,在脚下流淌如注。能够想象得到,雨水从脚底顺流而下时的那份淋漓痛快。

而窗外,雨却是越下越大的,先是在地面上打出烟雾似的热气,继尔迅疾的积在一起,形成一条条水道,雨点落进这些四溢的水道里,水泡在上面打着漩儿,像一只只毫无目标的小船,四方流浪。草坪被雨水打湿了,浸透了,绿茸茸的可爱起来,叶片上尘埃涤去,仿佛在接受生命的洗礼。树木被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浓绿的叶子青碧照人。风中有花香传来,那是楼下广玉兰花儿被雨敲打之后散发出的气息。

南方雨多且勤,就不显得那么珍贵,但是在我们北方,雨是可以与油联系在一起的。光是春天,就有“春雨贵如油”之说。北方的农田多是山地,春天撒种之时,一般都趁下雨时节,等地浸润了,再趁此机会播撒种子。有一年去山上,看到那里有人正种花生,蹲在地上一点一点的向前挪动,遂上前问,“把花生种在山上,怎么才能浇上水呢?这里是那么高的山地啊?”谁知农人头也不抬地回答:“不浇水,靠天。”

我被这句话震撼了。从那时起,我对雨有了一份莫名的渴盼。想起那年,从六层楼的窗口俯身看雨,同事也伏在窗上,眼睛摇来摆去,不停地往楼下马路上望去,看远处的雨雾,看那雨后的绿树,头摆得就像刚出壳的小燕。你有过到雨里玩水的经历吗?我问身边的同事,自然会有人说“有”。但还是有一位年轻的同事一眼的惘然:“为什么你们的童年,总是在乡下?”他说包括他的父母,还有我。

我说,“是的,在乡下。”在乡下啊——想起小时候,在这样的天气里,就经常和小伙伴们一起到院子里玩耍。我能够听到的笑声,比雨声还要欢快,比雨水还令人欢欣的,当属童年的雨天了。在乡下,我们放学了,放学后的我们,总是不马上回家,而是在雨里玩上一会儿。不管大雨怎样从天空落下,哪怕淋湿全身,也要到雨里去体验一番雨打的滋味。我喜欢在雨里玩耍,喜欢像小鹿一般跳跃撒欢。

我们在雨里修长堤,修小河,打水仗。通常的方法,是找一个地面低的地方,最好是一条现成的土坑,把泥和石块垒在边上,垒成一个大大的圆圈,让水流进去——便成了我们的“井”。把泥巴堆到一起,围一个所谓的“大堤”,让雨水集中地流进去,就成了我们的“河”。等雨停了,云开日出,那“河水”还盈不见底。旁边是一条真的河,河里种着无数的荷花,我们摘了荷花的叶子带在身上,雨大的时候,我们顶上荷叶,冒雨修筑“长堤”,远远看去,一张张荷叶在雨里移动,像一只只忙碌的蚂蚁。我总觉得,这就是北方乡下孩子最初的蓄水意识。

我给他讲那时候的雨天。雨水把堆在屋后的残砖泡透了,鸡窝因雨水的浸泡散发出一些温暖的气味。山区的沟壑里,全注满了雨水,最后,雨水把沟壑填满了,淤泥在沟里泛滥起来,顺着大街依势往南淌去,淌到一条主河道里,一股股水流汇进去就不见了。这样的情形,看得我们茫然若失。默默摘下一枚苦楝树的叶子,轻轻放入积水的沟里,让流水带它们漩流而去,我们知道,它一定会飘向大海。

在雨中,我们唱着那些儿时的歌谣:“刮大风,下大雨,南边来了个白毛女……”。我们在水里踏水花玩,踏得雨水溅起很大的浪花,短裤都溅湿了,然而我们不怕,还是恋在雨水不肯出来。雨太大的时候,大人就在家门前喊,二子,三子,丫头子,狗剩子……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刻,各家大人才敢于在急切中,抖落出平时不敢喊出的,孩子们忌讳的,各种奇怪的昵称,它像一个符号,一个符号,代表着一个山里孩子。

听到大人的呼唤,看看自己亲手筑起的长堤,我们这才恋恋不舍地扔下几句歌谣:“下雨了,下大了,老太太在家害怕了;下雨了,下小了,老太太在家会跑了”,撒开小脚丫跑回家去。

雨中的歌谣,而今还有多少人知道?有多少人还能耳熟能详?我想,大概除了乡下,城里已经没有人会再唱起那些歌谣,而乡下,也已经不多见了。

在瓢泼的大雨里,我能记得起的部分儿歌,除了上面的以外,还有“云妈妈,起来啦,手里牵着雨娃娃,雨娃娃,把手撒,挽着风去看浪花,雨娃娃,离开妈,要到大海姥姥家。”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想来仍觉得生动有趣。

在江南烟雨的小巷里,戴望舒塑造了一个结着怨愁的江南女子的形象。然而北方的女子,则是以雨为快乐,知雨而欣慰的,她们少时在雨中玩耍,长大了在雨后劳作。北方的女子不会一个人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的小巷。“好雨知时节”,时节是庄稼高产的保证,而北方的女子,须顶着那火辣辣的太阳,在农田里穿梭。

北方的天空下,再怎么艰难,都不会飘过一个丁香一样愁怨的姑娘。她们是即为命运而生,又为爱情而开的蔷薇花,活着爱着,却藏了刺的,那刺的名字叫坚韧、执著。她们不会在相思中泪流无尽,并且不会在雨中徘徊、苦苦寻索。

     听取蛙声一片

我居住的地方,本是听不到蛙声的。今年夏天,在一个雷雨过后的夜里,突然又听到了一片蛙声。我恍然记起,楼下是一块空地,零散地种了几架豌豆,豌豆在架上游移着,将那块荒地扯得散落,便有一些杂草蔓生,形成许多坑洼不平来,深深浅浅的积满了雨水。那些深夜里此起彼伏的蛙声,就是自那水洼里拥挤着出来,直奔我不眠的耳鼓。

其实真的怨不得蛙声,天气燥热,夜不能寐。卧之榻上,耳畔经常嗡嗡作响,仿佛置身于海边,聆听拍岸惊涛。睡眠质量不好,这是由来已久的事,如今早已不再为此焦灼。失眠的时候,习惯了想些心事,脑海里思绪翩跹,各种回忆纷至沓来。那些不曾在心头驻扎的往事,也一幕幕,在寂静的夜晚弥漫开来,生出些许的遐思。

在这样的时节,高粱应该有一人多高了吧?玉米也该长出饱满的穗子了吧?还记得那矮矮的茅屋,那些静静地散落在山野里的农家小院,便是在这样的夜晚,被蛙鸣紧密地包围着,不能挣脱。而那时却与此刻又有不同,尽管是蛙声一片,睡眠也是好的,安稳香甜。记得是七八岁的光景,白天玩了一整天,晚上贪睡的梦里,一般是不会在蛙鸣声里醒来,就是辗转着醒来,也是片刻复又回到黑的夜里,不消半个时辰,便又沉入到梦里去了。

那是儿时的记忆——池塘、荷花、蛙鸣,三者总是有机的联系着的。是了,在那个小山村里,低洼的水坑里最多见的,是青蛙和蟾蜍。前者身姿是矫捷的,遇到它认为的危险,就能连忙逃走,一下子蹦得很高很远。后者身体是笨拙的,不管境遇有多危险,也只能很费劲地慢慢爬行。然而它们,却是与自然界中其他物种一样,和谐共生了亿万年。在泥里,在水中,在一道道的沟洼里,在荷塘的叶子底下,在我们眼睛看不到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它们的藏身之所。

记忆里的那片池塘,就在家的南边。出了院门往左拐,大约一箭之地,是一片很大的菜园,不经意地进去,但听得有悉索的声音,用脚荡几荡时,就能荡出一些不知名的飞虫,肥硕的蚂蚱也在其中,它们比草虫更敏捷地从菜叶下猛飞出来,一下扑落在你的身上,刚要伸手去捉,它们却又迅速飞向更远处的草丛去了。

那时种菜,还不曾有上化肥的习惯,也或许根本买不到化肥,耕作好的田畦里,就那么撒点沤肥,便把菜籽均匀地撒上,到收获的季节,青白相间,叶宽体胖。没有化肥,倒也长得好菜。青虫虽然是有的,但吃起来放心,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担心污染。因为种菜,地里挖出一眼井来,天气干旱的时候,就一桶一桶地把水从深深的井里汲出,浇灌到干渴的菜畦里去,一般一天浇一次水,多是清晨或下午,从不间断。菜与粮食作物不同,它们需要大量的净水滋养,这样才会长得青绿鲜嫩。其实乡人最多种的也就是南瓜和倭瓜,这两种瓜不太用人照管,田垅调好,种子埯上,便任其发芽爬秧,开花结瓜了。

蛙鸣大多是在夜里,在与菜地毗邻的池塘边上。白天人走近时,是看不到蛙们的,只有晚上,它们才趁着夜色咕呱乱叫,此起彼伏。蛙们的鸣叫,伴随着荷花的生长。满池的水,撑起亭亭的荷叶,荷叶与荷叶之间紧密相连,高低错落,清香四溢。或浮在水面,像舞女的裙铺展开来。皱起的绿波间,分别是大朵大朵的白,大朵大朵的红。找一朵将败的荷花,轻轻地用手抚摸,花瓣便零散落下,捡起花瓣,舀起一洼水,托着,复又放入池塘里。水流缓缓时,便会浮在水面缓缓地走,或者悠悠地转啊转的,十分有趣。

我喜欢把败了的荷花瓣收集起来,小心地叠成一摞,然后带回家中,想尽办法缀成原样,放在一个很大的碗里,添满了水置于桌上,栩栩如生,似乎又恢复到生命的原初,能观赏许久。这个办法,替代了我因对它过于的喜爱,而每日对它觊觎的满足。

曾经惧怕过蛙鸣。小时随父母住在乡下,茂盛的高梁地里,也经常听到蛙们的叫声,那时却一直误以为是怪物发出的声音。从此,就是不在雨天,天上悬着的是如洗的月亮,只要听见蛙鸣,也不敢深入到那片高梁地里。蛙鸣的深处,总是给我一种幽深的幻觉,就如暗伏着一个隐约的谜底。

春天去过一个景区,山下有一条潺潺的水流,夏天还没有来到,水里只能看到许多的小蝌蚪。曾经把它们捞出水面,捧在掌心,感受它们腻滑的身躯。然而现在,只几天的时间,蛙鸣已经传到枕畔上来了。我不知道,楼下的杂草藤蔓里,是怎样驻扎进这些蛙们的,它们也在某个地方衍生,化作蝌蚪,再涅磐一般,变作蟾蜍或者青蛙的吧。有一天我到楼下去找,然而找来找去,翻遍了草丛,却什么也没有找到。它们和它们的声音,仿佛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从书里知道,蛙的种类很多,而在我们这里的农田里,常见的只有金线蛙、花背蟾蜍。然而无论是哪一种,都主要以害虫为食,它们看似丑陋,在绿油油的庄稼地里,却是矫健英武的卫士。自古以来,人们就对它怀有了好感,有它们的地方,无不飘荡着生命的气息。辛弃疾在《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写道:“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在词人的感觉里,群蛙在稻田中齐声喧嚷,俨然是在争说着丰收,此时此地,词人与人民同呼吸的欢乐,尽在言表。

写到这里,蛙声又开始迭起,一阵响似一阵,紧锣密鼓一般。想着,有蛙的叫声,就有了庄稼收获的希望,能够听得蛙声,是一种享受。听蛙声齐鸣,不仅能够使人想起摇曳着的稻菽,还让人体味一种久远了的生活方式,在追求和回归中领略原始古朴的和谐之美。蛙鸣依旧,有如美妙悦耳的歌声,一首恬静和谐的田原之曲,汩汩泉流一般,滋润着的,是一颗的板结的心田。

本期作者简介:若荷,本名宋尚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中华散文》《散文选刊》《散文*海外版》《散文百家》《青岛文学》《延安文学》《少年文艺》《山西文学》《青年作家》《四川文学》《雨花》《芒种》等知名报刊,作品编入小学语文课本、高中语文试卷和中学生拓展阅读课本。著有《悠悠茶香》《像一片叶子一样成长》《高天上的流云》等多部散文集。曾获“沂蒙文艺奖”“齐鲁散文奖”“当代最佳散文创作奖”“中国金融文学奖”“中国包公散文奖”“沂蒙精神文学奖”“冰心散文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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