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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都文学微刊·第36期】《狗兄弟》(李文毅)

《金都文学微刊》2018.3.31(总第36期)

作者名片

李文毅,1977年生于山东招远,现为山东省青年作家协会会员,招远市作家协会副秘书长。文学作品涉及诗歌、散文、小说等,先后在《人民文学》《山东文学》《星星》《散文诗》《散文诗世界》《鹿鸣》《思维与智慧》《星火》《民族文汇》《人民代表报》《重庆晚报》《西藏日报》《天津日报》等报刊发表作品,九十多次在全国各类征文大赛中获奖。散文《给自己一条路》发表于《思维与智慧》,被《民族文汇》《星火》转载,并入选全国作文训练讲座。

狗兄弟

我和金彬经常在一起玩。

我每天都要到金彬家,它家有一条狗。那狗很凶,每次我靠近金彬家的门,它冲出来,凶神恶煞般对我汪汪直叫。金彬知道是我来了,从家里面一路小跑,跑出来。时间长了,我到金彬家去的时候就有些打憷。以前,他家里有头大黑牛,犄角长得像尖刀,见到小孩子就“哞哞”地叫。如今,这条狗倒是叫我恨起来。那时候,电影《少林寺》里面有和尚们吃狗肉的情景。我想要是把金彬家的狗打了,那肉也一定很香。其实,我还是打心里想要一条狗,走到那里都有一条狗来保护我。我不就成了二郎神吗?

我也要养条狗,成了我挂在嘴头上的话。母亲说:“养着你,还要养条狗,不要,要什么狗!”

我天天跟着母亲嚷。

母亲终于答应给我要一条狗。

母亲从姥姥村庄抱来一条小黑狗。它乌油黑亮,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家伙。

白天,我们一起吃饭,我吃饺子皮,它吃饺子馅。它津津有味地一口吃一个。我们就差在一个碗里吃了。晚上,我把它抱到炕头上,盖上棉被,我们一个被窝里睡觉。半夜,它却钻出被窝,卧在炕的一角睡到天亮。它是我形影不离的小伙伴。我想到动画片《花仙子》里的小蓓,有一只狗和一只猫。我也一直想给黑狗找一个伴儿。我叫母亲弄来一只白猫。几天后,白猫掉在猪圈的臭水中,活活地淹死。母亲又抱来一只小花猫。一个月后,小花猫却吃了死老鼠,在大街上一命呜呼。

村西头的大金牙问我,家里有几口人?

我说,有四口人,爸爸、妈妈,还有我和黑狗。我是老大,黑狗是老二,我们是兄弟。

黑狗渐渐地长大,长壮。我九岁了,到村南头的小学校读书。放学回家,黑狗摇着尾巴跑到我的跟前,张嘴咬我的裤角,伸出舌头舔我的脚背,亲亲热热,我们活像一对好兄弟。第二天,我把书包像铃铛一样挂在黑狗的脖子上。我们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走到学校门口的那棵大柳树下。

我和黑狗很好,想把黑狗当马骑着。我骑上去,不一会儿,它便蹲下后腿。母亲看见了说:“骑狗破裤裆。”我才不管呢,裤裆破了,叫母亲给我补补。可是,每次黑狗见到我要骑它,它总是趴下来,躺在地上打滚撒娇儿。

一个叫大兵的大男孩子,他和我打“纸宝儿”。纸宝儿,就是那种两张纸折叠在一起的纸片。捏在手里,你打地下对方的纸宝儿,如果他的纸宝儿翻了过来,他的纸宝儿就是属于你的。虽然我小,但是我爱打纸宝儿,耍一个小聪明,穿一件大褂儿,袖口张开,一手甩下,有手劲,还有衣袖带起的风力,把大兵的十几个纸宝儿都赢了过来。傍晚,掌灯了,我不想干下去。大兵一听火烧眉毛,伸手扯住我的衣领,耍起无赖,嚷道:“把我的纸宝儿还给我。要不,就别回家。”他扬起拳头打下去,我头一扭,云碰见了风一般地躲开。这个时候,“汪,汪,汪……”黑狗挺身而出,它竖起耳朵,如同坚硬的犄角,张开嘴巴,裸露白亮、尖锐的牙齿,像一个张牙舞爪的哮天犬,双眼迸射利剑一般的寒光,气势汹汹,咄咄逼人。发坏的大兵一见这阵式,他拎起书包,撒腿就跑。我非常感谢黑狗,是我的保护神,是我的十万天兵天将!

映山红花开了,我带着黑狗挖药材、捉蝎子;炎热的夏天,黑狗陪我在草棚里守着几亩瓜田;秋风飒飒,我又带着黑狗去山上摘松花;在皑皑的白雪地上,我们一起抓野兔子。一年四季朝夕相伴。

最近,黑狗一直躲在堆放柴草的厢房里不出来,像是得了抑郁症。有一个早晨,我到厢房给母亲取柴草做饭,发现黑狗躺在草窝里,身边有五只小狗娃娃,它们像滚动的毛线团,大小不一,颜色各异。黑狗有了自己的小宝宝。我摸一摸一只黄色的小狗,双手想要抱一抱。黑狗抬起头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它在向我示意:禁止动它的小宝宝。它的眼睛里涌动大海涨潮般的爱。

晚秋,有人说被狗咬伤了,容易患上狂犬病。镇上组织一支专门打狗的小分队。每到晚上,他们挨村逐户地巡查。谁家如果有狗叫声,推门进去,发现情况,伸出电棍子将狗击晕,装上三轮车拉回镇上。打狗的头儿姓唐,叫唐锦豹,长得五大三粗,是邻村的一个小混混儿。他胸前纹了一个张飞,背后纹了一个关云长,人们都叫他锦豹子。

打狗的形势非常严重,人们纷纷处理自家的狗。

金彬的老爹是个金洞老板,个子长得矮,却是非常有心眼儿。他家在北山打金洞,把狗牵到山上去了。深山老林,打狗队才不会去那里呢?

小红伟的爹,长得胖胖,一脸的横肉,看上去像是一个屠夫。小红伟家的狗是条大黄狗,说是狼狗,它长得很高大,很威猛。那条大狼狗叫小红伟的爹给灌了酒,然后打死了。据说,他们一家饱餐了好几顿狗肉。

小春的爹是个瓦匠。他家的狗仍然在喂养着。据小春说,它们家的狗养在牛栏里。他们像是保护地下党一般保护着那条狗。

我的父亲是一个矿上的矿工。我爹才不管这些事情。再说了,狗是我的狗,是我的黑狗。我想要它好好地活着,那才是长远的事情。

我把我那张弓箭从墙上拿下来。我说:“我要用这弓箭把打狗队赶走,撵出村庄。”

母亲说:“你那个熊样儿。”

我说:“你儿子是属大龙,比老虎也厉害。”我把箭搭在弦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嗖”一声,箭飞出去,射在墙边的砖垛上。去年,我在姥姥家就是用这支箭,把小姜义从大街上赶回家。这时,黑狗出现了,它把我的箭从南墙根叼回来。我感觉良好,仿佛自己就是一个神勇无比的猎人。

夜里,打狗队进了村庄。他们偷偷摸摸,像是二鬼子进村。我趴在平房上,尽管天气寒冷,仍然监视着我们的村庄。锦豹子走在前头。我一箭射出去,射中锦豹子的屁股。他回头叫嚷:“谁打我的屁股!”突然,东边角传来了狗叫声。锦豹子领着打狗队迅速地往东跑了。我听见有狗的叫声。坏事了,那家的狗又要遭殃了。

第二天,大家来到学校。有人告诉是小春家的狗被打了。打狗队很精明,他们一敲小春家的门。他家的花狗便汪汪叫起来。打狗队便推门进去,花狗消失了声音。锦豹子走近牛栏,花狗从牛栏钻出来。几个打狗队员围上。花狗冲出重围,沿着台阶往平房上跑。平房上很滑,花狗从平房上跳下来。就在它跳下来的一刹那,几个打狗队员围上来,几棒子将花狗打死了。

村庄已经有七八条狗被打狗队抓走了。

我们家不得不面对这样的危险情况。

父亲说:“把狗打死吧!”

爷爷磕掉烟袋锅里的灰,点点头答应。

晌午。母亲叫我把门关上。她从墙边抄起一根碗底粗细的刺槐木棒,一棒子朝黑狗打下去,落了空。又一棒子下去,打在黑狗的脊背上,像打在我的身上,火辣辣,钻心的痛。黑狗在院子里转了个圈。它没有叫唤,没有反抗。母亲又举起了棒子打下去,打在黑狗的后腚上。黑狗急了,跳上猪圈的天棚,爬过墙头,掉在墙外的鸡窝顶上,一溜烟地跑掉了。

黑狗跑了,一连几天没有回来。我暗地高兴,希望它永远地再也不回来,去过属于它自己的自由生活。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已经容不下它,容不得它再宿上一夜,容不得它“汪汪”地一声恼怒。

七天了,没有见到黑狗。难道,黑狗离开我们,离开村庄,成了大山中的野兽。

傍晚的时候,母亲包了一顿肉馅饺子。好长时间没有吃饺子,好长时间没有吃肉馅饺子。我一般吃饺子是二十多个。今天,我吃了三十三个饺子,肚皮都快撑圆了。母亲问我:“你知道这是什么馅的饺子?”我说:“不知道。”母亲告诉我:“这是狗肉饺子。”“狗肉饺子!”我大吃一惊。难道,我们家的狗?我们家的狗被母亲打死了,做成了狗肉饺子。昨天,小红伟还在我的跟前转悠,说他家的狗肉有多么多么的好吃。我还笑话小红伟,说他爹没良心,把狗给打死了,还吃狗肉,早晚会遭到老天爷的报应。我对母亲大叫:“你们把黑狗打死了。你们坏,你们坏,你们是坏蛋!”我站在炕上,似乎要把房盖给顶走了。父亲把眼睛一瞪:“吵什么?”我大声叫道:“我要我的黑狗,我要我的黑狗!”母亲说:“那狗肉是小红伟他妈送给咱家,一直没有舍得吃。你想吃饺子,妈才给你包了。”我像泥人一般倒在炕上,我的肚子里有狗肉。我吃了狗肉,真是罪过啊!

终有一天,黑狗回来了。它身上的皮毛掉了一些,明显地消瘦了,瘦骨嶙峋,瘦得仅有一张皮儿包着几根骨头。它望了我一眼,没有像往常那样咬着我的裤角,添我的脚背。即使我再吹一声口哨,再叫一声,也无法拉近我们的距离,无法重拾我们曾经拥有的欢乐,是那样的陌生。我们之间有了一层厚厚的隔阂。

母亲端来一盘馒头,搁在地上。黑狗远远地看了看,没有靠前,丝毫不动。我想它一定是饿了,饿得发慌。它一定想吃掉两个馒头,美餐一顿。但是它似乎已经觉到我们心怀鬼胎,而畏缩不前。母亲蹑手蹑脚地走过去,靠近黑狗,要抱住它。黑狗转身便跑,母亲跟着往山上跑去。我也跟着往山上跑去。黑狗跑出村庄,跑进满是麦草垛的场园。

母亲对父亲说:“养了这么一条狗。打死,下不了那个狠心。不如把它卖掉吧!”

一个黄昏,我们找到了黑狗。

金黄的麦垛上一轮夕阳西斜,晚霞铺满了天边。黑狗站在低矮的麦垛下,目光呆滞,神情麻木,像一座雕塑。我和母亲停下脚步。黑狗的眼睛一眨一眨,滚动着泪珠。泪珠是晶莹的,闪烁着光芒,闪烁着悲伤,像一道闪电,像一声晴天霹雳打在我幼小稚嫩的心灵上。黑狗站了一会儿,头抬起,后腿弯曲,缓缓地跪下,肃穆而威武,庄严而神圣。它在祈求,用苦涩的眼泪,用真诚的跪拜,想换取一个生存的机会,一个自由奔跑的空间。黑狗筋疲力尽,奄奄一息。它缩成一团,软软得像一堆棉花絮。夕阳如血,我感觉天边尽是血染一般,似乎要将我的黑狗掩没在血色中。

母亲抱起黑狗,就像小时候一样,母亲把它抱回家。

村庄里有狗贩子。母亲把黑狗卖了。它没有挣扎,没有悲哀地叹息,老老实实地呆在铁笼子里。随着狗贩子的一声铃响,与我朝暮相处的黑狗走了,永远地走了。

等待它的将是死亡。

我落泪,泪水在眼睛里打一个飞转,夺眶而出。

我落泪,如滂沱大雨。

从此,我家一直未再养狗。

我害怕让自己的心灵,再受到任何创伤。

黑狗,我的黑狗,永远的兄弟。

我失去了一个好兄弟。


来稿请自行审定、校对无误,并附百字作者简介和生活照1—2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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