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姥

作者｜刘娟

       窗外的蝉鸣声不断地传来，阵阵微风偶尔吹进，让这个酷暑难耐的夏天有了丝丝清凉。我坐在电脑前，思绪万千，今天是姥姥诞辰101年的日子。昨晚我又梦见了姥姥，她依然年轻的模样，温暖慈祥。姥姥的音容笑貌、一生的点点滴滴又浮现在眼前。

       姥姥离开我们已经有19年了。这19年来，我一直都想为姥姥写点文字来纪念她，可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实现。静下心来想想，懒惰是一个方面，最主要的还是我没有信心能把她老人家真实地写出来。

       姥姥刚刚去世的那几年，我不习惯没有姥姥的日子，心里失去了平衡。我想她，不知道怎么再能见到她，我后悔没有在她在世的时候用更多的时间陪伴她，没有安排更多的活动让姥姥开心，没有想办法做姥姥可口的饭菜。我每天晚上都做梦都梦见她，“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悲哀让人心好痛啊！

       姥姥人生经历坎坷，三十岁那年，外出求学的姥爷意外病逝。姥姥带着五岁的妈妈和六个月的姨妈在农村艰难度日。她性格坚毅刚强，怕两个女儿受委屈，宁可守寡也不改嫁。姥姥心灵手巧，除了种地，还做得一手好针线活。姥姥做鞋做棉布袜子，不到10岁的妈妈赶集去卖，常说姥姥做的鞋袜总能卖个好价钱。有一年给人家加工麻线，搓一斤一等品麻线就能换一升高粱，当年搓麻线是用手在腿上搓的，常常把腿搓脱了皮，姥姥用一天不睡觉的劳动，换回一升高粱，推成面娘仨能吃两天。姥姥曾很骄傲地跟我说，她送的麻线都是一等品。就这样，姥姥用她一双小脚和坚强的臂膀把两个女儿拉扯大，并供妈妈上了中学。 

       姥姥乐善好施，常常接济比她生活还要艰难的乡亲和邻居，有极好的人缘。我8岁那年姨妈结婚，我跟姥姥回老家探亲，村子里的人们知道姥姥回来了，每天来看她的人白天晚上屋子里坐的满满的。那时村子里还没有电，我只记得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人们兴奋地说着话，当时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玩，好困啊。

       我是被姥姥宠着长大的。我还没有出生，爸爸妈妈就把姥姥接到我们家，从此姥姥就是我们家最重要的成员之一。我小时候特别任性，有一次我一时没有看到姥姥就问：“姥姥去哪了？”“上厕所去了。”“为什么不叫着我？”“我没有找到你。”我当时就是后悔没有一起去，大哭不止，姥姥就领着我再重复来一遍，像真的一样，才安抚下我不平的心。类似这么不讲理的事情时有发生。姥姥用她博大的爱心包容我，宠着我。秋天山上的榛子成熟了，大院里的妈妈们结帮去山上采回来，分给我一些，因为我妈妈上班没有时间去采，姥姥说人家的孩子有我们也要有。姥姥移动着一双小脚跟着妈妈们上山了，成果还很丰硕，採回来的榛子够我们吃好长时间。记得我上小学一年级时，学校老师让我们回家拿小棍10根捆成一捆，用做数数的教具。姥姥就把火柴给我捆了10个小捆，告诉我用完了还可以当火柴用。可是老师说不安全，让我把火柴头剪掉。只要我说的姥姥就办，她毫不犹豫的把火柴头剪掉了。其实这个教具对我没有一点用处，所以我一直怀着愧疚的心，觉得对不起姥姥，浪费了姥姥那么多的火柴。暑假，我坐在炕上看着书，煮熟的新玉米散发着阵阵清香，姥姥用筷子串上一穗刚出锅的嫩玉米给我，我啃着玉米，看着自己喜欢的书，好惬意呀。这一幕就这样定格在我的记忆中。

       姥姥勤劳手巧，我和妹妹弟弟儿时的单鞋棉鞋都是姥姥一手做的。我们的棉衣姥姥每年都拆洗干净，乏了的大改小，花钱不多，但每个人都能穿着软软暖暖的新棉衣。有一个邻居是山东老乡，他们家孩子多，还是单职工，生活困难，妈妈又不会过日子，孩子穿的棉袄不知拆洗，穿破为止，棉袄露出了棉花，味道难闻。姥姥看见了，就把我妈妈的一件棉袄改了给他家老大穿，把老大的棉袄拆洗缝补好给老二穿。当看到她们脱去破棉袄换上新棉袄时的高兴劲时，我都替她们舒服。部队常常有来探亲的家属，有的是来生小孩的，姥姥就做小被子小衣服送过去；哪个战士生病了感冒了，家属不在身边，姥姥就擀面条做病号饭送过去。我们搬了十几次家，我们家的邻居都吃过姥姥擀的面条。东北的冬天滴水成冰，姥姥为了让我爸爸妈妈少挑水，都是端着盆拿着捶衣棒到河里去洗衣服，回到家手都冻成了红色。

       姥姥没有上过学，但是姥姥识大体，心里总是装着别人。家里如果有什么特别好吃的，姥姥都是留给爸爸吃。如果妈妈不等爸爸先吃饭，一定要挨姥姥批。爸爸妈妈如果有争论的事姥姥永远支持爸爸。姥姥送给邻居朋友东西一定是我们家最好的。姥姥处事的原则是：”两个人交往，自己觉得公正，那别人就吃亏了;如果自己觉得占了便宜，别人就吃大亏了；如果你觉得吃亏了，也许事实是公正的。”所以，为人处事中是姥姥决定的事我心里就踏实。

       姥姥爱我也爱我的同学们和朋友们。我上小学的那个年代，家里没有什么零食，姥姥喜欢炒黄豆给我当零食，有时候我会把姥姥刚炒好的黄豆粒全分给我的小伙伴们吃了。我上中学时，大部分同学父母都上班，回去家里也没有人，那个时候不到吃饭的点就饿。我家有姥姥，早就做好了饭等着我们回家，我和同学们放学到了我家，姥姥一定让她们先吃点她做的东西，遇到炸鱼就吃炸鱼，遇到刚出锅的馒头就吃馒头。我们同学和姥姥也特别亲，进门就喊：“姥姥，我们饿了，有什么吃的？”她们家里如果有人出差带回来特别的水果和糖果一定也给姥姥留着。我上师范时，回家向学校捎油炒面和炸酱，姥姥一定要多做一些让我带上，“不光你自己吃，你还有那么多同学，分着吃。”我的同学们都知道我有一个好姥姥。

       姥姥虽然没有文化，但我信服她。学校发生的事情我都讲给姥姥听，倾听她的建议，让她分享我经历的事情，分享我的快乐和忧伤。记得我刚刚参加工作时，一次和姥姥一起去看电影《苗苗》，姥姥对我说，你就要做一个像苗苗这样的老师。是的，姥姥，我虽然没有做到像苗苗那样好的老师，但我一直努力遵照您的嘱托，去实现着您的期望。刚参加工作时学校离家很远，每天做火车通勤，姥姥每天给我准备好中午饭带着，目送我走出很远，晚上下班时姥姥早已经在院子外面眺望我回来的路。这副像剪影一样的画面深深的刻在了我的记忆中。

       我有儿子时，婆婆做着一大家子的饭，忙不过来照顾我，姥姥怕我累着，主动申请到我婆婆家照顾我月子，姥姥已经是73岁高龄了，而且得过脑血栓。她白天洗尿布，晚上起来帮我抱孩子。后来，找不到看孩子的人，又是姥姥挺身而出包了下来。姥姥全力抚育了我们第二代、第三代，在高龄而且体力不支的状况下，仍然将自己奉献给了第四代。姥姥您这一生全是奉献，我，拿什么回报您？

       姥姥，今生有缘我们祖孙相聚，您的抚育与陪伴让我幸福成长了36年，您用您博大的胸怀和有力的臂膀给了我一片幸福的蓝天！我多想我们一直这样走下去，再多给我一些时间，也让我为您做一点事，弥补我心中的愧疚。

       姥姥，但愿有来世，顺序倒过来，让我来好好照顾您。

       姥姥，我想您！ 

                                                           二〇一五年八月二十日

       ——本文刊载于2015年《北海道》秋季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