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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 麦

作者|张振东

       在鲁中地区,传统的庄稼人一年中有两次重要的田间收获过程,一是麦收,二是秋收。对于麦收,当地老百姓有一句谚语:“芒种三日见麦茬”,意思是在芒种节气过后收割小麦,这个麦收过程俗称“过麦”。“过麦”是收获新粮、忙着抢收的时节。在庄稼人眼里,“三麦不如一秋长三秋不如一麦忙,形象地说明了过麦的忙碌景象。

       思绪回到1983年那个干旱少雨的春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比紧张与兴奋的气息,突然一声春雷炸响!那些与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农民们做梦也想不到、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集体所有的肥田沃土结结实实地分到了自己的手中,种的粮食除缴纳公粮之外全部归自己所有!怎能不激动!这样的好政策还会不会变?心里好紧张!

       复杂的心情使人变得很奇怪,尽管心里乐开了花,但是却紧紧的板着脸儿,生怕被别人看出来是因为得到了公家的土地而高兴。那段时间,村里的生产队经常开会,一会儿分田分地,一会儿“杠价儿”处理农具牲口。村里的老老少少像暴雨前的蚂蚁一样,四处奔走,到处

       忙碌,不知疲倦。农民的热情被芳香的土地瞬间点燃了。大家显然还预计不到自此将告别青黄不接粗粮为主的饥荒岁月,会逐渐过上丰衣足食的富足生活,不然晚上睡觉都会乐出声儿的。

       那年我13岁,经常是和姐姐一起围坐在油灯旁,边看母亲做伙计边充满期待的等候去生产队开会的父亲。在一次次等待中,父亲不负众望地先后回来了两把生锈的镰刀、一口来回咣当的铡刀、一支木制的专门播谷种的耧……

       就快“过麦”了,人们紧张的做着麦收前的准备,置办镰刀、梳麦秸秆的铁耙子、草帽斗笠、压场用的碌碡、扬场用的簸箕等各种农具。因为当时的市场一时跟不上形势的快速发展,很多农具花钱都买不到。特别是镰刀,根本供不应求。

       在忙乱的准备过程中,麦子熟了。

       我家四口人,分到了四亩八分地。近五亩地分为四处,这四块地大的两亩多,小的只有五六分。刚分到的田地以楔在地里的小木桩和埋撒在木桩周围的石灰粉为边界,多年过去后痕迹依然明显,便于区分辨别。

       最难忘的就是这第一次收麦子的情景。我家是“拥”着槐木独轮小推车去收麦子的。站在麦地前一眼望去,缺水少肥的麦子低矮干黄稀稀拉拉,干瘪的麦穗看不出有丝毫分量。父亲捻一穗在手心里搓了搓,吹去麦芒,望着黢黑瘦小的麦粒喃喃自语地说:亩产也就是三四百斤。四口人,两把镰刀,我和姐姐直接用手去拔,稀疏的麦秆就像插在了醭(bú)土窝子里,很容易连根拔起,后来干脆不用镰刀了, 大家一起弯着腰用手拔,拔起的麦子被捆成了无数个大小均匀的麦个子。

       我是第一次正经八百的干这样的活儿,一开始很是兴奋与欢快,但是拔了一会儿就累得不行了,感觉腰像断了一样直不起来,直到后来手里磨出来几个明晃晃水灵灵的大血泡,就再也忍不住地大声呻吟诉苦起来,母亲闻声怜惜地掏出自己的手绢把我那只相对更光荣一些的右手包扎了起来,其实是不起一点作用的,但神奇的是感觉一下子就不像刚才那么疼了。16岁的姐姐也是第一次干这样的活儿,现在想来估计也是累得够呛,但她却一声不吭,像个大人一样忙完了整个活计。

       收割后的麦子被运回事先用碌碡压好的既结实又平整的场院里,垛成垛。接下来就是割麦穗头、打场、梳麦秸。木把的镰刀头朝上、刀刃朝外被铁签子固定在地上,旁边固定上铁耙子。把麦个子解开,从中取出一把麦子,先是头朝下把麦穗杵齐,然后左手攥住这一束麦穗下面较细的颈部,右手握住另一端,放到镰刀刃上,双手使劲儿往里一拉,这一把麦穗便被齐齐地割了下来。割下来的麦穗摊放到场院中间晾晒,晒干之后用木棍敲打脱粒,有的用人工或蒙上眼的牲口拉着碌碡转圈碾压脱粒,这个过程也叫“打场”。麦秸秆在铁耙子上梳的干净整洁之后,再捆成麦秸个子,剁成麦秸垛,梳好的麦秸用途广泛,可以做建房顶的材料,也可以做成苫子围挡柴火垛,还可以编成稿荐,铺在地上、炕上供人坐躺。

       脱粒后的麦子在归仓前必须晾晒干透,晒不干的麦子容易发霉难储存。相比割麦与打场,“晒麦子”是“过麦”当中最悠闲自在的一个环节。“晒麦子”的时候为了防止麦子被偷盗或是鸡鸭偷食,都会有人在一边看管,这叫“看场”。看场的任务一般是由干不了重活的老人或是孩子来完成。村前家家的场院相互连接,各家的麦子被摊摆成大小不一的方块儿赤裸裸地在日头下面暴晒,远远望去深褐暗黄,颜色深浅不一。场院边的树下,有稿荐、凉席、帆布之类的铺垫,供看场人休憩。看场的除了偶尔吓唬一下馋嘴的鸡鸭偷食以外,就是聚在一起游戏聊天。记得有一种叫“五龙”的游戏,老少皆宜。对阵双方各执石子和小木棒在地上的“十六宫格”里面摆龙门。这种游戏看起来简单,但就如同下象棋,下好了也是变化多端,奥妙无穷。在下“五龙”的时候,往往是两个人下,一群人在边上边看边指挥,叽叽喳喳、汗流浃背。突然听到一声大喊:“看场的,麦子都让鸡吃光啦!”“呼啦”一下!众人散开去赶鸡,嘴里边大声喊着“嗷舍- 嗷舍-”。当时不懂这样喊着赶鸡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来肯定是“嗷!折啦!”

       麦子晾晒干了,要装成麻袋,便于搬运和堆放。装袋前,先用木耙子将摊在地上的麦子推成堆,然后用簸箕将麦子朝一个方向的高远处一撮一撮的扬出去,麦子被扬起的时候,掺杂其间的麦萼尘土等杂物就会随风飘走,落到地上的麦子就会更干净。这个过程叫“扬场”。

       尽管当年麦子产量低,但是比起生产队分粮食的时候,收获已经是天壤之别了。除了留下挑选好的麦种和按人口上缴的公粮,剩下的全部收进自家的泥缸土瓮中,装不下的就留在麻袋里。麻袋里的麦子怕被老鼠啃咬,很多人家将装满粮食的麻袋堆放在了炕头上。

       分田到户的联产承包责任制彻底激发了农民生产劳动的积极性,到了第二年,由于施肥浇水管理得当,大部分人家的小麦亩产量都超过了千斤以上。尝到了“单干”的甜头,各家各户都开始陆续添置骡马耕牛,不断提高耕种生产的能力。

       现在的农业发展日新月异,突飞猛进。已经二十年多年不干农活的我,早已跟不上现代农业发展的新形势了,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自己亲身经历的麦收农忙的景象却是记忆犹新,印象深刻。特别是近几年,每次看到麦子成熟或是收获的时候,总是感叹当年生活的不易,感受现在生活的美好。现在的生活,以前真的是想都不敢想。

       2008年的麦收时节曾经写过一首打油诗,在收笔时拿来作尾。

过  麦

2008年6月16日

       麦金黄,遍野香,风舞层层浪;晴空日,午当阳,照晒万顷场;已熟粮!

       抢收忙,镰飞扬,汗水湿衣裳;打麦场,脱麦穰,颗颗辛苦粮;快收仓!

       屯新粮,卖余粮,添衣置家当;勤节俭,细水长,年年地里忙;无奢望!

                                                                      2016年6月22日完稿

       ——本文刊载于2016年《北海道》夏季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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