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岁月以文明

作者｜王子俊

       “给岁月以文明，而不是给文明以岁月。”这是去年读过一部科幻小说中的一句话。当时觉得这是一句很棒的箴言，充满正能量，几乎可以用于一切文化场所，可以奉为人生格言，甚至可以尊崇为人类社会生活的一种最高级范式。浩瀚无际的时间长河中，一个人乃至人类社会的存在，只是一个很小的偶然，是一滴小小的水珠。偶然凝聚的水珠，偶然泛出水面，偶然遇到太阳，折射出阳光。这就是文明之光，虽然转瞬即逝，却犹如虹彩一样美丽。

       农耕文明的绰约风韵从历史的深处款款走来，农村掩映在参天的大树和密密麻麻的绿色蒺藜树围成的篱笆墙中。弯弯曲曲的青石板路两边挤满了青砖灰瓦的低矮瓦房，屋后的夹道里长满野荆花，老槐树舒展它茂密的枝叶。秋天满街都是金黄的玉米，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香气，蛐蛐们仰望天河，唱出对于生活的热爱。冬天里的农人是最悠闲的，老人们穿了老棉袄，把手揣到袖子里，坐在墙根下晒太阳，像一尊尊黑色的泥塑。春天来了，最先钻出地面的野草，像绿色的哨兵，打探季节变换的消息。

       老家有青砖的草房，长方形的天井，古朴的木门。杏花开在古井旁，南屋整齐摆放了犁、锄、耙等农具，燕子每年都来到北屋檐下做窝。小燕子们都有嫩黄的嘴角，绿豆粒大小的黑眼睛，懵懂地看着借着梯子爬上去看它们的同样懵懂年幼的我的眼睛。爷爷只有一个不大的木质方桌。他的书一部分挤满了方桌半边，一部分深藏在墙上的木质书龛里。最漂亮的是线装书，边角泛黄的，摸上去软软的，散发着书香。也有现代版，厚厚的，沉甸甸的，书皮带有绿色的花纹，中华书局出版的，记得有《史记》《左传》《二十四史》等等。那些书真的是有香味的，不是油墨味，而是岁月沉淀的带着木香的气息，那种淡淡的幽香深入到我幼年的记忆中。那是真的书香，可惜我只能用鼻子嗅嗅，眼睛看见的，只是方块儿的汉字，那些字儿大大小小，成行成列，记载着神秘莫测的学问。因为看不懂，所以更敬畏，以为那是文明之神的扈从，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村里的小学没有围墙，没有大门，没有课桌凳，没有铃声。最先使用的课桌是一条木板，两边有土墩子。写字的工具是石笔，写在石板上。那是家传三代的石板，字写上去格外的白。可惜很快被我不小心打碎了。好在很快用上了铅笔，也有了田字格的本子，要把汉字种到方形的田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常常是弄得手上都是铅笔灰，鼻子上也是，那些字儿却不听话。有的瑟缩在田字的一角，就像犯了错儿的小孩；有的面目狰狞，张牙舞爪，手脚全都伸到了格外面，像一个飞扬跋扈的生产队长。没有铃声，上课就靠校长兼老师兼校工的大爷，用炉钩子敲钟。下了课，大家一窝蜂地跑走，黄土的地面是最好的运动场，奔跑的感觉真棒，展开胳膊顺着风跑，就像飞一样幸福。有时候玩儿捉迷藏的游戏，藏到柴火垛里，听不到上课铃声，无端地翘了好多课。老师上课前，先把锄头藏到教室的门后，课后便去田里劳动。有时候上着课，师娘突然推开教室门，大叫：“猪跑了！”老师只好放下粉笔，急匆匆地去赶猪。尽管如此，但那时候非常敬畏老师，老师也是真心疼爱我们。老师写在黑板上的字，端庄又英俊，个个长得电影里的正面人物，如果保留下来，可以直接拿来做字帖。

       初中是看着《射雕英雄传》《在水一方》等武侠和言情小说、听着流行歌曲度过的时代。《红楼梦》是从古至今言情小说的集大成者，匆匆读过，随后被冷落一边。随着年龄的增长，再读《红楼梦》才发现她的高深之处，自己以前的阅读不过是啃掉了表面的一层皮。很后悔上中专没有多读几本书。工作后，虽然读书的机会和时间多了，但没有系统和深入的读书。每当走进校园，看到老师们和同学们气质优雅地走过，似乎看见他们读过的经史子集，不由得自惭形秽。于是暗下决心，有时间一定要多读书，使自己“腹有诗书气自华”起来。

       物理中的四维指长度、数量、温度、时间，前三维由牛顿提出，后一维度由爱因斯坦补充。时间是最宝贵的，如果有时间，就用来读书吧。有书陪伴的时间，就像有果实的树，会感到充实和美好。偏偏经常忙得脚不沾地，在杂乱缠身的事务中，经常警醒自己“时间在流逝”，今天读书了吗？也许，时间从未流逝，流逝的是我们自己。希望多年以后，我们可以说，每天都读书了，明白了一些道理，就像水滴折射了阳光，没有辜负流逝的岁月，也没有亏待流逝的自己。

       ——本文刊载于2016年《北海道》秋季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