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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记忆

作者|武际成

       又是一季读书会,再一次给了我续写“老家记忆”的机会……

白浪河

       “富饶的白浪河畔,养育了人民两万五千,世世代代繁延生息的热土,祖祖辈辈开垦耕耘的田园,啊——,今天,从我们开始,她将发生深刻的巨变。”这是1991年我为军埠口镇小学谱写的校歌歌词中的一段,当时全镇小学20处,学生3000多,校校内外传唱,不知多少人耳熟能详。

       白浪河,潍坊的母亲河,一条看我长大,伴我成长,滋养我生命的河。60多年来,白浪河从原本的骄纵奔腾到现在的两岸风光无限,阅尽了社会发展的沧桑变迁。

       1958年,市政府在我老家村西白浪河段修建张友家水库,库容很小,单孔涵洞,木质闸门,手动升降,但起到了拦洪蓄水、方便交通的作用。1959年冬天至1960年9月,市政府对水库进行了大规模重建,动用14个公社的2.3万多人,“工地上战鼓咚咚,红旗飘飘,喇叭声声”,人山人海,靠车推肩抬,开挖搬运土石300多万立方,硬是将水库大坝提高至61.5米(海拔高度,潍坊中心市区约30米)。时任山东省委书记舒同,在仿古建筑水库闸门楼下横梁上题词“白浪河水库溢洪闸”,跟门楼相映成趣,蔚为壮观。当年,潍坊这一史诗般的工程,是全国大规模兴修水利设施的缩影,使白浪河水库具备了防洪、灌溉、养殖、工业用水等多种功效,受益面积扩大至整个潍坊城南地区,被人们称颂不已。

       自此,白浪河在我老家这里一改旧貌,分成了东、中、西三股河道,福泽人民。三股河道中,最西面那股是水库建设开凿的主河道,就是舒同题词的地方,除开凿了又宽又深的溢洪河道外,另开挖灌渠1万多米,向西、北方向延伸,浇灌农田。中间是原来的旧河道,人们说的“老河身”,大坝建成后河水仍能透过坝体深层的沙石涓涓而出,形成众多小溪,汇成河流,原潍坊电厂、坊子煤矿、铁路三局等在此打井设泵,通过地下管道取水使用。最东边的一股河道,源自水库建设预留的东闸门——分洪涵洞,经人工开凿自我们村南至村东,在村北跟东来的顺阳河汇流后,一路向西流入中股老河身,河水变深变阔向北至大崖头村东,跟西股汇合一直北下,奔向潍坊。稍后,在我村后修建小水库,向北、东开挖灌渠超万米,灌溉农田无数。

       我们村跟“西庄”(孙吕家涧头院在我们村西,平日里我们叫他们西庄,他们管我们叫东庄)的村民们就住在这样一个四面环水的地方,叫东河道为东河,叫中河道为西河。就这样,白浪河一年四季依依不舍地环抱着我们,成了真真正正的母亲河。

       1960年开凿的东河紧贴我村民居而过,常年流水不断,清澈见底,新辟两岸及河底都是带些绵软的碎石(当地人叫烂石,质地疏松,日久风化),村民们洗衣洗澡、取水拿鱼,方便得就像自家的后花园。我家就离东河不到200米,大人在家高喊吃饭,在河里就能听见。

       喜欢水是孩子们的天性,白浪河一年四季都给我们无限的乐趣。河里哪个地方水深水浅,哪个地方藏鱼有虾,哪个季节能做什么,都清清楚楚,一些必要的鱼虾捕获工具也都齐全,还成了伙伴们到成块儿显摆的资本。

       夏天自不必说,整个中午都泡在河里,比游泳,打水仗,捉迷藏,在地上玩耍的游戏在水里几乎都能做。冰雪融化,春暖花开,就可以到河里用网捕鱼,用玻璃缸拿虾了,一直到秋天很冷还能捉到。冬天河水结冰,孩子们都备有自制的简易滑冰车和滑冰鞋,三五成群,花样百出,即使前趴后仰,还是笑声不断,一点儿不减冰上的乐趣。大点的孩子到坡里搂柴火,回来不忘把篓子放在冰上加速推动,然后趴在篓子上滑行好远。

       我们说的东河是为溢洪、灌溉而开挖,除去大雨行时的季节,水流的大小全是根据需要人为控制,多数时候水面宽10米多,深两三米,水少的时候水面变窄,许多地方出现哗哗的激流。

       1962年初夏的一个傍午,我跟几个伙伴玩耍来到了河边,尝试着渡过湍急的河水到对岸去。开始让年龄最大的大志领着他不敢,让调皮的建军带头,他只伸舌头往后退,最后大家推举了个子最大的我走在最前面领头过河,并拉钩发誓谁也不能松手。我们选了一段水面最窄的地方,手拉手,胡乱吆喝着壮胆淌水向对岸走去。小孩子不知道水窄的地方水流更急,我还没有走到河的中央,立马就被湍急的河水扑倒,像个皮球起伏跳跃,翻过了激流,跨过了桥墩,冲过了“鳖盖子”,一直到“虎头泉”附近才被路人救起。当我睁开眼睛清醒些的时候,已经躺在嫲嫲的怀里,伙伴们早已吓得无影无踪。

       据刚从坡里回来走到这里的二嫲嫲说,当时看到一个孩子在水里翻上翻下,拼命挣扎,是西边庄里一个到电厂推渣子的中年人,下河把我救了起来。嫲嫲到事发现场就打听这个人,可是人早就悄无声息地走了。事后家里又托人四处寻找,说要拜干亲、表重谢的意思,但这个好心人再也没有出现,成为我们这个家庭至今的愧疚。

       从这以后,父亲对我严加监管,再也不让我独自到河里去,要么窝在家里,要么大人陪同。直至年龄渐大上学之后,这禁令才渐渐地放宽、消无。

       大概是64年前后,小舅得了脉管炎,右脚拇指发紫变青,痛苦难耐。一家人“得病乱求医”,后来得一偏方,盛夏中午到河滩里用暴晒的沙子培捂。经大人安排,我跟伙伴们提着水,拿着伞,跟随小舅到了西河,在两股河道交汇处宽阔的沙滩上安营扎寨,把小舅“安排”好,我们就开始了自己的活动。

       西河跟东河大不相同,平整的沙滩近百米,贴西边是七八米的河面,河水不深,很清也很急,水底全是细细的白沙,鱼虾依稀可见。以前大人们领着来过几次,没有这么多的伙伴。现在好了,人多花样多,大家尽情地玩耍。摸会儿鱼虾腻了,就到浅水里躺下,上面烈日暴晒,身下流水淙淙,比谁的腿长,比谁的手大,比水底憋气,比沙上跳远,真是花样百出,能比的都要比一下。隔阵子小舅叫我们换过热沙之后,几个人又在沙滩上追逐嬉戏,一点也不知热的滋味。

       陪着小舅到西河去了五六天,凡是能想出来的,几乎全都尝试过了,真正知道了西河跟东河不同的玩法。

       河边的孩子,只知道戏水就太小儿科了。大点以后,兴趣自然转移到了河里的鱼和虾上,当看到在水里神出鬼没的鱼虾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时,满足感、成功欲便油然而生。

       初春,鱼还老实,捡个暖融融的下午,我常拿着抄网沿东河走到西河,三角湾、大桥底、小闸门、鳖盖子、虎头泉、哗啦啦等凡是鱼虾藏身聚集的地方,都要挨着捅上几网子。大半个下午回来,有时能捞个一捧两捧的小杂鱼,有时捞不了几根,就是过一下到河边上走走的瘾。

       夏天,河里的水大,用挂网拿浮梢鱼很方便,捡个人少的地方下好网,洗澡完毕,提着网就走,也有一些收获。可惜嫲嫲亲自给我织的网丝太粗,拿鱼不多,渐渐地也就不用了。

       我最喜欢的,还是用玻璃缸端鱼端虾(根据鱼虾习性,白天端鱼,晚上端虾),在村里年龄差不多的伙伴中,有我们四五个是出了名的。玻璃缸是买的,30公分大小的直径,高10公分上下,上面中间有一茶碗大的圆口,里面放上食饵,放到30到50公分深的稳水中,贪吃的鱼虾进去就出不来了。那时候,白天上学,晚上没事,端虾的时间多了去了。要端虾了,中午就要打虾食。我喜欢到村子附近路边和地里的几个井上,用自制的叉子抓青蛙,下午放学后,拿到炉子上烧一下,用根鲜柳条一穿,一个鱼缸半截,拿篮子提到河边放进水中,就万事大吉,只等半小时一次的收获。那时,每人也就六七个玻璃缸,一晚上到10多点,也就拿个半斤八两的虾。有时拿的还少,第二天炒都炒不着,晒干攒着冬天吃。有次小舅到我家送盖垫,吃了我炒的干虾说很好吃,把我高兴的,就像大臣得到了皇帝的褒奖,暗自发奋,今后一定加倍努力做的更好。

       大概是1968年夏末的一个下午,我们几个人放学后,挎着拔菜的筐子,急匆匆来到了水库南边水淹半截的玉米地里。这时候,学东从筐子里拿出从家中柜子里偷出来的鱼网,一家人四下张望,寻找着一连几天出现的目标。水库边的人都知道,每年到这个夏末秋初的季节,水库里的浮梢鱼便会成群结队到水浅的地方觅食,黑压压一片弄得水花四溅、哗哗作响,像极了我们现在从电视上看到的 “鱼团” ,水库边上的人管这个叫“鱼蛋”。我们几个人拿拔菜做幌子,对这事早就谋划了好多天,今天终于如愿以偿拿了大人们的网出来,边说边笑,十分得意,别提那高兴劲儿。

       “鱼蛋来了!”真是的,前方不到十米,“鱼蛋”正迎面而来。“撒网啊!”“快撒网!”几个人喊着。可直到这时我们才发现,谁也不知道这网怎么使,怎么才能像大人那样抡出去。“鱼蛋”也发现了我们,要改变方向掉头回游。“快啊!”“抡出去!”“扔出去!”在大伙焦急的呐喊声中,学东向前紧赶几步,把网朝那黑乎乎的“鱼蛋”扔了过去。呼啦啦,鱼们加快速度跑了,我们有些沮丧地慢慢把鱼网拖到岸上,看看网底下还能压着几条小鱼。但当我们把鱼网拿开时,却大喜过望,看到的是白花花、活蹦乱跳的一堆浮梢鱼,大伙儿你抢我夺硬是装了大半筐子。这出乎意料的胜利果实,让我们“烧包”了好长时间。后来大人们说:要是把网抡开撒出去,你们几个每人一筐子鱼也盛不了。真可惜,自此以后,再也没有遇到这样的机会,不是没有网,就是没有鱼。

       1974年,潍坊下了百年一遇的大雨,远在寒亭的潍县档案馆被淹,白浪河水库大坝告急。1976年2月至8月,潍县县政府再次对大坝实施安全加固工程,动用民工近万,将坝顶增高为65米,库容增大,闸门重修。80年后,水库里面的高地曾有不少木石运进,建设楼宇,增加游船,人们开始叫水库为潍坊的“西湖”。再以后,随着水源地的开发建设,水资源得到控制,水库复归水面一片,波澜不惊。

       参加工作之后,对水的那份依恋和情感一点儿也未减轻。大概自86年开始的连续几年里,我们每年夏天都要搞一次水库野炊。选个盛夏农历十五前后周末的晚上,几个志同道合的同事,用自行车、三轮车载着早就准备好的劈柴、炊具和鱼缸、鱼网,当然还要有一包馒头和几瓶白酒,到水库里边选个“良港”,下缸张网,垒灶支锅,煎炒烹炸,一切都是原生态。活动一开始,几个人边说话边捉鱼虾,聊些学校不宜的话题,显摆些各自的特长和技巧,文人的范儿一点未丢。1小时之后,刚捕获的鱼虾做好,活动渐入佳境,人人都来了“不醉不罢休”的劲儿,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斯文和拿捏。再后来,有的水里,有的岸上,有的游荡,有的蹲伏,有的吟诵“岳阳楼”,有的高歌“洪湖水”。真是“把酒临风,宠辱偕忘,其喜洋洋者矣!”

       谁都知道喝醉了酒难受,可年复一年,人人皆都如此。不得不说,这野炊让大家真正体会到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命题之正确。

       回望一年又一年的野炊,它带着同事的默契,带着原始的复制,带着大伙儿奔波劳累后的休整,可以使人放纵到无拘无束的境界,可以使人回归到物我两忘的程度。在“少年壮志不言愁”的年龄段,这野炊简直成了大家工作和生活的中转站,给大伙增添了不少感情因素和工作动力。

       1994年进城工作之后,又间或地搞过几次野炊。条件好了,年龄大了,人数多了,吃的喝的带的全了,虽然新鲜高兴劲儿还有,但再也没了从前原始的“野味儿”和“放纵”的大环境,渐渐地也就不再组织了。

       2008年,潍坊市政府规划白浪河湿地建设,意欲打造北方“江南”。整个工程以潍坊深厚的历史文化为主线,充分利用现有的生态资源、景观资源、人文资源,集旅游休闲、商业服务、历史文化等于一体,努力使之成为了景观之河、文化之河、商业之河。我们家门口的白浪河,又一次颠覆性地改变了原有的面貌。只是不知,再有74年的暴雨洪水,如今的母亲河又该当何为?

       60多年来,随着白浪河一次又一次的变化,她最早给我的影像,越来越成为不甚明朗的记忆。

       啊!白浪河,我的母亲河!不管你的容颜发生怎样的变化,都将永远在我的心中流淌……

                                                  二〇一八年五月十九日草成

                                                  二〇一八年五月二十八日修改

附记:修建白浪河水库杂忆

       我,1956年生,白浪河水库修建时,也就三四岁的光景,没有多少清晰确凿的印象。但,记住的,也就记住了,再不会忘记。

       大坝修建。水库大坝修建时,附近的村里,家家户户住满了民工,村子里的劳力集中食宿,以提高劳动效率。有的时候,大人领着到工地现场,看到满眼都是来来往往的人,是飘动的红旗。小孩眼里最特别的要数“羊角碾”,大大的铁驼子上满是长长的尖锥,用东方红履带拖拉机拉着来回碾压,镇实坝体。这是当时最先进的镇压工具,再有就是铁、石夯,最原始的人工夯砸。听大人说“羊角碾”很危险,曾有人清理上面粘带的泥块时,不小心被压死了。

       开凿东河。东河道紧邻我村而过,最近的民居就在河堤边上。开凿河道时,“烂石”很难开挖,只好打炮眼装炸药爆破。当时,工程指挥部跟留在家里的人说好,哨子声响,就是放炮的预报,除了人进屋躲避之外,还要收拾生活用具。一开始,村民还很紧张。时间久了,有时炮大,有时炮小,村民们就不再“听话”。开凿时间比较长,放炮飞起的石块,把这家子的缸砸破,把那家子的盆砸破,有时还会把屋顶砸个大窟窿。村民们去找,工地指挥部查实后,会给予必要补偿。

       生铁大钟。水库大坝建成后,在老河身坝顶上,用三根粗粗的木棍架着一口大大的生铁大钟,上面铸满不知何年何月的图案和文字,说是敲击报警之用。来往过路的好事者,经常拿石块击打,发出的声音附近都能听到。水库修建之后,大坝是走姥娘家的必由之路,每逢走到大钟跟前,我总要试着敲打,可惜力气太小,大人又阻止,没有多大声音。文革开始,大钟没了,有的说被人砸碎卖掉,有的说被文物主管部门收归放到了市博物馆。这个不得而知,没有深究。

       看电影。水库大坝修筑时,差不多每天晚上都要放电影,这在当时是个稀罕玩意。只可惜,当时家里只剩下嫲嫲和我,干着急去不了。偶尔,上学的叔叔在家背着我去,根本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看看就睡着了。以后再怎么请求发誓,很少有人领我去了。

       扬水站。东河开凿的同时,在我村东的河上建一较大木桥方便交通,大车、汽车都能行使。这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成为河东河西来往的必经之路。桥底,恰逢河水有较大落差,当时村支书武同之是个精明之人,请人设计修建了利用水流惯性提水的自动扬水站。人们看到:一个不大的青砖水泥砌成的漩涡建筑,不用人不用电,就能浇灌村后十几亩田地,一时成为景观和美谈。

       祖孙俩。在修建水库的近两年里,多数时候就我跟着嫲嫲在家,用石磨给队里磨面,街门用划关划着,只是挡挡生人而已。有一次,附近村里的“爷吧四”(“爷吧”, 潍坊土话,就是白痴、精神病患者的意思)突然划开门进来,蓬头垢面,又长又破又脏的黄衣裳,半敞着,领口系根红布条,把我吓得嚎啕大哭。嫲嫲一边哄我,一边训斥“爷吧四”进来吓着孩子了,随便拿点吃的东西把他打发走了。现在想想,当初“爷吧四”不打招呼破门而入,可能也是肚子饿得没有办法了。

       ——本文刊载于2018年《北海道》夏季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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