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祜考进士落榜以后,便在江淮一带到处游荡,常常假借酒醉,捉弄、侮辱别人,还大言不惭地自称豪侠。有一次他借着酒兴作了一首侠士诗,诗是这样写的:
太行岭上三尺雪,侠士袖中三尺铁,
一朝若遇知心人,出门便与妻儿别。
这首诗在乡邻间很快传开,他的声名也随之大了起来。乡亲们都把他看作是真正的侠士,他所到之处,乡亲们都设宴款待,格外敬重。他越发飘飘在起来,俨然以当今侠士自居。挺胸腆肚,装模作样,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张祜有两个儿子,一名叫春儿,一个名叫桂子,都是不务正业的花花公子。整天嫖娼宿妓,胡搞鬼混,什么学问也没有。乡亲们给他们送了个外号,“冬瓜”。有人讥笑道:“春儿绕树春园里,桂子寻花夜月中。以侠士自居的张祜,为了给儿子谋个漕运小官,竟然奴颜婢膝地写诗向主管监务的牢盆使吹捧献媚。牢盆使便派他的儿子去管理一段俗名叫“冬瓜”的堤堰。有人讽刺地向他开玩笑说:“大才必有大用,像令郎这样的德才,管理个小小冬瓜,岂不是太委屈了吗?”张祜知道这是在讽刺他,便自我解嘲地说:“不,不,冬瓜当出匏子,这有什么委屈的叫?”众人听了,哂然而笑,面露讥讽之色。
张祜家虽然不甚富豪,但也小有资财。一天,吃过晚饭以后,他正在家中闲坐,突然有个人前来找他。这人高大魁梧,勇武强悍,穿一身夜行衣裤,右手握着宝剑,左手提着一个皮囊,鲜血从皮囊里流淌出来。他进门后高声问道:“此处可是张祜张侠士的家吗?”
“正是”。张祜答道,拱手把来人请进屋里。
那人进屋以后,毫不客气地坐在桌案旁,张口问道:“有酒吗?”
“有,有。”张祜急忙命仆人把酒坛拿来,刚要往酒杯里酙,来人推开酒杯,举起坛咕咚,咕咚狂饮起来。张祜被惊呆了,知道他也是一个豪爽的侠士,从内心对他生出几分敬重。那人饮完酒,用手背擦了擦嘴,慨然说道:“我有一个仇人,寻找了十年一直没有找到,今天晚上终于找到了,这个皮囊里装的便是他的人头。深仇得报,真叫人心里高兴,痛快啊痛快!”说着,又举起酒坛喝了一阵酒。
突然,他的脸色变得沉郁起来,语气低沉地说:“我有一位恩公,住在离贵处二三十里远的地方,他是位难得的慷慨义士,对我有活命之恩。今夜我虽然报了深仇,而义士对我的活命大恩尚未酬报,我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张公乃当今豪侠,轻财好义,视金钱如粪土,请暂借我十万缗,我当即前去酬谢恩公,报答他对我的活命大恩,想来张公是不会把这十万缗钱看在眼里的。张公若肯解囊相助,我绝不忘公之高义,日后为公驱使,听公调遺,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也在气不辞!”
张祜听了,心里非常激动。觉得此人与自己义气相投,也是位响当当的大侠,急忙俯下身去把他搀扶起来,慷慨说道:“恩义重如山岳,区区十万缗钱算得了什么?”他把自己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可是还不够十万缗,他又拿出一些绫罗绸缎,一并交给来人。
那人拿着钱物,朗声说道:“痛快!张公不愧是当今大侠,果然名不虚传!此去酬报恩公,终生再也没有什么抱憾的了!仇人头暂且留在此,三更过后必回。”说罢,把皮囊放在桌案上,拿起钱物出门而去,消失在夜色里。
张祜坐在灯下等候,可是,三更过去了,却不见那人归来。张祜一直等到东方破晓,晨曦升起,仍然不见那人的踪影。他怕天亮以后皮囊里的人头被人看见,自己受到连累,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便派仆人去将人头埋掉。仆人打开皮囊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原来皮囊里装的不是人头,而是一只刚刚宰杀的猪头!
这时张祜才恍然惊悟,发自肺腑地感叹道:“都因为自己虚有豪侠之名,而 无豪侠之实,所以才遭到如此无情的捉弄和欺骗,这个跟头栽得太惨重了,是该好好想想,引以为戒了啊!”
从此以后,张祜再也不沾沾自喜,以豪侠自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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