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陵区文艺评论家协会 主办
2022-117 总第883期
执编：元辰
李华章 ，湖南溆浦人，湖北宜昌市文联原主席、党组书记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原理事，湖北省散文学会原副会长等。
其作品入选《中国新文学大系》（1976一2000年）散文卷、《中国现当代散文三百篇》《新时期抒情散文大观》等30多种全国性选本。
出版散文随笔集《湘西，我的梦》《生命的河》《更行更远》《江河长流》《情满绿水青山》等19部；出版少儿作品集《高峡出平湖》《中国的脊梁》等12册。现有《李华章文集》三卷(《湘西之梦》《三峡情怀》《荷屋隨笔》)行世。
名家读书之密码
文/李华章
连续阅读《长恨歌》（王安忆）《第九个寡妇》（严歌苓）两部长篇小说后，为调节一下读书节奏和状态，便取出一部理论著作《读书十日谈》（刘再复著，商务印书馆2018年7月出版），翻开书，扉页上的一行字：“喜购于宜昌”跃入眼前。刘再复先生是著名学者，己出版120多种书。记得好多年前，他同袁鹰同志主编《散文世界》杂志时，曾发表过我的一篇拙作《王村镇风韵》，于是更添了一份欣喜和亲切感。从上大学起，我就对读书与治学方法非常关注，因为，这事关一个人的生命价值与一生学术的实绩。到底是先“博”后“专”、先“专”后“博”呢，还是且“专”且“博”？众说纷纭，我也探索了好长一段时间，摸着石头过河。
《读书十日谈》是刘再复先生通过与大女儿、小女儿的对谈，阐述自己读书和治学的方法与路径，总结出亲兵法门、学问三宝、中医点穴法等独特窍门，的确是独特窍门与密码，父亲传授给女儿的读书法门，自然是“祖传秘方”，千金难买的；在书中他又概括出五识、二谛、二脉等基本理路，读来耐人寻味、发人深省。我们读书自然要勤奋，要多读，但读书状态比理念重要。所谓“读书状态”，则是“沉浸、面壁状态。读书，需要沉浸下去。沉浸之后才能与人类历史上的伟大灵魂相逢，即与他们展开对话。这样读书就会有心得。”
读书方法既可以泛读，也可以博览，如同陶渊明所云：“一目十行”；亦如鲁迅所说的“翻一翻”，知其大概。但有些书需要精读，从开头读到结尾，一句不漏地阅读。刘再复告诫女儿：“读书最要紧的，恐怕不是“读多”，而是“读通”。这是读书的第一法门。”如果未能读通，即融会贯通。书读再多也没有用。读通才能把书中的精华化作自己的血肉，否则，就会把自己变成书橱。变成书櫉没有用，哪怕变成图书馆也没有用。所以，他认为读书应有基本的“三步曲”：拥抱书本，穿透书本和提升书本。其中，第二步穿透书本最重要。杜甫云：“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其次，读书要侧重读思想。这要成为一种自觉。他一直努力追求两项“三通”：一是文学、历史、哲学三通。在人文领域里，文学只代表广度，历史才代表深度，而哲学则代表高度。有此三通，才拥有人文的三维度；另一项“三通”是学问、思想、文采的三通。写散文需要这三通，写论文也需要这三通，只是文采的形式不同。比如鲁迅比其他中国现代作家高出一筹，就是因为他有思想，他的小说和散文都具有巨大的思想深度。张爱玲、沈从文也是杰出作家，可是就思想而言，她们不如鲁迅。周作人的散文之思想力度就远不如鲁迅。刘再复也是散文大家，他认为，每篇散文都应当有点思想。情感可以打动人，而思想却能启廸人。文学不仅是情感的艺术，也是思想的艺术。
刘再复还提出一种“中医点穴法”，即读书要善于抓住书中的“文心”、“文眼”。也就是要抓住要害。比如读《人间词话》，就不要总是在“境界”二字上纠缠，但抓住“基督、释迦”这个穴位，便可明白作者是在说明，李煜（李后主）巳扺达基督、释迦牟尼的精神大境界，这就是大慈悲、大悲悯的境界。他的词境不仅高于功利境界，也高于道德境界，属于天地境界。再比如，读莫言的长篇小说《丰乳肥臀》，因为情节复杂，弄得读者眼花缭乱，但抓住全书的穴位就在“母亲”上，丰乳肥臀的母亲、伟大的母亲、承受子女子弟各种派別各种苦难的母亲，这就是书的穴位。丢掉母亲大悲悯的穴位，恐怕就读不懂这部小说。诚然，读不同的书有不同的点穴法，不能刻板划一。
读书人应当有自已的“亲兵”，即身边应当有护卫自己的最得力的书籍。精读几部要紧的得力之书，乃是度人生、做学问的一个基本功。如今，书籍浩如江海 ，琳琅满目，读书且不可漫无所归、学无所主，切记不要把生命浪费在阅读垃圾上，必须要选“亲兵”。即一要可靠，二要智勇双全，有“八面受敌”之真功夫 ，这些书值得精读，值得反复阅读。刘再复总是把一些他深深敬仰的名字与书籍看作永远陪伴的“星辰”，天天阅读他们、领悟他们。比如鲁迅、曹雪芹、莎士比亚、托尔斯泰这些巨星的书，从中学读到现在，还会一直读到死，成为终生的护身符。晚年，他自拟“十三经”，（《山海经》《道徳经》《六祖坛经》《南华经》《金刚经》等）把孟子、王阳明、陶渊明、苏东坡、汤显祖、袁枚、王国维、钱锺书也纳入“亲兵”之列。当然有些“亲兵”则可以換。巴甫洛夫的经验有三条：笫一是连续性；第二是连续性；笫三还是连续性。这意味着读书必须锲而不舍，意味着百折不挠，意味着一天也不停下脚步。正如鲁迅所告诫的，一定要有“韧性”。所谓韧性，就是耐力、定力，就是连续性。“读书以不间断为本”。（曾国藩)他曾写过一篇散文诗《死的日子》，是说某一天不读书，那么这一天就算虛度，就算苍白，就算死亡。
钱鍾书(华师教授钱基博之子)先生的《管锥编》，其书名就包括一个做学问的大法门。犹如木匠、石匠用一支钢钻锥在石头木头上钻探。钱先生正是用他的如椽大笔，在中国文化这座岩壁上硬钻探出一个全新的丰富的世界，展示出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惊天动地的精神世界。这部书像一座巨大的明灯照耀着我们。在它面前，我们会感到做学问难，但也会感到：大学问多么美！多么辉煌！在它面前，也时时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读书治学离不开“管锥”这一基本法门。刘再复深情地说，“我觉得钱锺书现象旷古未有，今后也不会再有。……完全是一个奇迹。”
读完《读书十日谈》，可以获得智慧的启廸，思想的飞扬和精神的跃升。受益之大，难以形容。回想在新华书店喜购这部书的情景，跃然纸上，如在目前。
2022，4，6于三峡荷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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