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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牵挂
 杜爱民

  从我懂事起,便知道了母亲的病。尽管早先我对于病的理解很模糊,但它对人的危害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在我目力所及的地方,比如灶台、桌子上,都能看到一包包为母亲治病的中药,还有用来熬药的砂锅和滤网。我知道母亲的病对于母亲和我们家都是一个必须面对的问题。
  我的担忧、牵挂与惦念,同母亲的病无法分开。在20世纪70年代初期的夏日黄昏,有一种孤独的味道只属于我个人。每当我与伙伴在护城河边或城外欢喜地玩耍一天后,回到我家住的院子,走得近,空气里熬中药散发出的味儿便越浓烈。这样的味道我再熟悉不过,它从黄昏到早晨一直都萦绕着我。那种奇特的味道,让我清醒地回到自己所要面对的境况。
  我的期待,也缘于母亲的病痛。坐在小学的课堂里,我常常会想到母亲,心里总是盼望她的病能快点好。童年里,我常会做的一件事情,便是自己独自跑到城墙上,面对着南山,心里默默祈求上苍,保佑母亲的身体能够早日康复。
  在我没有上学前,母亲带我去得最多的地方,是医院。我对西安南部甚至更远地方的医院的熟悉程度胜过那些地方的公园。南院门医院离我们最近,我们只需出门向西,走过大车家巷,就能在15分钟内赶到。母亲心口痛得突然,最方便去的就是南院门医院。在南院门医院向东不远的粉巷口,是西安市第一人民医院。通常当母亲感到病情加重或不见减缓时,才去第一人民医院。我上小学前随母亲到南院门医院的次数最多,上小学后,陪母亲去第一人民医院看病的次数才多了起来。
  母亲自小就有先天性心血管狭窄、心脏瓣膜畸形、心肌缺血的病症。在她年轻的时候,这种病还“拿”不住她,只是在她劳累和情绪紧张时发作,随着年岁的增加,母亲犯病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程度也越来越重。从最初的胸口憋闷、疼痛难耐、呼吸急促,到最后形成心衰,已无力支撑自己的呼吸了。童年里,每天晚上回到家,如果在母亲的房里看见她的鞋子摆放在床前,一定是她的心脏病又犯了。那样的情况,我是不敢走上前去的。我会躲在隔壁的房间,直到母亲心口的痛舒缓下来。每一次心痛,母亲都是独自躺在床上硬扛,等到她叫我为她倒一杯水时,我知道她的情况稍微好了一些,才敢来到她的床前。
  “文革”初期,父亲被下放到农村劳动,母亲带着我们四个孩子留在西安。一度父亲的工资被扣发,我们一家靠变卖母亲的嫁妆过日子。到后来再也无法维持一家的生计,母亲便不得不到一家街道工厂做工。除了操持我们四个孩子的吃穿用度,照料我们的生活外,母亲当时还兼做我们那条街道居委会的工作。那时候,母亲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准备好家里一天吃用的东西后,便去街道工厂上班,晚上回到家,忙完家里的事情,又同居委会的大妈去巷子里巡逻,帮助调解邻里纠纷,为巷子里的孤寡老人服务。
  那段时间里,父亲家的亲戚和村里的邻居到西安来看病或办其他事情,我们家就是接待站,母亲还得照管这方面的事情。乡亲中许多人根本没有钱看病,母亲便晚上带那些人到我父亲认识的一些老中医家登门求医。为了不给别人添更多的麻烦,母亲在这些医生面前,从来不提自己的病。
  母亲心脏犯病时,多数情况下都自己扛着,痛得实在受不了,就吃两片止痛片,哪怕脸色白得吓人、豆大的汗珠从头顶往下淌,母亲都从不作声。母亲所经历的每一次病痛,对我而言都像是遭受电击一样。
  1968年下半年,我在每天下午3点半放学后,比其他孩子还要多做的一件事情,便是为母亲买药或取药。南院门医院中药房的药剂师通常在药配齐后,会用浓重的南方口音呼叫患者的名字,告诉对方可以去拿药了。我常常就在一群拿药的病人中等着叫到母亲的名字。
  在第一人民医院取药,一切都非常安静。我每次去的时候,药房窗前的高台上已经很少有人了,只有一捆一捆的药包任由患者自己辨认领取。我踮起脚尖,从中寻找出写有母亲名字的药包。在没有学习识字之前,我就已经认得母亲的名字了。
  那个时候,我跑遍了城里南边的中药店。有时候为了一味药,我得从五味什字的藻露堂,跑到竹笆市的达仁堂,按照药味和剂量的要求配好,再从达仁堂赶回藻露堂,补齐所缺的种类,然后赶回家,将其中的一包在药锅里泡好,放在炉子上用武火煎开,再用文火慢慢熬,为的是母亲能尽早喝上。记得有一次,大概是在过旧历年前,母亲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我放学后,为母亲取回药,在她的床前,为她端上了一碗热腾腾的药汤。母亲接过碗,没有立即喝下,而是背过身子了好一会儿。我也不敢看一眼母亲。我相信,那一刻母亲流泪了,这也是我记忆中唯一的一次。
  我的痛,就源于母亲的病。我心中的希望和祈愿,在每一次为母亲取回药、奔向归家的途中升起,包括我成年后,每一次送母亲去医院,再将她接回家的过程,心中的希望从未幻灭过。就这样,我在母亲所经历的病痛中长大了。我的母亲,也在她的病痛中活到69岁。
  母亲在2000年去世,距今快20年了。20年前的日子感觉就像是昨天。
  前些天,我回到了母亲曾经居住的房子,在角落里又看见了母亲用过的药锅,上面已布满了灰尘。我用手在它的表面摁了几下,我看见自己的指纹清晰地印在了上面。有些事情,我是想尽力忘记的,包括母亲的病,我总是不愿提及,生怕勾起自己的伤痛。但凡是经过或拥有了,终会留下痕迹,叫人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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