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痛恨世俗对女人的设定。
找遍网络,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让我拿捏得,拧得出汁水的词汇,“贤惠,漂亮,高贵,动人,魅力,知性”,哪一个词不是“照见”?哪一个词不是当他人存在才存在?在没有他人,没有镜子,没有阳光,只有孤独,只有自己,只有黑夜的时候,哪一个词仍然属于女人?多么虚幻无边的设定啊!
女人是疼痛的,只有“疼痛”可以准确表达女人。
月经的疼痛,初夜的疼痛,怀孕的疼痛,流产的疼痛,生育的疼痛,产后的疼痛,绝经干涩的疼痛,性交的疼痛,没有性生活隐忍的疼痛,被世俗框架压抑的疼痛…
女人用身体的疼痛承担人类生命繁衍的重任,世界在女人的疼痛中向前发展,没有女人的疼痛就没有万物轮回。
女人在一次次的疼痛中拓宽身体和心灵感受的疆界,女人在一次次忍受疼痛的过程中,走向成为女人的生命本质。
那些设定都是精致的矫饰,无不为了掩盖女人要承受的疼痛……
你忍受吧,会被冠以“温柔”;
你忍受吧,会被冠以“安静”;
你忍受吧,会被冠以“贤妻“。
我痛恨这个假装无痛,总是欺骗女人,而女人又沉浸于被骗的虚妄的世界。
古希腊哲学家说:当我们的身体坍塌时,精神便不复存在。
我一直崇尚精神的追求,尤其在年轻得只知道以美学的隐喻来对疾病和死亡进行描述的时候。卢梭说,死亡和疾病常常是美丽的,像肺痨的红光。
我在幼年接触这些句子时,竟然渴望患上肺痨,它与我渴望自己的容貌出落得如花似玉的愿望如出一辙。然而,病就是病,就像桑塔格的句子"疾病是生命的暗液,是一种沉重的公民身份。"
我们的身份可以是人,女人,母亲,妻子,房东,白领,还有,病人。
对于女人,与身体有关的流产,怀孕,生育都在医院里完成,当我们走向女人和母亲,首先穿上病号服,和所有的疾病患者一样。
即便是健康的女人,在走向女人和母亲的过程中,同样要面对抗菌,消毒,疼痛,忍受,这些遭遇和任何一个罹患身体疾病的病人并无二致。
女人的性别里天然隐含着"病人"的身份,所以,女人成为母亲和罹患疾病都向上帝迈进了同一步。
女人性别的成长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出血疼痛,咬牙忍受,复原再生。
女人只有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否定之否定,才完成性别的肯定,才完全属于自己。
产床上的女人才是最真实的,才是独属于自己的女人。
女人生命的峰值在生育。这里没有歧视,也没有偏见,子宫的存在为女人提供了走向高峰体验的生理条件。
怀孕是一次攀登、扩张、和上路。
生命的有限性在怀孕的女人那里变成了悖论,也只有在怀孕的女人那里,生命的有限性才能被颠覆。
男人和不生育的女人,在意识到生命的有限性时,会一点点努力扩张疆域,让有限的生命过得复杂斑驳一点,并在此中尽量感受生命横向扩展的张力,由此减缓生命纵向延伸不足的恐惧。
成为母亲的动机里,热爱是动力最强的一种。
人在无比热爱时,没有下坠之感,热爱如同受难一样沟通着人和神的阈域。
成为母亲的女人,总会具有神明一般的力量,成为孩子心头最神圣的信仰。
每个孩子凭借着信仰成为大人,每个大人凭借信仰推动世界。
世界成为世界,是因为女人的不畏疼痛,不畏困难的攀登。
每个成为母亲的女人,改写着苏珊桑塔格的名句: 在疼痛之谷,展开双翼。
我并非高歌“母性”, 而是要找到作为女人区别于男人,不能被男人言说,被男人制定规则的,只属于女性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只有女人有发言权,只有女人感受、发声和共鸣。
从出生开始,我们追求成“人“,追求平等,追求同工同酬,追求权利平等,但是,我们要知道,在追求 “相同”的过程中,我们是向“人”靠近,而不是向“男人”靠近。
什么是向“人”靠近?那就是,回到女性自己,回到女性身体,反思女性成长中可以和男性匹敌的经验和力量,坦然面对身体与身体相关的事件、观念,才是女性主体意识趋于稳健的表征。
女性不要以男性的标准去看待自身,所谓的“美丽,魅力,温柔,贤惠”,那是男权世界自制的一面镜子,女性为何不能自己为自己做镜子?
只要是自由意志,女性为何不能粗犷?
只要是自由意志,女性为何不能强壮?
只要是自由意志,女性为何不能独自面对疼痛,独自生育,完成生命责任?
女性的解放不是成为男人婆,而是,女人的生理性别与身体内与之相反的精神与道德上的自由,反差越大,身心发展程度越高。
如同魏宁格所写:一个真正吸引人的男人/女人,有经验的人第一眼就能从ta身上发现某些属于不是生理性别的解剖特征。即,男人那里能看到纤细,女人那里能看到粗犷。
珍视作为女性拥有的生命力量,直视我们的疼痛。
不要物化女性的身体,它不是口红,不是塑身内衣,不是肉毒素,不是张贴的广告,不是符号,不是男性眼中的肉欲。
它是我们所以为女性的根本,它有痛感和快感,在疼痛与快乐交错中书写着“女”字,正如周晓枫说过,女人的成熟过程经历着肉体的排斥、对峙、仲裁和享受的过程,其实也是重获自由和解放的自我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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