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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龙
中国古代巧体诗歌（6）
文|李全修
（五）尔汝歌
《尔汝歌》是三国魏晋时期流行于南方的一种民歌。因为歌中每句都用了“汝”或“尔”，故称为“尔汝歌”。
“汝”和“尔”都属于古代汉语的第二人称代词。古代汉语常见的第二人称代词还有乃，若，而，子，君，卿，公，足下等。其中尔，汝，乃，若，而等，相当于现代汉语的“你”，常用于上对下、尊对卑、长对幼，也用于平辈之间，或表示亲昵，如杜甫《醉时歌》中的“忘形到尔汝，痛饮真吾师”；或表示轻蔑，如贺铸《留别米雍丘二首》其二中的“尔汝傲吴侬”。子，君，卿，公，足下等，则略相当于现代汉语中的“您”，常用于下对上、卑对尊、幼对长，属于敬称，感情色彩庄重，含有敬意。
因为歌中句句以“汝”或“尔”来称呼对方，所以《尔汝歌》是一种带有亲狎情调的民歌，大概常用于调笑。
关于“尔汝歌”的记载始见于《世说新语·排调》：
晋武帝问孙皓：“闻南人好作《尔汝歌》，颇能为不？皓正饮酒，因举觞劝帝而言曰：“昔与汝为邻，今与汝为臣，上汝一杯酒，令汝寿万春。”
这段记载中的两个人，一个是西晋的开国之君晋武帝司马炎，一个是三国东吴的亡国之君孙皓。主角是孙皓。孙皓（242年～284年），字元宗，三国东吴大帝孙权之孙。孙皓在位初期，施行明政，后沉溺酒色，专于杀戮，变得昏庸暴虐。天纪四年三月壬寅日（280年5月1日），西晋名将王濬兵临金陵城下，孙皓备亡国之礼，素车白马，肉袒面缚（两手反绑），衔璧牵羊，大夫衰服，士舆榇（把棺材装在车上），率领太子孙瑾等21人来到王濬营门，“一片降幡出石头”。王濬接受了孙皓的投降，亲解其缚，接受宝璧，焚烧棺榇，并派人将孙皓一家送到晋都洛阳，孙吴宣告灭亡。孙皓投降后，被封为归命侯。
这两个人，晋武帝是征服者，孙皓是被征服者，晋武帝总想以征服者姿态羞辱孙皓。不料这位被征服者孙皓虽然处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状态，却能不卑不亢机智应对，让晋武帝自取其辱。
两人的“舌战”在史籍中有两处记载。
一处见于《资治通鉴》第八十一卷：
（晋武帝）引见归命侯及吴降人。登殿稽颡。帝谓曰：“朕设此座以待卿久矣。”曰：“臣子南方，亦设此座以待陛下。”
（晋武帝派人把孙皓以及投降的吴人带来相见。孙皓上大殿向晋武帝叩头。晋武帝指着旁边设立的一个座位对孙说：“朕设了这个座位以等待你已经有很久了。”孙皓说：“我在南方，也设了这个座位以等待陛下。”）
昔与汝为邻，今与汝为臣，
上汝一杯酒，令汝寿万春。
巧妙地利用歌词的特点，不用“大王”“明君”“皇帝”“陛下”等敬辞来称呼晋武帝，而是堂而皇之地一口一个“汝”，让作为亡虏的自己与尊贵的晋武帝“你呀我的”说话，不露声色地借机把晋武帝嘲弄了一番。晋武帝这回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李延寿的《南史·刘穆之传》记载了另一首《尔汝歌》：
河东王歆之，尝为南康刘邕相，素轻邕。后歆之与邕俱与元会并坐，邕谓歆之曰：“卿昔见臣，今能见劝一杯酒否？”歆之因效孙皓歌答之：“昔为汝作臣，今与汝比肩。既不劝汝酒，亦不愿汝年。”
刘邕是南朝·宋南康郡公，河东王歆之曾当过南康相。按当时制度规定，凡是郡县封土立国的，内史、相都对国主称臣，离职后才终止称臣。刘邕就是成语“嗜痂之癖”的主角，所以刘歆之平素很轻蔑他。后来王歆之与刘邕一起参加天子元旦朝会，与群臣坐在一起。刘邕仍以国主的身份对王歆之说：“你昔日对我称臣，今天能不能敬我一杯酒？”于是王歆之仿效孙皓即席唱了一首《尔汝歌》：
昔为汝作臣，今与汝比肩。
既不劝汝酒，亦不愿汝年。
意思是：昔日做你的臣子，今日与你并肩平等。既不敬你的酒，亦不祝愿你延年益寿。跟晋武帝一样，刘邕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取其辱。
从孙皓和刘歆之各自所作的《尔汝歌》，可以推知其格式为：
昔与汝□□，
今与汝□□。
□汝□□□，
□汝□□□。
（三四句中的“汝”可处在不同位置）
清·钱谦益《历朝应制诗序》：“余老为农夫，水南舍北，晨夕与村童牧竖唱尔汝之歌，和欸乃之曲。”可见尔汝之歌在民间流传甚广。可惜从魏晋直至清代在民间流传甚广的《尔汝歌》竟未见于文字记载，以致这里无法征引更多例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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