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秋

作者：鲁学梅

秋风落叶别恋伤，物是人非两茫茫。目光所及全是你的影子，叫我如何不想念……

这是小妹前天发在朋友圈，悼念亡夫的心声。读来叫人心里一颤，不禁潸然泪下。

2021年10月3日，对于小妹来说，是一个悲痛欲绝的日子，上午8点13分是一个刻骨铭心的时刻。当监护仪上的曲线完全变成了直线，妹夫的脉搏微弱到几乎摸不到了，她依然紧握爱人的手不肯松开，她心里清楚，这一放手就是永别啊！

9月28日，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书。我和爱人匆匆赶往医院探视，那时妹夫已经虚弱到无力说话，只是吃力地向我们点头示意一下，泪就下来了。此刻，我真不知道用什么话去安慰他，感觉一切语言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10月2日，当我再次来到医院时（因医院里疫情管控要求严格，想见他的亲人又很多，我们不便长久陪伴），妹夫已陷入深度昏睡状态。妹妹轻声在他耳边告诉他，姐姐和姐夫来看他了，可他已不再有任何反应了，只是紧闭着双眼，鼻子上插着氧气管子，嘴微张着，喘着粗气。小妹告诉我：“昨天在他还清醒时，我把孩子接来见见他，父女俩一直在哭，他一只手用力地搂了一下孩子的肩就无力地垂下了。”我们都知道前些日子他一直心疼孩子，不肯让孩子去医院看他。小妹说：“这两天大姐和堂弟来陪他，他把父母托付给了姐姐和姐夫，让三个堂弟多多照顾我们母女。他知道新房子的钥匙已经拿到了，说他自己没有机会住了，他走以后的养老金和单位的抚恤金加起来，差不多够装潢了……”小妹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他年迈的父亲不久前才知道他的真实病情，好在能够赶在他昏迷前到医院与他见了最后一面。遗憾的是，他与重病卧床的母亲还是在大年三十那天有一段短暂的相聚， 没想到那次一见竟成永别！我们也曾提醒过妹夫要不要让大姐去老家，打通手机视频，让他和母亲说说话，但每次都被拒绝了。他一定是担心母亲脑血栓后遗症，加上其他好几项老年病，经受不住打击。家人只好按照他的意愿：关于他的病情，对老母亲守口如瓶。

3日早上，枕边想起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一看是妹妹的号码，瞬间一种不祥的预感直袭心头。妹妹一声：“姐，照峰走了”，便说不出话来。我们一路狂赶，到医院时，殡葬车已在去往殡仪馆的路上了。待我们赶到殡仪馆时，也只能远远地看着工作人员缓缓地把他推进了太平间，推入了无边的暗夜里……

翌日，单位的领导和同事来了，他兼职的媒体的同仁们来了，不同时期的同学从四面八方赶来了，外地工作的亲人们也纷纷赶来了。大家都来见他最后一面，送他最后一程。

看到他那白发苍苍的老父亲哭倒在灵堂前，任由几位亲属怎么搀扶却也难以搀起，看到灵堂周围堆积如山的花圈，加上空中弥漫着凄凉的哀乐，不由得心一阵紧似一阵，我不忍正视他的遗像。

5日清晨，长长的送葬车队在低低的哀乐声中准备出发了。前几天还晴热得像过夏天，此时天却阴沉得厉害，狂风吹着树上的枯枝沙沙作响，又卷起一张张纸钱抛向半空再缓缓落下，飘向了未知的何方。衣着单薄的亲友们缩着脖子，低着头默默地收拾着，忙碌着。当车队行进到半道上时，天空飘起了细雨，老天也伤心落泪了么？一腔哀思向天寄，洒向人间都是情。

墓地，选在了环境不错的大观山陵园里，前有人工湖后有小山丘，这是妹妹能为妹夫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虽然妹夫生前一再交代不要在丧葬上花多钱，省点钱留给她们母女，虽然他感激妹妹这两年多时间的耐心相伴和悉心照料，要求后事一切从简，可对他一往情深的爱人也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呀！

办完丧事后的这几天，一有空我就去陪陪小妹。即使在上班时我也抽空打个电话或发条微信给她。年近七旬的母亲几乎一刻不离地陪伴她，照顾她们母女的生活。为了不让她窝在家里过度忧伤，我们把她拉出来逛逛商场，可不管走到鞋子柜组还是服装柜组，她都会盯着几个品牌念叨：“这些牌子都是我俩常买的，有时我纠结着不知道买哪一件或哪一款时，他就跟销售员说'三双（鞋）都要了，两件（衣服）都打包吧！’他自己非常节俭，但，只要我和孩子喜欢的，他都尽最大可能地满足我们”。其实，结婚之初，他们的日子过得很紧巴，还完了房贷还欠着买车时向亲戚借的钱，还清了欠款又和姐姐姐夫一起张罗着给父母在城郊盖了一套单门独院的两层楼房。

如今，日子过得富裕些了，孩子后年也该上大学了，可他却依依不舍地走了。他没有等到女儿的大学通知书，看不到女儿披上婚纱的那一天，更不能牵着女儿的手把她交到那个叫“女婿”的人手里了！他顽强地与癌症病魔抗争了两年，受尽了病痛的折磨，永远地走了！走在他的本命年里，走在这个忧伤的雨季！

听过一句歌词：在这个熟悉的城市，走到哪里都是你的身影。傍晚，我陪小妹在皖西学院外围的河堤边走走，无论走到哪里，她的眼里都有妹夫的影子，口中时不时地念叨着他的名字。我们路过一家“足扑”牌子的小店，她告诉我，他们曾在这家店里买过衣服。路边一种不知道名字的小花开得正旺，她问我：“姐，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花？”我不假思索地随口应答“木棉花”。她一脸深情地盯着花看，然后，缓缓地回过头告诉我，他们每次来这边玩，总会有一个人嬉笑着抢先指着这花问对方叫什么花，然后又异口同声意味声长地答“木--棉--花”！一直都没去查证它究竟是什么花。没想到，我无心的一句话又让小妹伤感了，只好不再言语，默默地陪她走了一程又一程。嘴上劝小妹别想别提，放空大脑。可此刻，前两年我们两家六人结伴飞云南飞厦门的场景却在我的脑海里闪现。还记得那天从云南返程，虽然天没亮我们提前一个小时就赶到了机场，还是差点因沉迷于看普洱茶和挑选丝巾而误了登机，当时我们六人拖车行李在机场里一路狂奔的场面，一定引来了不少人行注目礼；夕阳下的曾厝垵海边留下了我们的足迹；漫步鼓浪屿那份惬意都早已远去……

周日下午，我陪小妹去看望她年迈的公公婆婆 。老太太坐在轮椅上，见到我们时一把拉过我的手，含糊不清地唤着她儿子的乳名，问儿子怎么不回去看她，我们只能强忍悲痛，哄骗老人家我们是有事路过她家，她儿子和孙女都在上班和上学。我们不敢在老太太身边久留。妹妹的公公只好陪我们在院子里走走，老人家指着鸡笼和菜地对我们说：“一百多只鸡已卖得不剩几只了，儿子前段时间交代我别养鸡种菜了，让我安心照顾好自己和他妈”老人说着说着就哽咽了，用粗糙的大手拭了几下眼角。过了好一会，才一声叹息：“儿子走了，还不敢跟他妈讲，可她天天找我要儿子，我怎跟她交代啊！”为了不让老人家过度难过，我们在短暂的安慰之后便选择了匆匆逃离。

作为兄弟姐妹，我们相识相处了近二十个春秋，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呀？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萦绕在心间，时不时地在脑海里闪现，这份亲情这份深情厚谊早已融入了血液里。兄弟呀，您这么匆匆一走，让我们如何不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