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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岁月如烟

作者:如月之月

  母亲在我忙工作时来了个电话,心里一阵狂喜,有些日子没联系了,正想着忙完手上的工作,给母亲去个电话的,想不到她赶早打了过来。我举着脏手小心翼翼地按接听键,电话里传来母亲爽朗的笑声,笑声罢了,母亲温情地说了一句“娟妮,妈想你了。”语塞片刻,心中莫名一阵酸楚。“嗯,我也是呢,想你了,正想给你电话的,想不到你先打过来了。母女连心哩。”此刻,双眼已湿润……

  每每打去电话,母亲总问,是谁哩?老大,还是老三?母亲耳朵好使,却总是分辨不出我们姐妹四人的声音。也是,姐妹四人的语气、脾气秉性都有几分相似,如今各在不同的城市落脚,唯一牵挂的就是母亲的身体是否安康。

  母亲总是絮叨不应该由我嫁得这么远,想见上一面都不容易,别人家的女儿逢年过节都托儿带女回娘家,热闹非凡,想想自个家儿女都在外,过节更显冷清,吃不香睡不着。我何尝不理解母亲的心情,人在异地,亲人远离,很多时候生活琐事导致心情不佳,总是徘徊在公园街头,无处倾诉,无处躲藏,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漫无目的、满腹忧伤。每每举起电话也想听听家人熟悉的声音,想寻求一种安慰,想道出苦恼烦忧,试图得到开解,想想却无从说起,我又怎能让远方的母亲为我牵肠挂肚?之后只有勉强微笑,报个平安,嘱咐其珍重身体,便草草挂了电话。

  早些年,母亲因为肩负家里的重担,受了不少苦。

  记得小时候,母亲没日没夜的忙农事、菜地。一个女人挑起全部的农活,铧田耕地,样样都不输男劳力。父亲那时在一家私营的小煤矿当矿工,早上天没亮就动身,踏着一辆老式自行车吱呀地出发,晚上很晚才披星戴月地回来。每每黄昏过后,我与妹妹们都立于漆黑的门前,焦急地等待父母亲回家。当别人家的屋顶炊烟升起,饭菜香气扑鼻时,我们却饥肠咕噜。老屋地势较高,坐在门前的石头上可以纵览村貌,屋舍都密麻且规律的布阵,也自然可以看见很多屋顶飘起的炊烟,袅袅婀婀。刚生火时的炊烟是浓黑色的,再慢慢的转变为白色,再淡白色,当丝丝缕缕逐渐熄散时,我就想像那屋子里的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共享晚餐的情形,或许没有什么丰盛的菜肴,但一家人其乐融融却让人倾慕。

  很多时候,我喜欢一个人双手托腮静静地看着炊烟。看它们飘飘袅袅,升上上空,攀爬上那些树木矮山,再逐渐踪迹了无。

  当最小的妹妹饿得没有力气再哭了,迷糊地靠在墙根打盹时,母亲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姐妹们就顿时雀跃欢欣起来。母亲心疼地捧起小妹,责怪说不该让她睡在地上,防着凉。那年我8岁,小妹2岁。我的职责就是照看三个妹妹,经常背着或半拖抱着小妹,哭时哄她,饿时给她喂些吃的,还有两个稍大些的妹妹尾随身后。那时上小学一年级,回家得做作业,还得照看年幼的妹妹,气急时老是向母亲大声抗议:生那么多做什么呢?人家都说我们是超生游击队,让我在伙伴们面前抬不起头来。母亲听而不答,只是淡淡地说:一定得生个弟弟,等你大了就懂了。那时我不理解母亲,也不知女娃到底就怎么比不上男娃。我只知道那时母亲生了小妹,奶奶恶狠狠地扔下一句:“又生了个赔钱的货!”然后扬长而去,再也不曾来看一眼。我心里极其讨厌奶奶。看见母亲的眼泪漱漱而下,不由得心疼。母亲做月子没休息一天,就下地干活,照顾孩子。同村的年龄相防的伙伴都不与我们一起玩耍,经常取笑说小游击队,我不会骂脏话,有时静得出奇,惹得急了我就随地抓起大块的泥巴疙瘩狠狠地砸向他们,然后他们便做鸟兽散。

  大伯母时常劝母亲,这么多女娃为何不送走一两个,免得自己如此辛苦,那时村里生女孩多的人家都是送人。可母亲不答应,说就算拖累死也不送人,都是自个身上掉下的肉,哪舍得说割舍就割舍。记得一天母亲抱着小妹在大伯母家门后的那棵桃树下唠嗑,见我来了,母亲就取笑地说“娟妮子,反正你烦带小妹,不如把她送人,大伯母物色了一个人家。我听罢,赶紧从母亲手里一把夺过小妹,带着哭腔说:不许送人!我不烦带她,以后我天天带好她,然后就飞速抱着往家里跑,大伯母在我身后笑得前俯后仰,即便发现他们可能是故意愚弄我,我也不敢放松半点警惕。

  再大些,母亲教我做饭。以前做的是柴火饭,生火是用一种黑色的塑油毡子点火,第一次生火时,点着的毡子滴下滚烫的油粘在手腕上,生疼了数日,以至于如今我的右手腕上还留有一块清晰可见的瘢痕。一口大锅添满水,待水开了下米,不停用锅铲搅拌,待米半熟捞沥,再上竹笼蒸制。时常火候掌握不了,米饭不是糊烂就是焦味。但至少我们不会挨饿,饿了时就取个饭团嚼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十岁那年,我就能做家里的全部家务,打猪草,做饭洗衣,俨然像个小大人。有时猪草不好打,便总在放学后匆匆完成作业,挑一对比自已身高还高出许多的簸箕去水塘里捞“水莲花”,菜园里搣黄菜叶。连拖带扛地挑回家,一路趔趄晃荡,肩头总是磨出不少水泡。

  在我的记忆里,从懂事开始,父母亲从没有给我一个拥抱,更没有给我一个亲吻,可能更多时候的疼爱隐藏得很深,而不是靠肢体语言去表达。还记得最快乐的一件事是我们全家在一个停电的夜晚坐在门前赏月,那晚,月亮圆圆,皎白的月色衬托的夜晚格外静谧无瑕,我和妹妹们围着父亲打闹嬉戏,母亲则在一边嗔责。时隔二十多年,那个难忘的夜晚总能给我的童年生活抹上重彩的一笔,虽然它在众人眼里微小平凡且不值一提。

  当一个人总是喜欢回忆旧事,那说明这个人老了。母亲就是这样,总喜欢回忆过去的艰苦岁月,还有我们姐妹小时候的事,母亲絮叨着,我们姐妹都喜欢静静屈膝倾听,母亲说小时候我的话最灵验,我去了鸡窝便对母亲说我们家的鸡快死了,母亲将信将疑地跑去鸡窝看,一只只鸡生龙活虎的,回头骂道:这死妮子,嘴槽乱说,一只只好着呢。可没过两个时辰一只鸡果然一命呜呼不动弹。母亲疑惑不解地看着我,你这嘴是乌鸦嘴?那时妹妹们经常尿床,母亲总是在临睡前用竹篾做的火笼子放床上烘烤床单,我在厨房吃饭突然冒出一句:床单烧啦,母亲不信自顾埋头洗盆刷碗,没过一会儿果然妹妹火急火燎地跑来说床单着火了,所幸母亲跑得快没酿成大祸,床单被烧了个乌黑的大洞。诸如此类事情还很多,我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原由。从那时母亲就说我有先觉先知的“特异功能”,再后来慢慢的这“功能”就失效了。说的有些玄乎,不过确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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