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作者：宋婷婷

“妈，我想买双春节版的新鞋，脚上的这双都过时了。”儿子一进家就大声嚷嚷。看着跑回家一头汗水的儿子，我恍惚看到了从前的自己，思绪也随之飘回了小时候。

小时候，家境贫穷。家里人一年三季穿的都是做的鞋，只有到夏天才会买双凉鞋。两块钱一双的塑料凉鞋，如果塑料带断了，我妈就会从旧凉鞋上剪下一段，接着用小锯条或者薄铁片放在火上烧热，把旧鞋的塑料粘在新鞋上，俗称“焊鞋”。直到鞋子千疮百孔，实在焊不成了，我妈又会奇思妙想，把凉鞋后面的一段剪下来变成拖鞋继续穿。

上初中时，我代表班级参加学校5000米越野赛。我当时心里很激动，但当我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却犯起了愁：我穿的是小姨的布鞋，鞋子不合脚，鞋襻还松松垮垮……随即，一时的激动化为忧愁，我连一双合适的鞋都没有，怎么参加越野赛跑？

晚自习回家，我犹豫了无数次，也不敢对我妈说这件事。因为我知道，在妈妈的意识里，买穿的就是浪费钱，她的口头禅就是：“穿那么好有啥用？不当吃不当喝的。”我理解我妈，贫穷无时无刻不在我们左右，随时都能吞噬我们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晚上十点多，爸爸浇地回来，我吞吞吐吐地把买鞋参加比赛的想法告诉了爸爸。一听我说要参加跑步比赛，他可高兴了。看到我为难的样子，爸爸随即去跟妈妈商量了起来。

我不敢听，只觉得过了好久，爸爸喊我：“走，闺女，咱去买鞋子。”那时候农村没有超市，没有鞋店，要想买双新鞋，必须到每月固定的那几天集会上，或者到附近赶集卖鞋人的家中。

爸爸顾不得清洗满是泥土的脚，便立刻带我出发买鞋。老家的路都是土路，路途颠簸，我的心也上下起伏：担心没有我穿的鞋码，担心喊不开人家的门。

秋已至，夜微凉。夜是那么寂静，只能听见四周的虫鸣和我们父女俩急促的脚步声。卖鞋的人家已经休息了，爸爸又拍门把人家叫醒。在卖鞋人的指挥下，爸爸一箱一箱往下搬，一个鞋盒一个鞋盒找我穿的鞋码。终于找到一双白色的运动鞋，上脚正合适，我突然有一种灰姑娘变成公主的感觉。

在当时，一双五元六角钱的运动鞋，带给一个十三岁孩子的欣喜与激动是无法形容的。我紧紧搂住新鞋，转而心里又有些懊悔：鞋太贵了。平常，我一放学就帮我妈打草绳，三个小时打完一捆，再用架子车把草绳拉到指定地点去卖，一捆还卖不到一元钱。而这一双鞋就抵得上六捆草绳。我真心疼呀！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豫北农村家家户户都有的草绳机。 作者提供

路上，我小心翼翼地说：“买这么贵的鞋，5000米那么长，我是真的舍不得穿它。”

爸爸说：“傻闺女，鞋子买来就是穿的，坏了咱再买。不要担心，坚持跑，脚永远比路长！”

第二天，我穿着这双运动鞋参加了比赛，每当中途我想停下、坚持不下去时，耳边就会响起爸爸对我说的“脚比路长”，心中就会涌起一股神奇的力量让我坚持下去。那天，瘦小的我取得了第五名的好成绩。

在后来的日子里，每当我想懈怠，想停下时，我就会想起这双鞋。

靠着坚强的毅力，师范毕业的我坚持参加自学考试，拿到本科文凭；工作以来，我一直严格要求自己不能停下奔跑的脚步；结婚后，我遇到婆婆瘫痪、要上班还要照顾孩子的困境，我始终咬牙坚持着。现在想来，我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拼劲儿得益于爸爸的教导和这双鞋的力量吧！

三十多年过去了，爸爸当年带我去买鞋的情景依然温暖着我。那双白色的运动鞋，那句“脚永远比路长”的教导时刻在我耳畔回荡，催我上进，教我坚韧。

（作者单位：河南省新乡市获嘉县城关镇小西关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