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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是天空的炭

作者:高维生

山斑鸠

蓝灰色的尾巴,肚皮下有葡萄红褐色,不用费心思猜,就知道是山斑鸠。它和家鸽似的低沉鸣叫,极具个性。

我去看长白山区一处老房子,听到山斑鸠的叫声,向树上望去,看到肚皮上的标志。它和胎记一样的斑,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了。

六月时节,有一天,我来到这座院子,在障子外向里观望。很久无人走动,闩门的铁锁锈痕斑斑。障子东倒西歪,有的地方出现豁口,我就是从豁口进来,踩着荒草进入院子的。

一条小路穿越草丛,通向深处的井边,附近有杂树林。我来到时山斑鸠叫着,对于外人的到来并不在乎。

没有炊烟的院落,野艾、荒草丛生,主人不在了,泥土屋破败,经不起时间的熬磨。我看着泥土草屋,仿佛翻阅历史档案,屋顶苫的稻草褪去金色,支棱八翘竖起,东山墙上的烟囱斜向一边。窗上的玻璃破碎了,空荡的屋子落满灰尘,墙角挂着蜘蛛网,还存有主人行前的情景。这是典型的北方格局,南北各一铺大炕,生活用具随主人漂泊远方。临走的最后一夜,主人心情不会好受的,南炕留下的方桌摆着几双筷子,如同复杂的心情,酒杯散乱,喝空的酒瓶子倒在炕上。墙上没带走的“皇历牌”,守护着离别的日子,风雨、虫子和飞鸟是家中的常客,山斑鸠成为新主人。

我离井沿不过10米的距离,山斑鸠从树上飞到地下,不断地鸣叫。一路小步来到井沿,边走边觅食,仿佛受了惊吓,山斑鸠展开翅膀,又飞回树上。我不敢动弹,没有弄出任何响声,不知为什么,距离越来越近时,反而迅速地离开。

院子里马车缺少主人精心的呵护,车厢脱落,木板干裂,失去往日的风光。驾车的马不知去往何方,主人收起结着红缨的鞭子,离开生养自己的土地。曾经驮载重物翻山越岭,蹚水过河,劲头十足的胶皮轱辘,现在干瘪泄气,清脆的鞭声是美好的回忆。

走进废院,阳光使我有了温暖。院子是件旧衣服,但掩不住孩子似的快乐。枝丫繁茂的大树,投下一片阴凉。水芹菜恰似打开的折扇,半掩羞涩的脸庞。山斑鸠快乐地歌唱,它生性机警,多在林缘、路上和耕地中活动。院子无人走动,闻不到炊烟的味道,一切变得荒废,野草自由地生长,主人对土地的爱留下了。废院中的田垄是刻在土地上的文字,表达出赞美和喜悦,蝴蝶在院子中飞来飞去,引领我向井边走去。山斑鸠不肯离去,这是它的领地,即使有人走近,也无离开的意思。

一口老井,让我感受水的香味,涌动秋天收获的欢喜。井缺少主人照看有些荒凉,青石的井壁,缝隙间长出青苔。水面并不清亮,混浊得看不到底,几片枯叶漂在上面。井是院子的眼睛,它不管是黑夜和白天,四季轮换,总是充满爱意地迎接。它等待主人回来,吹去眯眼的沙土。

我对院子的主人一无所知,他们是如何迁徙到这里的,生活了多久,发生了什么故事?有一天,他们身心疲惫的时候,是否会想起荒废的家园?

村庄外修起一条水泥国道,铺路机、挖掘机、推土机、运输车在日夜地运转,这里的安静在消逝。在院子里,我是一棵小草,能听清院子的话语。望着长飞羽的山斑鸠,脚短而强壮,头颈灰褐,染以葡萄酒色,因为山斑鸠的歌唱,使荒凉的老院子有了新的活力。

天空中绝对的炭

六月初,长白山区美好的时节。各种野花开放,野草长大了。我是在一片次生林边界,听到云雀的歌声,从一片苞米地的上空飘来。

我站在土包上,让自己在高处,望得更远一些。我向那个方向搜寻,欢悦的歌声,丰富的韵律,只有云雀才能带来。

我来到了林地,走在绿荫之中,烦躁的心静下来了。倚在一棵树上,阳光穿越树枝的缝隙,有鸟儿在林间飞去,留下几声鸣叫。

我呼吸野草的清香,触摸着树身,听它讲述古老的故事。一阵嘹亮的歌声响起,云雀飞入高空时,往往听到歌声,而望不见它的身影。

云雀以甜美的歌声闻名天下,叫声富有韵律,有其发音的规律,尤其开头和结尾不用猜,就知道是云雀。它之所以被诗人喜爱,不是因为长得漂亮,而是因为歌声悦耳动听,声音迎合人类对大自然所需求的美感,和对山林及旷野的向往。云雀太能叫了,在山野中随时随地听到,时间长了,却觉得有些闹腾。山里人对云雀并不像诗人们那样,听着云雀的歌唱,有着浪漫的诗意。

我在长白山区远足,经常看到云雀拔地而起,直冲天空。它更多是在开阔的环境中生活,林缘的平地尤为常见。它们多是成群在地上觅食和嬉戏,或竖起羽冠,在受惊时更是如此。

山脚下是平缓的坡地,在树的后面是草地,远处就是村庄了,大地上有多少株树是数不清的。

我在山中时,每天来到树前坐一阵子,看着周围细小的变化。一只野蜂飞来,落在白车轴花上。麻雀不厌其烦的鸣叫,引来别的鸟儿回应。

风吹树上的叶子,奏出古老的乐曲,歌颂大地的辽阔。我拾起叶子端详叶脉,还没有到告别的季节,情感珍藏记忆中。在寒冷的冬天,万物凋零,会想念美好的夏日。

云雀出现在天空中,唱着动情的歌,在这么大的背景下,唱出喜悦的调子,听美妙的声音。我不禁惊叹起来,又来了云雀,有这么旺盛的精力,真是个有魅力的歌唱家。

云雀在天的舞台上表演,穿过一片白云,身姿显得漂亮。我想向它招手,道一声问候,意思是说在欣赏歌声。我坐在树下,云雀似乎没有发现,只留下歌声,向远方飞奔而去。

六月时节,我又来到次生林边,草长得很高了,野花散落在草丛中。看到有一棵大树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砍伐,树桩周围长满青草,树的横断面,经过风雨淋漓,已经裂出缝隙。在枯树皮的一侧,却生长着一丛叶子,生命顽强不屈,鲜蓬蓬的叶片,柔嫩得沾着露珠。

去年来时,这还是生长的大树,现在只剩下树桩。天空出现黑点,飘来一阵歌声,云雀发现我的到来,来献一曲欢迎的歌,帮我解除内心的不快。

我听到云雀的歌唱,装作路过的样子,不愿在它面前表露情绪。只是向空中望去,仔细观察,它是去年的那只吗?

头戴菊花的小鸟儿

穿过一片柳毛趟子,进山人多年的踩踏,形成一条毛毛道。两边是野草和硬杂树林,平常很少有人来。

我今天到了周家沟,这里有一片的红松林,听到戴菊的叫声尖细,有些怯生生的。别看是小鸟儿,却身怀绝技,它和蜂鸟一般,能在空中悬停,这不是所有鸟儿都能做到的。

由于事先做好了准备,我第一次看见戴菊,就脱口而出:“戴菊花的鸟儿。”

戴菊生活在海拔800米以上的针叶林和针阔叶混交林,它为典型的古北界泰加林鸟类,其亚种较多。

戴菊是小巧玲珑的鸟儿,雄雌戴菊的体重差不多,体长不一样,全身橄榄绿色,腹面浅灰白,黑嘴巴,脚是淡褐色。雄性戴菊头顶是橙黄的羽冠,而雌性则是柠檬黄。其尾巴短小,身体胖乎乎的,有一对圆鼓鼓的大眼睛。

我来到周家沟,在松树林边,正要往前凑时,戴菊从树上传出sree——sree——sree的鸣声,便知道有缘相遇戴菊。它在松冠间跳跃,起飞速度快,可以在近距离的范围内快速飞走。果然走出不过百米,在红松林边,看到戴菊在高兴地叫着。其羽毛与松枝融为一体,没有经验的人和近视眼很难发现。

草丛中有一对野鸡叫,格外响亮。听当地人说,山上有许多的野牲口,野猪、土豹子、山跳子。

这几年封山养山,一些动物多起来。山跳子是什么动物,我弄不清楚,当地人有管山跳子叫野兔子的叫法。

路边有一丛榛子树,叶子完全泛黄,果子被采摘光。我一路走,被山野涌来的植物迷恋住,有的根本不认识。

周家沟越来越近,远处看它不太明显,到了山根下才发现,它的雄壮和威严。人在山中任何杂念都跑远,心情被绿色染得单纯。

我的目光游荡在山野间,不时地举起相机,拍下自己喜欢的画面。

我走了一里多地,即将踏入红松林,遇上草地坐着戴草帽的老人,身旁放一根木棍,进山人叫它索拨棍,总是随身携带。这不是棍子那么简单,是自卫的武器,防止蛇和其他的小动物,上山拄它,帮助自己减轻劳累。

空旷的山中,棍子敲打树干,清脆的声音传出很远。它有一套独特的语言方式,和远处的人交流。老人斜挎的筐里,盛着采摘的冻蘑菇,由于刚摘采不久,带着野性的气息。我和他打招呼,老人是朝鲜族,瘦弱的身子,十分硬朗,汉话不流畅,从他的神情上看,遇到我很高兴。

戴菊头顶上的小菊花,其实是顶冠纹。素常看上去,就是一条带色的条纹,只有受到外部刺激,或求偶时才会竖起来,如同绽放的菊花。

戴菊的嗓音很细,和小身板相宜,在人类的听觉范围里稍不注意,就几乎听不见,除非熟悉它们。长白山区五月,响起zi——zi——zi的叫声,这是雄鸟求爱的气息,能看见成双结对甜蜜的影子。它们交配的时候,多在树冠侧枝上进行,翅膀富有激情地扇动,橙黄色的羽冠耸起。

戴菊的窝搭建在鱼鳞云杉、红松和臭冷杉上,也有的在细枝丛中。它们个头儿不大,窝却建在高处,距离地面达十几米。窝在高处极隐蔽,被松树上的松萝和浓密的枝叶掩藏。营造窝的工程,戴菊可谓建筑大师,技术高超,两口子共同出力营造,窝很稳固,不怕狂风吹和暴雨淋。窝是就地取材的苔藓和蜘蛛网做成杯状,挂在树枝的底部,窝中铺一些软毛。窝注意采暖性。戴菊离开窝,外出一个多小时,回来以后,窝中还是有暖气,不必担心变冷。下雨时,窝吸收外来的水,但窝中滴水不进,一点儿不潮湿,绝对是干燥的。窝的稳固性,除了有三层复杂结构和保暖材料外,其构架主要是采用蜘蛛网,坚固而有弹性的材料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六月中旬,一天上午,我在周家沟行走,有一片红松林,不费力气地碰到戴菊。在林中,上午的光线很暗,茂密的树冠遮蔽住阳光,这里是苔藓的地盘,有各种蘑菇在雨后冒出来。黑斑林莺、黄腹柳莺和木兰林莺在这里歌唱,也有它们的家。

我对各类鸟儿窝感兴趣,今天到现在为止,没有瞧到一个窝。下定决心,继续寻找,不找到鸟儿窝,不下山离开。

戴菊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它是群居性的鸟儿,大家在一起,每天快乐地生活,也起到一种保护作用。只有在繁殖时期,单独或者成双结对活动。戴菊不住闲地蹿来跳去,昆虫是主要的食物,也吃蜘蛛和其他小型无脊椎动物,在冬季吃植物的种子。

我很难相信,这样小的鸟儿敢吃蜘蛛。长白山区的蜘蛛群,在不同海拔分布不一样,况且不同树种的冠层蜘蛛有着多样性。海拔800米时,蜘蛛以游猎型为主,1000米以上为伏击型,到了1400米,就是结平面的线网型。戴菊在山中,要猎捕的不是一种蜘蛛,而是不同类型的,也是一种勇气。

动物学家在研究戴菊时说:“据我所知,戴菊是唯一能在小枝末端盘旋,扯下大概没有其他鸟能看到的,且人类也只能借助放大镜才能看到的显微级别的螨虫、蚜虫和蚜虫卵的鸟。虽然很困难,但是获知一种鸟靠什么生活是很重要的。”

我们大多是通过阅读资料,了解长白山区各类鸟儿,面对扑面而来的鸟儿,还是一知半解,有的不认识。

我不敢轻易地走进去,红松林里充满神秘。灌木丛越来越密,杂草缠脚,登山找不到道路,全靠扒开枝叶,闯出一条路。

我觉得呼吸急促,停下脚步,向密不透风的林中望去,无法辨清里面有什么东西。我穿的鞋不争气,踩在腐殖土和落叶上打滑,几次险些倒下。我护着胸前的相机,腾出另一只手,这时我的情况,只能用身不由己形容,困难地往前走。

在周家沟里走,鸟儿躲在草丛中叫嚷,循着声音的方向举起相机,镜头捕捉它们,想拍下嬉戏的情景。无奈草密实,林子遮掩一切,听着在不远处,却连影子也无法抓住。

王者风范

木栈道800多米长,一级级往上登,省下许多力气,不一会儿,身上开始出汗。我一路攀登有些气喘,右膝盖做了游离物手术,医生叮嘱不要爬山和下蹲。今天是冒险,登了海拔1438米老秃顶子。好在比较争气,到目前为止,右膝盖没有明显的反应。

在山下时,听景区保安介绍,山顶上有乌鸦和苍鹰。其实这么大的一座山,有苍鹰和乌鸦不是稀奇的事情。乌鸦的哇哇声又响起,当地人称为老哇子,这个名字准确,因为它总是哇哇叫着。

木栈道外是树抱石,树根贴住岩石生长,随着时间的流逝,树长大起来,将石块包住,形成包石的现象。我再走十几米,便能走出栈道,可以到达峰顶。眼前一亮,一棵山里红、一棵花楸树的枝头挂满红果子,如同一个个小红灯笼,在山野中显眼。大自然总是给人意外惊喜,赞叹天降的美,它真是怪手,特意安排两棵树的存在。

我在两棵树前,被红果子迷住,想伸手摘几粒。由于相距两米多无法够到果子,又不能翻越护栏,去破坏野生树木。这时天空有一片阴影,苍鹰好似一片滑翔的树叶。

我拍摄两棵树的计划被打乱,放弃原来的想法,苍鹰的出现,又是一个惊喜。苍鹰是游动的,不和树似的固定不动,什么时候都能拍。苍鹰随时出现,也能瞬间消失,不知飞往何处。

我是逆光拍照,苍鹰背对阳光,眼睛不适应阳光的照射。我摁动快门,来不及多拍几张,苍鹰飞向林中,马上不见踪影,消失在树林中,有太多的遗憾,更增强买长焦镜头的想法。否则每一次碰上鸟,由于不可能近距离拍,只能在远处,标准镜头无法够到鸟儿的位置,拍出来的效果不佳。

苍鹰飞走了,缓了半天的神,重新拍山里红和花楸树。

山里红我熟悉,小时候就见过,每到秋天经常吃。花楸树是第一次见,红红的小果子惹人喜爱,它生长在海拔1000多米以上的地方,主要在阴坡以及沟谷环境中。海拔、气温和空气湿度,影响花楸树的自然分布,还有生长情况。

山里红则不同,六月时节,我在珍珠桥边,看到一棵十几米高的山里红,果子青涩,还是没有变成红果子,它对环境要求不怎么高,适应性强。

给两棵树拍完照,准备继续登山顶时,乌鸦哇哇大叫,在大山中听起来刺耳,山谷回音,再配上黑色羽毛。音调粗粝,听后一阵凄凉,头皮发麻有些瘆人。

老秃顶子是长白山龙脉的核心区域,峰顶约有18万平方米的草甸。山上的植被有多年生的草本植物,群落结构简单,层次不明显,地上是一层植毡。峰顶不长树木,但生长着很少见的岳桦林。

我呼吸舒服多了,在山顶是平坦的草甸子,膝盖不用受登山之苦。不时听到乌鸦的吵嚷,却没有看到苍鹰的出现,在乌鸦大叫时,如果苍鹰出现,它会快速逃走,免受杀身之祸。

前几天,朋友知道我来长白山区看鸟儿,便发来一组照片,拍摄的喜鹊大战苍鹰。苍鹰在东山上空搜索捕食,未料到,碰上两只喜鹊的穷追猛打。苍鹰是猛禽,天空中的巨无霸,具有锋利的鹰爪、强劲的体魄,一般的鸟儿不是对手。

苍鹰也有头疼的时候,遇上死缠烂打的喜鹊,也是无可奈何,毫无办法。喜鹊是高智商的鸟儿,凭着自己的智慧,又有尖牙利齿,足以应对苍鹰。喜鹊对苍鹰因有所依仗,而毫不害怕。喜鹊凭着机智,绝不会跟苍鹰一对一地打斗,它们是群体围攻的战术攻击。在山野中好几只喜鹊追逐苍鹰,这是常有的事情,不足为怪。

苍鹰不是群居动物,它向来都是独来独往,相信自己的实力,单打独斗。但在喜鹊群殴的情况下,毫无数量的优势,难以招架纠缠的对手。

苍鹰在森林中,以肉食性猛禽闻名,视觉敏锐,飞翔是它的特长。白天出来活动,非常机警,也善于隐藏。它叫声尖锐而洪亮。在空中直线滑翔,追击猎获物。

苍鹰很少在空中翱翔,更多是隐藏在树枝间,观察周围情况的变化,等待猎物出现。它飞行的速度快,充分利用翅膀和长尾羽调节,任意改变方向。在林中或高或低穿行,也在林缘和开阔地上空飞行,监视地面动物的活动。

动物学家讲过一个故事,他观察过苍鹰养儿育女的情形。苍鹰窝在山毛榉树上,当时树叶长出来,在窝边沿,看见窝中苍鹰的头,他还看见另一只苍鹰俯冲。他以为落在附近树上,直接飞回窝中,就在这个时候,苍鹰的妻子从窝中飞出来,要给到来的丈夫腾地方,并要避开发生相撞的危险。这样交换有些惊险,飞来的雄苍鹰把妻子推到窝外。他看半天没有弄明白,它们在窝中的行动这么快,怎么让窝中孵的蛋免遭压碎危险。

我带着这个故事,走进老秃顶子山,寻找苍鹰的踪迹。虽然没有看到他所讲述的窝中事,却看到空中的苍鹰。

我在草甸子大石块前,意外碰到从敦化来玩的女驴友,自驾2000公里来游鸭绿江,顺路看了不远处的滴水台村,早晨来观老秃顶子日出。由于雾气大,遮住最佳时机,现在她等待着看日落。

我们是延边老乡,热情地打招呼,佩服她的勇气。一个人背着双肩包,手中拄着棍子,既可以助力登山,又可以防身,主要是对付小动物。我在大石头前为她拍照,答应回去后,把照片发给她,并加上微信便于联系。

我在老秃顶子山上游玩,但心思还在乌鸦和苍鹰身上。老秃顶子山上天气和山下不同,往往变化无穷,电闪雷鸣是家常便饭。森林中有许多雷电劈断的树木,在山坡一带有岳桦林,是乌鸦和苍鹰出现的地方。

站在高处视野开阔,一眼望出去很远,草甸中间有几个大石块,这是大自然施展出的魔力之手,打造的天然景象,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我在大石前,向前面的林子望去,等待苍鹰再次出现。

在老秃顶子山拍了许多照片,敦化女驴友用我的手机,为我录下一段在草甸子行走的视频。等了许久,不见苍鹰出现,只听到乌鸦的哇哇大叫。时间不允许多待,走出几百米,开始往山下走。这里是下坡,经过岳桦林和冷杉林,苍鹰从岳桦林中飞翔而出,如同大梧桐树叶子飘动,身姿英俊,显示出王者的风范。我停住奔走的脚步,抓紧举起相机,否则这次来,就无法留下苍鹰的影像。

好比林中一枝花

雄寿带发出鸣叫声,耸起黑羽冠,鸣声激昂洪亮。清晨在领地,向雌寿带唱起求爱的情歌。寿带是长白山区常见的鸟儿,活动于山区或丘陵地带。它躲在树丛中,平时飞行缓慢,飞行距离不远,捕捉昆虫时动作干净利落。灌木枝头是习惯的生活方式,穿行或跳跃,很少在地面行走。

我在大姐家的时候,很少待在屋子里,去看燕子趴窝,养育自己的儿女。听到苞米地野鸡叫,拎着相机去找,被陡然出现的大花喜鹊吓一跳。这个时候,树头的寿带发出叫声,不是立即飞走。

寿带经常独自或结对活动,它不是开放类的鸟儿,性格羞怯。活动范围大多在森林中,要么在树枝上跳来跳去,从一棵树飞向另一棵树。

寿带通过短循环或悬停飞,逮住藏在叶子下面的虫子,在树叶间飘行,以捕获被惊飞的昆虫。有时落到地上,举起长尾,鸣声高亢而洪亮,羽冠耸立。生儿育女时领地意识极强,一旦有别的鸟儿侵入,立即驱赶出去。

我本意是拍野鸡,却没有想到碰上寿带。这种鸟儿是老朋友了,但很少有机会拍照。我散步的那片林地,有许多的寿带,每次都不带相机,无法留下影像。这次回到长白山区,竟然在大姐家院子中撞见。既然是老朋友必须打招呼,况且相机在手,又是在特殊的地理环境中。

六月苞米长得高不及腰部,宽大的叶子,气势招人喜爱。喜鹊窝的主人没有露头,不知是否在窝中睡懒觉,尚未听到它的吵吵声。我警告自己尽量小声,不要碰到草木,免得惊飞寿带。走过去几米远,举起相机时,想象不到的是寿带,却开个大玩笑,一声响亮的告别,向远处飞走。望着两条长尾巴变成黑点,在空中消失,心中有点儿失落。老朋友不给情面,连几秒的时间都不给,是断绝关系的意思。

早饭后,我去兄弟峰,这是少年时代去过的地方。那年暑假结束,我要回城在下面等车。姥爷那天不能来送,我和柱子坐着一辆牛车,离开山沟中的付岩屯,走了二十多里山路。半路上停下牛车,去路边摘野葡萄时,拖着长尾巴的寿带惊叫着,不满意我们的出现,惊慌地飞走。

我向兄弟峰走去,踏上林荫遮蔽的土路,久违的重逢,释去积压的思念,风挟野草的清香,絮叨别后的日子。乡村土路裸露壮实的胸膛,给人安全的依恋。路上看到许多的树木,还有野花草,鹤虱、葎草、车前子、小巢菜、鹤草、苦参、野艾蒿、胡枝子、旋覆花、五角枫。东北山梅花,树形美,花瓣白色,花期长,还有特殊的清香味。

土路连村庄,人被命运驱使到这儿拓荒,搭起了土屋,一片土地养育了家族的人丁。一个人凭着铁锹,浑身有使不尽的力气,修出一条土路,一年年过去了,后来的人从这条路走向远方。

每次来这里时,我一定到土路上走上几趟,观察发生的变化。有几棵被盗伐的树桩,生出了新芽,鲜润的叶子,似张开的小嘴,留下一串串笑声。它们的记忆中,没有斧砍锯断的痛苦,有的是大自然的滋养和风的轻抚。

有一年夏天,走在山路上流了大量的汗,脱掉衣服搭在肩头。踩着陡斜的山路,小心地走,来时的兴奋消失。在茂盛林间,意外发现几棵野生杏树,我和友人围过去攀住枝头,摘指甲盖般大小的青杏,咬一口酸涩涩的。兜里揣着几粒青杏,装进山的野色,我们继续赶路,拐过突兀的岩石。眼前出现空旷的草地,四周耸立高大的林木。我被杏酸弄得龇牙咧嘴,近处响起寿带的鸣叫,声音引诱人,向树上望去,寻找发声的寿带。

寿带羽色靓丽,体态比麻雀漂亮多了,雄性有着两条长尾羽,是最突出的特征,所以被称为绶带,由于绶和寿字谐音,故又名寿带。寿带到了老年,羽毛变成白色,当它拖着白色的长尾,飞翔于林间时,好似一朵白花,因此又称作一枝花。

在我很累的情况下寿带出现,发出小号一般的鸣声。在长白山区的日子,每天清晨走出门,到林中草地散步,与新鲜的空气交流,与青翠的草叶交流,享受宁静。土路牵引我走向大地深处,寿带的鸣叫声,如同粗瓷大茶壶倒水的流淌声,朴实中透着诗意。

情感是天赋

黑尾蜡嘴雀的小名为桑嘴,是指它粗大的黄嘴,不同于别的鸟类尖细。这种鸟儿体形较大,身体灵活,不时从一棵树上飞走,跃至另一棵树上。鸟类用听觉来推测,并发现被捕获的目标,以及识别其他的鸟儿。它不和人类一样,通过语言交流,而要做到这些,就需要从声音上判断。

20世纪60年代,姥爷下放在符岩山沟,随他进山过暑假。我们在五凤屯的石砬子下车,翻山越岭,还要走好长的山路。

山里的空气清新,青草往鼻孔里钻,草香味灌醉了似的。我兴奋地大喊,声音在山谷中撞来荡去,融入山野中。一路上我不断地问,对路边树木、野草都不认识,新奇感露珠般滚来滚去,让我生出无数为什么。这一段山路,让我知道落叶松、榛子棵、柞树、野艾、苍耳子和水芹菜。

我累得不行了,坐在岩石上休息,不远处有一棵树,我问姥爷是什么树,他说山丁子树,老百姓叫糖李子。这个季节山丁子不熟,果子小,吃起来有点儿酸酸的。它是一味中药,治腹泻。村里人更多的是泡酒,有的家里做水果罐头。

姥爷说道,黑尾蜡嘴雀喜欢这种树,当成自己的窝。在上面有吃有喝的,吃饱喝足以后,在上面玩耍,高兴地大声唱歌,不白来一趟,亏了它那张大嘴。我准备去看山丁子树,拖着长尾巴的鸟儿飞来,栖在树枝上,大黄嘴扯开唱起来。不知是身边灌木丛遮挡,还是坐着不敢发出声音。我们望着黑尾蜡嘴雀在树枝上独唱,走来走去,悠闲地散步。

我挺直身子,呼吸带着野草味的空气,望着黑尾蜡嘴雀的表演。它是原生态演出,大自然作为背景,山丁子为舞台,树枝和叶子当道具。

黑尾蜡嘴雀扯开嗓子,在唱一首古老的歌。歌声掠过树梢,穿过草尖,回荡在山野中。我听这迷人的声音,心中发痒,也想跟着合唱一曲。

我准备起身走近看,姥爷说你一弄出动静,它敏感得立马跑了。最后还是忍不住,向黑尾蜡嘴雀吹口哨,声音在山野中属于杂音,鸟听后感觉奇怪。我本意是友好的表现,只是向黑尾蜡嘴雀问候一声,套一些近乎。这个想法是好的,但黑尾蜡嘴雀不通人情,以为我要攻击它们。它停止歌唱,不满意地瞅一眼,张开翅膀疾飞而去。

山丁子树上没有了黑尾蜡嘴雀,又安静下来,我内心变得失落。姥爷说山丁子开白花,果子是红色,到了秋天才能熟透。树姿优雅娴美,花繁叶茂,白花、绿叶互相映衬,树周围长满齐腰深的野艾蒿。

鸟儿鸣叫和溪水对唱,清脆的歌唱,使山里有了鲜活气息。我长这么大,从没有走过这么远的山路,却未感到多累。

少年经历,让我记住了山丁子树,还有黑尾蜡嘴雀。每次来长白山区都要想尽办法,去和黑尾蜡嘴雀会面。

有一年,我去长白山区休假,每天游荡在山野中,毫无目标。早饭后,在林间小路走,遇到一对黑尾蜡嘴雀。我保持距离,黑尾蜡嘴雀走动,我就往前走,它停下我就停下。这样跟踪挺有意思,它受到同类的惊吓,或是别的原因,突然飞起来,把我留在小路上。

朋友自告奋勇,知道我在观察黑尾蜡嘴雀,要带我去看它的窝。我们在林子转悠半天,也没有找到黑尾蜡嘴雀的窝,他忘记准确的位置,在林中是常有的事儿,不足为怪。他号称林子通,也出现这样低级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我安慰说属于正常,林子太大,每天都在变化中。

黑尾蜡嘴雀在唱歌,如此高亢,充满生命的激情。我在林中观望一阵,树林里的黑尾蜡嘴雀数量不少,它们在枝叶间来回跳跃。看到热恋中的一对,甜蜜地栖在枝头对唱。

春天旅行,又一次在长白山区看到白桦林,这里林木茂盛,岩石上生长苔藓,漫山遍野的灌木丛,渲染春天的气氛。大山深处鸟儿自由自在,黑尾蜡嘴雀纵情歌唱;大山雀热情而且活泼,四处游逛,把冬天积攒的话倾吐出来;大杜鹃从南方不辞劳累地往回赶,没有来得及洗去旅尘,在歌声中向大山报到,远游的游子归来了。山间大氧吧似的,吸一口湿润润的,在这里无烦恼纠缠,漫步落满叶子的林中,抚摩一棵棵树身,感受到了温暖。

有一年,朋友在长白山区拍照,花费一个上午,寻找白桦树上的黑尾蜡嘴雀。朋友拍下一组照片,一棵白桦树的局部。黑尾蜡嘴雀栖在枝上鸣叫,没有表演的痕迹,想起流浪的远方。

黑尾蜡嘴雀敦实的形象,给人朴实的亲近感。嘴的形状决定它的主食,在取食种子时,能够听到咬碎外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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