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官场，他便知做官苦，在给麻城的朋友丘坦的信中诉苦：“弟做令，备极丑态，不可名状。遇上官则奴，候过客则妓……一日之间，百暖百寒，乍阴乍阳。”
如果外人说官场怎么丑陋，可能有诋毁之嫌，而官老爷自己感到丑陋，在当时很少有。袁宏道说“备极丑态”，当是有切肤之痛。可不是嘛，小官遇到大官，得小心备至，点头哈腰侍奉，马屁不拍到肉麻的程度，就是对“上官”的不恭，就会影响一个人的官运。
中国封建社会的官场，就是一级一级奴仆化。有一词叫“阳奉阴违”，含有贬义，实在没有办法，上司明明一派胡言，你不敢反驳，表面上还得俯首帖耳。身处官场，一日之内，气温急剧变化，简直不适合正常人生存。“乍阴乍阳”，表明里面虚伪的东西太多。
袁知县对另一位叫沈存肃（时任荆州府教授）的朋友在信中倾诉：“人情茫如风影，过客积如蚊虫，官长尊如阎老。”为什么说“人情茫如风影”，因为官场之间摸不到真情，都在虚情假意里泡着，能不感到痛苦吗？
这些所谓的“过客”，都是官场中人，起码是平级的异地官员，还有某些京城的闲官、散职，他们无事可做，吃着官饷，外出考察、旅游，有的是奔着名胜来的，有的是冲着名产、名吃来的，打着参观、考察、学习的名义，走到哪里，吃到哪里，喝到哪里，玩到哪里。这拨走了，那拨又来了，天天都有“考察团”。对于这些人，你都不能怠慢。作为地方长官的袁知县，都得热情迎送，说自己像“妓”，也不为过。接待上级官员，就要像尊“阎王老子”一样，小心伺候，心里的痛苦就加重了。
袁知县有云：“上官如云，过客如雨。”他感到苦不堪言。中国历代官多为患，十羊九牧，庸官、闲职多如牛毛，让地方官应酬不完。遇到大官，还要讲规格，道路戒严、警车开道、麻将舞会，样样都要安排周到，哪能不苦不累啊！
袁知县的“官苦”，主要是官场应酬。做“奴”做“妓”，真是一种下贱活。但是，没有办法，一级比一级下贱，也许他们都能找到心理平衡。在封建官场，官大是爷，官小是奴，“官长尊如阎老”。在这种等级尊卑和等级森严的情况下，只能存在这样的官场习俗。权力造成等级，等级摧残人格和人性。
袁知县厌恶官场，官没做多久，就向上级打了一个报告，要求辞官，最终获准，投身到江南名山大川中。袁宏道不是不爱官，官自然有官的好处，他以为京官好做，不想做“奴”做“妓”，想做个舒舒服服的京官。他从知县的位置解脱、尽情于山水之后，又回到官场，通过关系，做了一个京官。京官没做多长时间，他又做够了，回老家湖北休养，“头戴青笠，手捉牛尾，永作逍遥缠外人”。可惜，一代才子遇病身亡，享年仅42岁。
（文/李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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