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美国最有神话色彩的特种部队，最显赫的战绩是猎杀本·拉登。但这支全球受过最高训练的特种兵部队遭到滥用的时候甚至在阿富汗街头追捕过地痞流氓。
他们曾经在位于索马里荒原的秘密基地策划过致命的行动。在阿富汗，他们深入参与过战斗，身上沾满了别人的鲜血。在死亡之夜的秘密突袭中，他们选择的武器范围横跨定制的卡宾手枪和原始的战斧。
他们在全球各地运行着伪装成商船的监视站，在幌子公司里假扮成平民雇员，在各国使馆里借助男女情侣关系的掩护秘密活动，追踪那些美国希望除掉或者抓获的人。
所有这些行动只是美国海军海豹突击队第六小分队（the Navy's SEAL Team 6，下称海豹六队）隐秘历史的一部分，而这个小分队则是美国最有神话色彩、最诡秘，同时最少受到审视的军事组织之一。组建这个小型部队最初的目的是执行罕见的特别任务，比如它最广为人知的行动——猎杀本·拉登。但经过十几年战斗的洗礼，它已经转变成了一台在全球活动的搜捕机器。
这个角色也折射了美国新的作战方式——解决冲突的手段不再是战场上的胜负，而是可疑的军事人员连续不断的杀戮。
关于海豹六队这支特别行动保密部队的一切都秘而不宣，美国五角大楼甚至没有公开承认过这个名号，尽管近年来它的一些英勇战绩已经通过一些主体上充满崇敬的描述浮出了水面。但对现役及前任海豹六队成员和其他军队官员进行几十次采访，同时翻阅政府文件，借此检视海豹六队进化史的时候，显露出的却是一个复杂得多、同时也刺激得多的故事。
海豹六队一面在阿富汗和伊拉克参加艰苦的消耗战，一面又在其他地方执行一些已经模糊了战士和间谍之间界线的任务。这支队伍的狙击手作战单位经过了改编，执行秘密的情报行动，而海豹突击队则参加了美国中情局代号为“欧米茄计划”（the Omega Program）的行动，为搜捕敌对分子提供了更大的自由。
海豹六队已经成功执行了几千次危险的突袭任务。军方领导人称赞它的行动削弱了武装分子的网络，但它的活动同时也一再激起外界对过度杀戮和平民死亡的担忧。
阿富汗的村民们以及英国一位指挥官指控海豹突击队在一个小村庄无差别地杀人；2009年，海豹突击队成员参加了中情局和阿富汗准军事部队的一次突袭，最后却导致一群年轻人丧生，还点燃了阿富汗和北约军方之间的紧张关系。甚至就连一名在一次戏剧化的营救行动中获救的美国人质也质疑，海豹突击队为什么要杀死全部绑匪。
人们对它的不当行为提出怀疑的同时，外部的监督一直以来却受到了限制。监督管理海豹六队任务的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Joint Special Operations Command，JSOC）自行对超过六起事件进行过质询，但却很少向美国海军的军方调查人员报告。一位亲身经历过特别行动的前军方高级官员说：“JSOC调查JSOC，这就是一个问题。”他和本文其他采访对象一样要求匿名，因为海豹六队的活动是保密的。
甚至就连军方的政府监管者也没有对这支队伍的行动进行定期的检查。曾经为奥巴马政府的秘密战争提供指导的美国国务院前首席法律顾问哈罗德·高（Harold Koh）说：“这个领域，美国国会出了名地不想了解太多。”
自从2001年以来，资金一直在源源不断地流向海豹六队，它的人员得以显著扩张，以便满足新的需求。目前，它的作战人员、也就是所谓的特种兵已经接近300人，另外还有1500人的辅助性人员。但一些成员质疑，无休止的行动是否已经侵蚀了这支队伍的精英文化，重要性微乎其微的作战行动是否已经掏空了海豹六队。被派往阿富汗搜捕基地组织领导人的海豹六队小组最后却花了几年的时间与中低层塔利班和其他敌对作战人员近身作战。一位前特种兵说，海豹六队成员们扮演的只是一群“拿着枪的全能型棒球内场球员”。
由此导致的代价高昂：这支队伍过去14年中牺牲的人已经超过了它历史上牺牲人数的总和。反复不断的进攻、跳伞、攀岩以及炸弹的爆炸让许多成员身心俱疲。
布里特·斯拉宾斯基（Britt Slabinski）是一名退役的海豹六队高级固定编制成员，同时也是一位参加过阿富汗和伊拉克战争的老兵。“战争并不像美国人认定的那么美妙。”他说，“它冲击感情，因为它是一个人杀死另外一个人的行为，而且延续很长的一段时间。它会激发一个人最邪恶的一面，但它同时也会激发一个人最好的一面。”
海豹六队和它在陆军对应的三角洲特种部队（Delta Force）表现英勇，因此，美国最近几届总统纷纷把他们派往越来越多远在天边的多事之地。这些地方就包括现在面临伊斯兰国威胁的叙利亚和伊拉克，还有动荡不断、身陷困境的阿富汗、索马里和也门。
就像中情局的无人机打击行动一样，特种部队的行动为决策层在代价高昂的阵地战之外提供了一个替代性的选择。但是围绕着海豹六队的神秘堡垒导致外界无法充分评估它过往的记录及其行动所引发的后果，包括平民的伤亡情况、海豹六队展开行动的国家内部深层次的怨恨情绪等。它的行动嵌在美国作战行动之中，很少得到过公众的讨论或辩论。
美国内布拉斯加民主党人、前参议员鲍勃·克里（Bob Kerrey）越南战争期间曾经是一位海豹突击队成员，他警告称，海豹六队和其他特种行动部队已经遭到了滥用，“他们好像已经变成了类似免费直拨电话号码1-800的工具，有人需要解决什么事情的时候，随时都可以用。”但他补充说，这就不可避免地导致美国领导人无论什么时候面临“必须在一个可怕的抉择和一个糟糕的选择之间选一个的情况，或者说别无选择的情况”时，非常依赖他们。
尽管美国特种作战司令部（the U.S. Special Operations Command）不愿意直接就海豹六队发表评论，但它称，自从2011年9·11事件以来，它的部队“已经参与了几万次任务和行动，而且一直坚持执行美国部队所要求的最高标准”。
该司令部称，它的特种兵都经过训练，能够在复杂、快速变化的环境中行动，它相信他们的表现恰如其分。“所有指责存在不当行为的指控都受到了严肃的对待。”声明同时还补充说，“如果确有根据，将交由军方或执法部门处理。”
这支队伍的拥护者们从来没有表达过对这些隐形战士价值的怀疑。“如果你需要这些队伍执行偶尔要绕开国际法的任务。”退役海军上将、北约欧洲盟军最高统帅詹姆斯·G·斯塔夫里迪斯（James G. Stavridis）说（他指的是进入没有宣布战争状态的地区），“你肯定不希望公之于众。”他补充说，海豹六队“应该继续躲在暗处行动”。
但其他人称，需要警惕无休止的、远离公众视线的秘密行动所带来的诱惑。“如果没人知道你上了战场。”锡拉丘兹大学（Syracuse University）国家安全法专家威廉·C.班克斯（William C. Banks）说，“你就不会负责任。”
近身战
2002年3月，在靠近巴基斯坦边境塔克盖尔山顶的一场混战中，海豹六队进攻专家、一级海军士官内尔·C.罗伯特（Neil C. Roberts）从一架直升飞机上面跌落到了基地组织武装力量控制的一个地区。
还没等到美军部队赶到，敌方战士就杀害了他，在雪地里肢解了他的尸体。
那是海豹六队在阿富汗的第一场大型战役，他是牺牲的第一名海豹六队成员。他被杀的惨状震动了这个关系紧密的群体。很多时候，特种兵们要执行最恐怖的任务：砍下他们刚刚杀死的武装分子的手指，或者割下他们一小块头皮，留作DNA分析之用。
2002年3月之后的那次行动之后，本·拉登的大部分战士都逃到了巴基斯坦，而海豹六队基本上没有针对阿富汗的恐怖主义网络发起另外一场持久的激战。他们受命前往打击的敌人大部分都消失不见了。
当时，这支队伍被禁止追捕塔利班战士。因为担心破坏与巴基斯坦政府的关系，他们也不能进入巴基斯坦追捕任何一位基地组织特工。这些海豹突击队成员基本上被困在阿富汗首都喀布尔外的巴格拉姆空军基地（the Bagram Air Base outside），十分苦闷。但中情局却没有受到类似的限制，于是，据一些前军方官员及情报官员称，海豹六队成员最后开始与这个情报机构联手，根据它更宽泛的作战授权来采取行动。
这些任务都是“欧米茄计划”的一部分，它们让这些海豹突击队成员能够针对塔利班及巴基斯坦境内其他的武装分子采取（原本会）“被驳回的行动”。“欧米茄计划”借鉴了越战时期的“凤凰计划”（Phoenix Program）。当时，中情局官员和特种兵部队采用审讯和刺杀手段，希望能够瓦解越南共产党在南越的游击组织体系。
上文提到的这些官员称，因为认为在巴基斯坦展开大范围的致命行动太冒险，于是，“欧米茄计划”主要利用阿富汗普什图人在巴基斯坦部落地区开展间谍活动，同时在阿富汗的夜间突袭行动中与中情局训练过的阿富汗武装人员互相配合。中情局一位发言人拒绝就本文发表评论。
当时，伊拉克不断升级的冲突吸引了美国国防部大部分的注意力，要求稳步增加兵力，包括派遣海豹六队成员。因为美国军方在阿富汗兵力相对较少，塔利班武装力量开始重新集结。情况引起了联合特种作战指挥部当时的领导人史坦利·麦克里斯特尔将军（Stanley A. McChrystal）的警惕。于是，2006年，他下令海豹突击队和其他部队在阿富汗承担一项更宽泛的任务：击退塔利班。
这道命令导致海豹六队展开了持续多年的夜间突袭行动以及战斗。阿富汗战争后来变成了美国最漫长的一场战争，而这支队伍则成了这场战争中最激烈的那几年里冲在前面的特种兵武装力量。原本组建它的目的是执行美国最冒险的行动，但它却卷入了危险、却越来越常规的战斗。
行动数量飙升开始的时间是那年的夏天。当时，海豹六队的特种兵和突击队队员开始搜捕塔利班的中层人物，希望能够在塔利班心腹之地的坎大哈省找到这个团伙的头目们。这些海豹突击队成员们采用了在伊拉克的杀戮-俘虏行动中与三角洲特种部队一起研究出来的策略。搜捕行动背后的逻辑是，从武装分子安全密室中搜集到的情报，再加上美国中情局和国家安全局（the National Security Agency）搜集的情报，就有可能找到一个炸弹生产作坊，最终找到叛乱分子指挥官的藏身之地。
特种作战部队打击了一系列看起来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目标。公开途径找不到人来披露海豹六队在阿富汗到底执行了多少次突袭任务以及他们的伤亡情况。军方官员们称，大部分突袭行动都没有开火。但海豹六队特种兵们称，2006年到2008年之间，有些时间段行动非常密集，一次就持续好几个星期。期间，他们的作战单位很多个夜晚记录干掉的人都在10到15人之间，有时候甚至多达25人。
节奏加快导致“伙计们变得很暴烈”，海豹六队一位前官员说，“这些杀人活动已经变成了例行公事。”
特种作战指挥官们称，这些突袭行动帮助瓦解了塔利班的网络。但一些海豹六队的成员们却开始怀疑，他们当时的行动是否真的有意义。一位前海豹突击队高级成员被逼问关于一次行动的细节时说：“后来目标太多了，只不过是另外一个名字而已。”
他补充说：“他们到底是协调员、塔利班副中队长、塔利班队长，还是金融家，最后都变得不再重要。”
一位海豹六队前成员、军官对一些行动的否定态度更强烈。“到了2010年，伙计们已经是在追捕街头流氓。”他说，“世界上受过最高训练的部队却在追捕街头流氓。”
自从2001年以来，这支部队享受到了财政预算膨胀、技术进步的好处，但也感受到了压力，要求执行任务的时候更迅速、更安静、更致命。海豹六队平淡无奇的名字——美国海军特种作战研究大队（the United States Naval Special Warfare Development Group）就像一种首肯，让它可以执行自己的官方使命，为整个海豹突击队组织研发新型设备和策略，而整个海豹突击队组织则包括九支秘密队伍。
海豹突击队的军械维护员定制了一种新型的德国造来福枪，而且几乎所有武器都配备了消音器，能够降低枪击的声响，消除枪火。能够提高海豹突击队夜间射击精确度的红外激光器已经成了标配，能够侦测体温的热成像镜头也是一样。海豹突击队成员们都配备了新一代手榴弹，这种温压弹在爆破建筑物的时候特别有效。传统上，他们都是独自行动，但当时却是组成更大的团队集体行动。更多的海豹突击队成员携带致命性的武器，意味着，更少的敌人能够活着逃走。
一些海豹六队攻击特种兵还会使用北卡罗来纳州刀具生产商丹尼尔·温克勒（Daniel Winkler）制造的战斧。温克勒曾经为电影《最后一个莫西干人》（The Last of the Mohicans）制造过刀具。据两位成员称，有一个时期，海豹六队红色中队（Red Squadron，它的标志是一张美国武士的脸，下面是两把交叉的战斧）成员进入中队一年之后就会收到一把温克勒斧头。温克勒在一次采访中拒绝讨论海豹突击队哪些作战单位收到过他的战斧，但他的确透露过，许多斧头都是私人掏钱付的帐。
这些武器不仅仅只是挂在墙上的装饰品。几位前海豹六队成员说，有些人执行任务的时候都带着斧头，至少有一个人用它杀死过敌方一名战士。2012年离开海豹突击队的前海豹六队成员多姆·拉索（Dom Raso）说，这些斧子的用途是“打开缺口、进到门里，解决小型的锁具，贴身肉搏和其他一些事情”，他补充说，他在海豹突击队服役的时候确实发生过用斧头和刀杀人的情况。
拉索说：“要保护自己、保护兄弟们，不管是刀还是枪，无论是什么工具你都得用。”他还在跟温克勒合作生产一款刀。
许多海豹突击队特种兵依然完全拒绝使用斧子，说它太笨重，战斗中不便于携带，而且不如火器有效，虽然他们也承认战争的混乱。
“它是一种肮脏的勾当。”一位海豹六队前高级成员说，“服从命令，向他们开枪和掏出一把刀刺他们、砍他们，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区别？”
（译者：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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