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883年正月,雁门节度使李克用带领四万人,渡过黄河,进击长安。
三月二十七日,李克用攻下华州。
四月初八日,李克用从光泰门进入京师,黄巢烧毁大明宫,逃出长安。
官军大肆掠夺,焚烧房屋,长安成为一片火海。
黄巢从蓝田逃入商山,沿途扔下无数珠宝,官军争夺财物,这才得以逃走。
收复长安,李克用居功至伟,皇帝任命他为河东节度使,李克用便带着部属去了治所晋阳。
黄巢又开始了最擅长的流动作战,先打下蔡州,再去攻陈州。
陈州刺史知道黄巢一旦离开长安,肯定会进犯他这里,未雨绸缪,早就做好了陈州城防,固若金汤。
黄巢攻了很久,打不下来,便在河南四处肆掠,把周围的许州、汝州、唐州、邓州等几十个州抢了个遍。
黄巢势大,一时剿灭不了,朝廷不得不又去找李克用,让他过来支援。
公元884年二月,李克用带了五万部属,过黄河来到河南。
其时,陈州已经坚守了三百多天,将黄巢主力牵制于此。
到了四月,李克用和几路唐军回合,主动寻求与黄巢野战。
黄巢听说李克用来了,避其锋芒,带领人马去了东北面的汴州。
镇守汴州的,正是黄巢旧将朱温。
黄巢刚起事时,朱温便和哥哥一起加入,一路跟着黄巢打到了长安。
黄巢在长安称帝,朱温出外继续作战,很快打下了同州,作为外围防御。
同州离长安三百多里,朱温与黄巢的呼应有了距离,河中节度使王重荣召集其他藩镇,三万多人猛攻朱温。
朱温向黄巢求援,写了十几封信,都被黄巢左军使孟楷扣住了。
朱温不想战死在同州,又想着黄巢迟早要亡,索性率部投降了唐军。
朝廷任命朱温为右金吾大将军、河中行营招讨副使,为了鼓励他奋勇杀敌,皇帝还给他赐了个新名字,叫朱全忠。
后来又任命他为宣武军节度使,兼汴州刺史。
朱温担心守不住,赶紧找李克用帮忙。
李克用开始了一连串神勇操作,先是在汴河击黄巢于半渡,斩杀一万余人。
黄巢带着残部向北逃亡,李克用追到封丘,又是一场大胜。
黄巢继续逃往胙城、匡城,李克用穷追不舍。
黄巢一路逃,一路丢掉车马、辎重、用具,轻装简行,最后连儿子家属都不要了,带着一千人逃去了兖州。
李克用一天一夜追了二百多里,身边只剩几百骑兵,大家都累坏了,追不动了,便退回汴州休整。
三天后,李克用到达汴州,在城外安营。
朱温盛情邀请李克用进城做客,说仰慕您收复长安立下大功,再加上这次救援之情,无论如何,要赏脸来赴宴啊。
李克用也没推辞,带了几百侍从,入了汴州城,下榻在上源驿。
下午,朱温摆了盛大宴席,歌舞曼妙,馔具精丰,姿态更是无比地低调,夸赞李克用功绩了得,国家柱石。
李克用听着这些美言,很受用,放量喝酒。
喝高了,就不把朱温当主人,傲气渐盛,言语里夹枪带棒,可能还提到了朱温降将的身份,搞得朱温很恼火。
这年,朱温三十三岁,比起二十九岁的李克用,城府更深些,并没有当场发作,还是不住地劝酒。
傍晚,酒宴结束,李克用喝断片了,跟来的随从们也是大醉,不省人事。
朱温令人把周围的道路用栅栏堵死,然后派出军队去攻打上源驿,砍下李克用人头者,重重有赏。
汴州兵喊杀一片,上源驿火光冲天。
李克用此时仍是大醉,躺在床上啥都不知道,好在还有十几个亲兵警惕性高,滴酒未沾,堵在上源驿门口,与汴州兵死战。
侍卫郭景铢吹灭蜡烛,将李克用拖到床下,一盆冷水浇到头上,李克用这才醒来。
郭景铢跟他说明了情况,朱温夜袭,十万火急,有可能大家今晚都死在这里。
李克用猛地跳起来,抄起一张长弓,便开始突围。
另一位侍卫薛志勤也是箭无虚发,一口气射死了几十名汴州兵。
上源驿四面起火,浓烟滚滚,李克用胡子衣襟上全是火苗。
这时老天爷出手帮忙了,电闪雷鸣,突降大雨,几位侍卫扶着李克用赶紧逃出了驿站。
汴州兵其后紧追,一番血战,侍卫几乎死光,李克用逃到城墙下,用绳子吊着身子,这才出了汴州城。
跟他一起来的几百随从,尽数战死。
事发前,朱温的部将杨彦洪说,北方胡人遇到急事就会骑马逃走,咱们见到骑马的人,就直管射他。
当天晚上,杨彦洪骑着马追击李克用,经过朱温面前时,夜色不好,被朱温一箭射死。
李克用在汴州遇袭,有人先跑回来报信。
李克用的妻子刘氏听了,立刻将来人杀死,以免他到处乱说,动摇军心。
暗中召集军中将领,跟大家商量好,李克用真出事了,也不能乱,得把河东军安稳地带回晋阳。
早上,李克用回来了,气急败坏地要出兵攻打朱温,刘氏拦住他,不让他去。
刘氏说,你为国家讨伐贼寇,刚刚立了功劳,朱温有异心,设计谋害你,你占着天大的道理,应该去上报朝廷。
如果擅自带兵去打他,天下人就分不清其中的曲直,而且还让朱温有辩解之词了。
李克用听了妻子的话,压住火气,带兵回了晋阳。
路上,写信责备朱温。
朱温回信说,我不知道这事啊,听说是手下杨彦洪擅自谋划的,不过我已经杀了他,给您谢罪,还请体察原谅。
回到晋阳,李克用向朝廷投诉。
说我有打败黄巢的大功劳,却中了朱温的阴谋,自己侥幸逃脱,部下三百多人全都被杀。
我军中将领很不服气,向我哭诉,请求报仇。我制止了他们,让他们等朝廷的指令。
皇上您一向公正,恳求派遣使臣审查清楚,发兵讨伐朱温,
唐僖宗开始和稀泥,派宦官去河东,给李克用褒嘉奖诏书,还说二位都是国家栋梁,应当以和为贵。
李克用连写了八篇折子,说朱温这人奸诈狡猾,迟早会祸害朝廷,请让我借机为国除害吧。
唐僖宗只说,我知道你受委屈了,还请以大局为重。
皇帝用意很明显,你要打朱温,便去打,为什么还要带上我,想让朝廷给你背书么?
你们藩镇已经厮打了这么多年,我真不觉得哪一家是高尚,哪一家又是卑鄙。
说朱温狡诈,你李克用也不是什么纯臣,你们两人互相斗,那是最好的了。
没多久,皇帝还将朱温升为同平章事,做了宰相,跟李克用级别一样。
四月底,加封李克用兼任侍中。
五月,马上加封朱温兼任侍中。
彻底地一碗水端平。
二十三年后,朱温逼迫唐哀宗禅让,建立了后梁。
晋王李克用仍奉唐朝为正朔,去世后,儿子李存勖即王位,继续跟后梁缠斗。
十五年后,李存勖建立后唐,并在当年灭了后梁。
又十四年后,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从契丹借兵,攻入洛阳,灭后唐立后晋。
后晋存国十一年,二世而亡,刘知远在太原称帝,是为后汉。
后汉更短命,三年时间便逼反了郭威,后者黄袍加身,在汴梁建立了后周。
李存勖是李克用之子,石敬瑭是李克用养子、后唐明宗李嗣源的女婿以及心腹。
刘知远是李嗣源的偏将,郭威当过李存勖的亲军。
五代之中,除了朱温的后梁,另外四家都出自李克用的河东集团。
朱温是能与曹操比肩的枭雄,道德负担几无。
从四战之地脱颖而出,荡平中原,战场阳谋,幕府阴谋,切换自如,不择手段。
唐祚将尽,大争之世正呼啸而来。
朱温眼光毒辣,知道李克用以及河东军镇的超然势力,如果能伺机弄死未来的劲敌,逐鹿天下的难度,无疑会降低很多。
于是,在那天下午,朱温将李克用请进汴州,摆下了一场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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