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惨遭赵构、张浚君臣戏耍,拉发了“淮西兵变”的引爆线
其实这次,削刘光世的兵权,赵构是认同张浚的。为何呢?兵权之争,历来是个大问题,而宋朝建国便是很好的例子。有鉴于此,赵构也在防范此类问题。说句题外话,岳飞之事,与此能毫无关系?赵构不是中兴名主,不过在这个问题上,他很谨慎。他多以以高官厚禄和土地财货笼络诸大将,而苗刘之变无疑令他印象深刻,此时,局势已变,刘光世的骄横跋扈成了个很好的借口。
既然要罢免刘光世,那么接管屯驻淮西的行营左护军的人选问题就搁上到桌面上了。
让谁来接受刘光世这支军队呢?
赵构目光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绍兴七年(公元1137年)的正月三日,赵构连续给岳飞发了两份完全一样的《省札》:“三省枢密院同奉圣旨:岳飞候指挥到,如别无紧切事宜,量带亲兵前来行在所奏事。”催促岳飞前来商洽军务大事。
岳飞不敢怠慢,匆匆赶往平江(今苏州),然后转入建康(今江苏南京市)晋见赵构。
这时,刘光世离职问题已经被炒得沸沸扬扬了。
岳飞见了赵构,两人对话先从一场貌似毫无关系的辨马之道开始。
赵构关切地询问岳飞,这次来行朝,颇费时间,是不是没有良马?
岳飞正面回答了自己没有良马,接着借马喻人,大谈良马的标准:良马并非以马力而为良马,而以它品质优秀而为良马。
他说:我曾有两匹品质优良的马,每天要食豆数升、饮水十斗,水非洁净宁死不吃;披挂铁甲驰骑,一开始不是很快,等到跑了一百多里,就振动鬣毛长声鸣叫,奋起四蹄飞速驰骋,从午时到酉时,还可接着跑两百里;脱下鞍甲气不喘、汗不出,神态轻松、若无其事。这两匹马,吃得多却不随随便便接受食物,力气充沛却不逞能炫耀,是致远之材啊。可惜,刚收复襄阳、平定杨么它们就不幸相继死去。我现在骑的马,每天吃不超过数升,饲料不拣粟米,喝水不择清浊,揽缰就开始不安,扬鞭就开始飞腾跳跃,好象很能跑,可是还没跑到一百里,就力竭汗喘,一副奄奄待毙的样子,这匹马,少吃易饱,好逞易竭,是十足的驽钝之材啊。赵构听后,颔首不语。
良久,才语重心长地说:“国家横遭靖康祸难,全赖将相协力相扶。时局艰危,万事我们都要从大局出发,勇于担当各方面的职责。恢复中原的重任,全落在你们身上了。”( “国家祸变非常,惟赖将相协力以图大业,不可时时规取小利,遂以奏功,徒费朝廷爵赏。须各任方面之责,期于恢复中原,乃副朕委寄之意。”)
对于恢复之略,岳飞提出,金人之所以扶植伪齐,就是想拿刘豫作为挡箭牌,躲在他们的背后,养精蓄锐,时机一到就全力对我们进击。当下之计,只有先铲除刘豫,才能清扫北虏,迎取二圣。
岳飞说:“现在经常有中原遗民从汴京东京逃回,说刘豫自从刘猊、刘麟战败,意沮气丧,其境内民心日日翘首王师北上,我们只要以十万之众横截金境,让金人无法救援,刘豫生性怯懦,心生恐惧之下,其手下的乌合之众不战自溃,中原可复。”
赵构道:“真有十万之众归你指挥,你觉得多长时间可以灭掉刘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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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飞答道:“三年足矣。”
赵构沉默了半晌,说:“我现时住在建康,全仗淮甸为屏蔽。如果把淮甸的军队全交给你,你就有十万兵众了,真像你所说三年平定中原,那自然是好事,就担心中原未复而淮甸失守,到时建康和杭州都不能保全啊。”(“朕驻跸于此,以淮甸为屏蔽。若辍淮甸之兵,便能平定中原,朕亦何惜?第恐中原未复而淮甸失守,则行朝未得奠枕而卧也。”)
看得出,赵构是有意将刘光世的队伍拨归岳飞指挥了。但这个构想一旦付之现实,则漫长的江淮防线上防务将会大为空虚,那么在这三年之内如何抵挡刘豫的入侵倒也是个令人心惊胆战的问题。
这一次的君臣对话很容易让后人联想起袁崇焕为“聊慰上意”而与崇桢称“五年平辽”的一次对答。
但和袁崇焕截然不同的是,岳飞不但是一个优秀的战术实施者,一个坚定的战斗执行者,而且还是一个卓越的战略制定者。他对于收复中原之期是有着高度的自信,其战略思想是建立知己知彼的基础上,实施稳打稳扎的进攻,并不是冒险投机,胡吹大气。
岳飞自从踏入平江府(今苏州)就听说了许多关于刘光世辞职的传闻,各大军区的大将都摩拳擦掌,希望得到刘光世这支部队,特别是这次在淮西大战中立了功的张俊、杨沂中。只有韩世忠例外,韩世忠和刘光世素有嫌隙,虽经多方调解得以缓和,隔阂并不能就此消除,而且王德曾经杀过韩世忠手下大将,两军积怨极深。
岳飞听赵构的语气,也悟出了他想把这支军队交给自己的心思,刘光世部队有五、六万人,自己要真得到了这支部队,中原将克日可复,一想到这点,岳飞的心情就久久不能平静。
为了消除赵构的忧虑,他专门写了个奏疏,这就是后来非常著名的《乞出师札子》。
奏疏中,他慷慨陈词:
臣自从国家惨遭变故以来,跟从陛下转战大江南北,有致身报国、复仇雪耻之心,也凭社稷威灵,粗立功劳。陛下不以臣出身微薄,擢自布衣,加以重用,短短十年,官至太尉,品比三公,岂敢不昼度夜思,呕心沥血,以图报国?!
金人之所以立刘豫于河南,交齐、秦之地与之管理,其包藏的祸心不过是自己休兵养马,观衅乘隙,以中国攻中国,荼毒中原。当下之计,只要讨伐伪齐,使刘豫父子隔绝,迫五路叛将还归,则两河故地渐复,金人诡计破产。陛下如果相信我,假我时日,敌人莫测我的举措。战机一现,我便提兵直趋京、洛,据河阳、陕府、潼关,然后分兵濬、滑,经略两河,刘豫父子必途穷可擒。大辽有可立之形,金人有破灭之理。彼时迎还太上皇帝、宁德皇后梓宫,奉邀天眷,以归故国,则宗庙再安,万姓同欢,陛下高枕万年,无北顾之忧,臣之志愿毕矣。”
谈及军队后勤保障问题,他说:“臣闻兴师十万,日费千金,邦内骚动,七十万家,此岂细事?然古者命将出师,民不再役,粮不再籍,盖虑周而用足也”。
奏疏结尾特别强调:“今日唯赖陛下戒敕有司,广为储备,俾臣得一意静虑,不为兵食乱其方寸,则谋定计审,仰遵陛下成算,必能济此大事”。
如此之见识,此人不能克复中原,何人可克复!
孙子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这篇奏札充分体现出了岳氏战略思想的务实性和针对性。按照孙子说的,研究和谋划战争,必须要从道、天、地、将、法五方面分析研究,比较敌对双方的各种因素,以探求战争胜负的条件。另外,一支军队要有强大的战斗力,除了军事过硬,纪律严明之外,还要有强大的后勤保障。如果回避这样的现实,一味主张不顾民生、财政、后勤等根本问题和军队的负荷而向敌人发动进攻,片面追求军事胜利,显然只是一种纸上谈兵。
岳飞在讨论北伐的进程中,可谓面面俱到,不愧一名真正具有远见卓识,谋略超群、品德高尚的优秀战略家。他熟悉兵法,但又不囿于兵法。他对战争、对人民、对士兵、对决定战争胜负的主客观条件都有着独特的理解。
赵构读罢奏札,心下大慰,扭头对左右大臣道:“有臣如此,顾复何忧。”当即亲笔批复道:“中兴大业,朕全部托付于你,除了张俊和韩世忠不受你的节制之外,其余所有军队,全部接受你的节制。”(“中兴之事,朕一以委卿,除张俊、韩世忠不受节制外,其余并受卿节制。”)
三月中旬,在赵构的授意下,诸路军事都督府给岳飞发了一道《令收掌刘少保下官兵札》,明确指示:淮西宣抚刘少保下官兵等,共五万两千三百一十二人,马三千一十九匹,全部由湖北京西路宣抚使岳太尉统一接收,并叮嘱岳飞“密切收掌,仍不得下司。准此。”
同时,赵构也给刘光世的部将王德等人下了一道《御札》,要他们从此以后一律听从岳飞的节制,全文如下:我认为兵家之事,合军则势雄。你们行军打仗,向来为我所眷爱和倚重,现在委任岳飞作为你等上司,目的是报国仇、雪家恨,拯救海内穷困的百姓。天意如此,时不可失,机不再来,希望你等同心协力,共赴功名,配合岳飞做好收复工作,日后行赏答谢各位的功勋,一定从优厚待。你们听从岳飞的号令,如同我亲行。如有违者,交由国家法律机关严惩。”(“朕惟兵家之事,势合则雄。卿等久各宣劳,朕所眷倚。今委岳飞尽护卿等,盖将雪国家之耻,拯海内之穷。天意昭然,时不可失。所宜同心协力,勉赴功名。行赏答勋,当从优厚。听飞号令,如朕亲行。倘违斯言,邦有常宪。”)
接到了《兵札》的岳飞,感到收复河山、建不世功业的时机就要到了,内心无比欢欣鼓舞,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然而,到头来却是空欢喜了一场。
眼看刘光世的部队就要拨归岳飞了,可是事件中途又出现了意外。
为什么会这样呢?
问题出在张浚身上。
张浚此人一生都力主北伐中原、收复失地,是个强硬的主战派。但他为人好大喜功,自视甚高,慨然以天下为己任,对于怎么收复失地、中兴朝廷,他有自己的看法。在他看来,岳飞从襄汉上流先取伪齐的北伐属于奇兵突出,而他的战略思想是从江淮沿线层层向北推进,堂堂皇皇地收复失地,属于正兵北伐。但单就此而言,并不足以破坏这次人事安排,而且,最初他也是同意赵构把刘光世的军队交给岳飞的。
真正让他坐立不安的是赵构给岳飞的批复,赵构说了:“中兴之事,朕一以委卿,除张俊、韩世忠不受节制外,其余并受卿节制。”
你想想,一旦赵构安排的将中兴之事全部都交付给了岳飞,全国军队除张俊、韩世忠所部外,其余并受岳飞节制。那么岳飞节制的军队非止包括刘光世的行营左护军五万多余人,还包括仍为宣抚副使的吴玠行营右护军七万余人、杨沂中殿前司军的三万人、侍卫马军司和侍卫步军司军一万多人,总计达到十七万人。
而张浚的职务是都督,本应督领全国诸路军马。岳飞“宣抚诸路”,兵权急剧膨胀,已经取代了他的都督的职位了,那以后的中兴大计,还有他张浚什么事?
张浚可受不了这个!
一连痛苦了好几天,张浚做了个决定:想办法让赵构收回成命,阻止岳飞染指刘光世的军队。
于是,他就一天到晚在赵构耳朵边嘀咕些什么“以合兵为疑”的道理,提醒赵构不要忘记列祖列宗的家训,不要把太多军队的指挥权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并暗示说,有朝一日,岳飞功高盖世,权倾朝野,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赵构答应把刘光世的部队交给岳飞本来就是一时的冲动,早就后悔不迭了。一方面,扬州暴动、苗刘兵变等等一系列反面事例给他留下了武人不可轻信,武人权力过大容易威胁到自己政权的负面影响;另一方面,自宋开朝,就是因为对武人的猜忌太深,才有太祖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的举动。所以经不起张浚这稍一撺缀,思想就动摇了。
的确,从赵构自己的角度看,又怎知岳飞不会走东晋刘裕的路线?
可是说出的话,泼出的水,要马上改口,又拉不下面子。
怎么办呢?
想来想去,他觉得这种话不好意思当面跟岳飞说,但可以通过发信解决。
于是,他捣鼓了大半日,给岳飞编写了一封短信(札子),称:“淮西合兵的事,还有曲折,之前发给王德等人的《亲笔》,必须由朝廷统一安排,等明确由你节制淮西的军队了,才能交付。”(“淮西合军,颇有曲折,前所降王德等亲笔,须得朝廷指挥,许卿节制淮西之兵,方可给付。”)其中隐含的意思,羞羞答答,欲说还休。
短信发出,又委托张浚帮自己擦屁股,去当面做岳飞的思想工作。
张浚拍拍胸脯,这事儿包我身上了。
见了岳飞,张浚装出一副对之前的事毫不知情的样子,开始了一场决定南宋国运走势的谈话。“刘光世提前退休了,现在淮西军中最有人望的非王德莫属,我打算让他担任军中的都统制,再安排吕祉为都督府参谋,协助他统领这支军队,你觉得如何?”
岳飞一听,诧异莫名,心里直犯嘀咕,而张浚又一再催问,只好强打着精神说:“淮西军中士兵鱼龙混杂,大多数是叛亡盗贼出身,彼此关系并不好,个个牛气哄哄、不可一世,互相拆台的事时有发生,如果节制不好,变乱就在反掌之间。你现在提名王德,要知道,王德之外,淮西军中还有郦琼;王德和郦琼的名位素不相下,现在突然由王德任都统制,郦琼一定不服,到时恐怕会引起内讧。吕尚书虽然是文学通才,但终究不习军旅,镇不住兵众。这件事,我觉得必须慎重,得由大将级别的人来接管,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张浚装作若有所悟的样子,点点头,说:“哦——这么说来,就由张俊接管好了,你觉得怎么样?”
岳飞盯着张浚,不动声色地答:“张宣抚的确是出了名的宿将,说起来,他还曾经是我的上司。但现在既然是为国家谋划大事,我就直言不讳,就事论事,要我说,张宣抚为人暴而寡谋,一直以来都为郦琼等人所不服,恐怕不是最佳人选。”
“唔——?”张浚有些阴阳怪气,他说:“照你这么说,那就只能安排杨沂中了。”
岳飞目光如电,反驳道:“杨沂中和王德、郦琼是同一类人,而且现在的职位、威望都相同,他又怎能驾驭王郦等人!”
张浚再也按捺不住了,奋然起身,冷笑道:“说来说去,你的意思无非就是除你之外,谁也接管不了这支军队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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