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
每年到快要接近大年三十，我才打算要回老家，这几年没有固定的工作，我其实可以随时挑时间回去，但是每每脑海中有这个念头，却又很快被自己打消，毕竟在尚未两鬓斑白的年纪里，外面的世界总是有更多的吸引。
其实老家不远，就在粤东一个小城里，只是久未回去，对那里的生活早已经陌生，甚至跟老乡说起家乡话来，很多词语都不会表达，只能用白话或普通话代替。年前几天，大多数通往山区的高速路总会拥堵，曾有同乡被困路上长达八小时的惨痛经历，所以过年回乡总是带着无奈和畏惧，不想一个人呆在大城市里过年，唯一的选择只有回到故乡，回望旧时的年的滋味。
也许出去旅行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果嫌国内人多，可以选国外，不能白白把这个假期浪费掉，但是，属于中国人团聚的节日并不多，陪伴家人的时间更少，悲观地想一下，或许这是最后一次过年了，或许这是最后一次陪伴亲人过年了，心中便会燃起回乡的欲望，哪怕那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哪怕要挤在老旧的房屋里，因为不可预见的明天，这种相聚便显得弥足珍贵。
▲刚从菜地采摘的青菜
此次回乡的路途却是出奇的顺畅，不到两个小时，我已经站在了楼下。下午便跟随小学同学，回以前上学的小镇去吃饭，我们的友谊，不止是友谊那么简单，我们的父母是同学，姑嫂侄婶间还有联姻，又因为一同长大，无形之中多了几分亲近，我们平时并不联系，但大大小小的事情却总是瞒不过对方的眼睛，不管世事如何变换，她却是最明察的一个，这是我们一年来的第二次见面。去镇子里跟另外一个同学见面，她的女儿已经长得跟我一样高，同学在镇子里开了一家公益书吧，陈设简单，书吧的院子里有投影仪，她的女儿拿着我的新书让我签名，我却愈发腼腆起来，想起多年前我们一起有过的文学梦，那年我们追过的红楼梦和三毛，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小镇子里的生活总是特别单调和简单，但是也不失趣味，我们去村子里一家农家饭，农家院里的金桂开得极好，远远便飘着香，后院的菜地里有刚新鲜采摘的青菜，熟悉的顾客总是到后厨去点菜，豆腐角炖萝卜要加点糖，石螺蒸走地鸡要多放几片姜，刚新鲜摘的菜要炒两份……简陋的餐桌上，红酒倒满了杯，这个时候很难拒绝，哪怕你有一万个理由，都不及为岁月的流逝干杯一次，大家的笑话总是延续去年，有点乏味，有点调侃，却总让人会心一笑，每个人都有变化，每个人都有说不出来的苦衷，但这个时候大抵都是快乐的。看着这些长大的兄弟姐妹们，心底总是会祝福他们，希望他们过上安乐祥和的生活，嫁的都是好男人，娶的都是贤妻良母，唯独对自己没有要求，总是劝自己随遇而安。
▲小悟龟公益书吧
相聚过后各自散去，即便在村子里，大家依然遵循交通规则，没有一个愿意冒险酒后开车回家，纷纷叫了代驾。小镇里总是熟人多，所以一旦有事很快就会传遍各处，而大家的关系就像我前面描述的一样，见到同学的父母，不需要交代自己的来历，只要挑明自己是谁的女儿谁的儿子便可，因为父辈们总会有他们那一套关系链，年老的他们，唏嘘着往事的他们，会不会也是我们的将来。大年初一去各处拜年，去到村子里，这些在大城市里拥有小洋房别墅的人，回到乡下却又正好是回乡的样子，在穿着打扮上特别是在说话语气上依然带着多年前离开家乡时的土气，这种气息让同乡人见到分外亲切，春节期间就在老家门口搭个凉棚招待客人，嗑瓜子喝茶是延续了几十年不变的拜年姿势，旁边便是刚收割的青菜地，老屋和新建的洋楼并排，这种不伦不类在镇子里却显得异常温馨，家乡的变化与不变，都在人们的生活里。回到同学的公益书吧，电影已经放了一半，孩子们从各处跑来，家里的老人也不例外，安静地坐在屏幕前，那晚放的是唐人街探案，远处已经响起了炮竹声。
大年三十的时间是交给家人的，那天晚上自然是无聊透顶，对于已经拜过神仙和祖先的人来说，只有把希望寄托给春晚，那一晚没有熬到十二点便睡了，各种贺年信息没来得及看和回复，我更珍惜平时来往密切的朋友们。年味自然是逐渐淡了下去，物质日益丰厚的小朋友们也难以体会当年我们这一代穿新衣的心情，还好，回家的心依旧没变。亲戚们的串门会安排在大年初一，大人们领着小孩带着红包，挨家挨户去派利是，在老家，派利是的习惯是见到未成婚的人都要派，所以那些不打算结婚的年轻人，对于回家过年总是抱着太多的期盼，而家里已经生了二胎三胎的，也是赚得满满地，但利是一般不会太大的金额，只是一个意头，哪怕是亲戚之间，也总是点到为止，所以广东人都有给守门的保安打扫卫生的阿姨派利是的习惯，开门红，大家开心就好。
▲家乡的过年美食
回家的记忆也总是来来回回不变的几样，只是家乡的变化速度总会超过记忆更替的速度，当年给了我们许多童年回忆的电影院，这一次回去终于拆除了，镇子里也是各种高楼林立，医院的大院也再也寻不回当年的踪迹，回故乡的愿望随着故乡的变化而变得越来越淡，不知是喜还是悲。故乡有很多故事，需要守在那里安静地挖掘，但对于已经在大城市里浸染许久的人来说，能放弃繁华回去故乡，难度估计比现在的年轻人走出故乡，要难上许多倍吧。
一年年地过年，年复一年，日子逝去如烟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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