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煽的情，就不是情？

 

工厂发生了大爆炸，死伤数百人，地方官员在新闻会上默哀，流泪。——这是近年来的常见镜头。这也算是一种进步，低头垂泪总比一张扑克牌脸高高在上好吧？领导哭了，场面似乎才撑得下去。

 

女子患了尿毒症需要换肾，家人跟电视台搞节目合作，又哭又诉，结果收到很多捐款，手术顺利进行。

 

电视综艺节目也是如此，不煽情就不会火，选秀必得选手导师齐齐飙泪，方能大红胜出。这年头，不懂煽情的人，怎么上得了节目啊？

 

……

 

情，早已不再是内心的一种私密感受，而是像商品一样，通过橱窗陈列师的一双妙手，设计包装后，再展示给顾客。这种情，华丽张扬，夺人眼球。——但后遗症就是，很多人产生了一种错觉：不煽的情，就不是情。

 

单位新来的美女谈恋爱，男友是个腰包鼓鼓的小老板，各种高调示爱，生日时抱着999朵玫瑰站在门口等她下班，情人节那日清晨，对面那幢公寓顶楼上飞流直下地挂出了“I Love ***”的条幅，某次还请我们同事一起吃饭，两人你给我夹菜，我喂你喝汤，搞得我们像看情景剧一般……高调了大半年，大概累了，小老板突然提出分手，美女开始很伤心，死去活来地闹了好几场，可最近又交了新男友，于是又很迅猛地投入进去，旧恋情快速翻篇，老戏码再次上演，大家笑：又有情景剧看了。

 

记得CCTV 有个节目叫《艺术人生》，曾经收视率极高，现在很少看了。它几乎每一期都有眼泪，设计好了的，非要把艺术家的辛酸勾引起来，非要将每个嘉宾、嘉宾的亲友连同现场观众的泪腺刺激得失控不可。——但印象里最深的几次却是“煽情触礁”：一次朱军访谈张学友，朱军使劲地夸奖张学友“德艺双馨”，张学友一脸错愕：得意？什么得意？我不得意。——笑翻。还有一次访谈周润发，周润发就像大战风车的堂吉诃徳，硬是在朱军要煽人流泪的当口，拦住他：艺人应该感谢衣食父母，我们一起向观众跪下吧，哈哈。

 

如今，博客、微博、微信、脸书……各种各样的曝料或自曝，人与人之间似乎变得越来越透明，但似乎又越来越隔膜；情感越来越汹涌，却越来越粗糙。

 

而我自己碰到大喜或大恸时，习惯性的，还是白天一脸云淡风清，熬到夜里，可以躲在浴缸里，内心品味咂吧一番，或者黯自神伤而已。第二天，收拾好心情走出来，那些已经过去的欢乐和悲伤，到底多深多浅，永远只有自己知道。

 

总还是相信，有些情，是需要藏着收着，致力于“看不出来”的境界的。

 

表面上的一惊一乍，早已收敛；工作业绩和家庭状况，更不会挂在嘴边；然我行我素，对大路上的喧哗不闻不问，整个人因此也是放松的，让人觉得，你很近又很远，想的东西跟我们不一样，把握不住。相近的同事就说了，你这样雅则雅矣，但生活在繁忙纷乱嘈杂粗糙的商业社会中，可能要被淹没呢。

 

同事都是熟悉炒作套路的人精，深谙所谓的“注意力经济”。——做着这一行，看多了廉价的“煽情”，内心其实讨厌更甚，不过是为着其他的种种所图，霸王强上弓而已，其实大家都挺不容易的。

 

所以我说，冒泡的尽管冒泡，淹没的只管淹没，都挺正常的。只是一定要明白，世上真正的幸福和悲伤，都是不声不响的；好消息和坏消息，总是悄悄结伴而来的。不煽的情，才是真情，“看不出来”的境界，才值得仰望。——哪怕暂时还做不到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