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不该生我

 

 

中年妇女A和我认识多年。她离异决定独身一人生活以后，我们又都换到了新的城市环境去生活，同在一个小区居住，相约着一起锻炼身体。她提前退休了，每天很有规律，生活的很平谈。她有一个考上名校、进入外企、非常优秀、一直在深圳商海里努力打拼的女儿。

 

女儿让她的生活充满了希望和自豪。

 

这是女儿在电话里，不久前才说给她的一句话。说的那一天，是女儿的生日，三十一岁的女儿才喝了酒，带着些许的醉意讲完一天的过程，此时，已是深夜时分。她说，听到女儿说这话的时候，自己的一颗心就很疼。

 

我知道，生病、吃药、独居、锻炼，买菜、做饭、搬家、家务，然后不停地换到下一个陌生的地方，继续过着寂寞日子，是她退休生活里的全部内容。很多事情和坚硬的一些东西一起，围观在她的四周和她对峙着，又都在不停地围攻着她。其实，她的日子也过得并不好，只是不想让女儿知道。这是我对她最深的一份认识。

 

她的女儿，我的女儿，别人的女儿，都是中国第一代，也将是中国最后一批的独生子女。她们开启一个时代，她们又终结一个时代，她们却不是能够决定自己命运的一代人。

 

中国在执行了30年的独生子女政策之后，始终在保持一百年不动摇的信誓旦旦里，面对着经济下行的压力，在男女性别巨大差异的情形下，独生子女的政策被巨大的一双手终结了。犹如电影里贯穿始终的爱情，却以不了了之的情节被人为地无疾而终；回身再看这一场轰轰烈烈的历史，更像看一场经年后充满着崇高仪式的滑稽哑剧。这是2015年底的某一时光，中国人正被一种巨大却又茫然的力量裹挟着，以参与者、旁观者甚至是评论者的身份，经历着这一年度中最为庞大的一场演出。

 

有时候，这一种超大规模哑剧的结束，更会让所有的参与者觉得到疼痛，寝食不安、是钻心入骨的那一种疼。

 

还有很多像我这类年龄的中年人，认识、不认识地遇到在一起，最喜欢谈论的主题就是孩子。我谈我的，你谈你的，她谈她的，我们都像一棵树上不同枝头上结出的花朵，更像一片田垄里不同沟渠里结出的瓜果，都在一个季节里开放，却又仅为自己的生命而绽放。看来，一个大的社会中，普通大众和底层人民的生命成功，不仅是自己的成功之路，而是取决定于自己的孩子。每一个人说起自己唯一的孩子来，看似眉飞色舞，其实，更多的是言不由衷的无奈和心疼。我觉得，面对一堆一堆夸奖孩子的大话，是需要凭借一个人的想象力去听，才能得懂话语里潜伏的实话和硬货。蓦然间，一大片巨大的帽子之下，冒出了一片片瘦弱瓜形的小脸，话的形式可以大的没边没际，内容却定在原地一动不动。这是我眼前出现的一个画面。这一代的独生孩子们，除了需要他们独自一人单枪匹马面对世界，以勇敢者的姿态穿梭在充满硝烟的竞争里；除了独自无助地从狭窄的通道侧身而过以外，他们面临着更多的是将来要去适应的日子。即将到来的未来，充满着无数变化的未来，即使未来是你面对的事情，谁和谁，又是谁，更不确定，也难界定。这些不能预测的结果、不敢先期防范的终点，又让独生子们一直沉水憋气、终生重负和郁郁寡欢。我替他们想像，就是到了路途不远的将来，还要用昂贵金钱和穷其一生的精力去养育孩子、去侍候双方年迈无奈不能自理的父母，去继续打拼自己不甘放弃的半途事业。这一代人的日子，不管是与上一世纪比，还是与下一代相比，就数他们活得最不容易，也最孤独。

 

2014年底的一些日子我过得很不好，幸好我顺利地过完了。我为3个才过50岁就撒手人寰、因病而逝的朋友送行。冰冷的追悼会上，他们的孩子，形影孤单地跪拜着前来吊唁的人群，这种同命相怜的场景，让我在悲哀逝者之际，也不禁为身后的日子深感绝望。和这一代孩子们的谈话，谈来谈去，谈到最后，往往孩子们会给这样的谈话，留下一块最重、最硬也最冷的砖头，就是“妈妈你不该生我”这一句话。

 

生命本来应当是一次极为难得的感受际遇，是一次满载着快乐和幸运之心的生命旅程。可是，我们却把这些美好的事情弄得乱七八糟，违背了生命降生当初的本意。妈妈，该不该生出你们，这不是妈妈的问题，不是爸爸的问题，也不是你们的问题，而是一个尴尬的政治问题。上帝给予人类的生活中，预先就安排了很多的问题，解决完了这个，又开始出现了另外一个。解决了一代人，又安排了一代人，不停地解决问题，才是生活最初的本质。政权偶尔地干预了生活，生活有时就会很长时间变得别扭、陌生。

 

妇女A说过，她自己早就习惯了这种看似不疼不痒，其实却很寂寞很无奈的生活。她却真正地心疼自己打拼在外的女儿。每一个身处异乡的独生子女，既无兄弟姐妹的帮助，又无家人守候的独自里去生活，在独自品读着一个人的时光里，谁又何尝不是如此？抱怨和生气，愤怒和指责，能平息掉的仅是一时的气恼。解决矛盾的根本手段，还是要让自己的心灵，拥有一层防热隔绝的外壳，既不受外界的时时影响，又不至于囿陷困境。其实，打开自己和收回自己一样，做出来的事情，违命的收回又谈何容易。

 

生育，是天然的本能和生命的自然状态。生育孩子，既是妈妈身体里一份本能的母性和天职，也是妈妈生命里一串密码基因符号的继承和延续。与男人根本不同的是，一个女人来到世界上，不生不育，不爱不恨，没有几个孩子围着扯着吵闹着，肯定有一种自私的病态，留下一份人生的遗憾。该不该生育的事情，虽然源自于她们的子宫，却由不得她们的思想能够决定。而是掌握在一个态度强硬的政府手里，取决于一种庞大的社会环境，更像一个不受人操纵、却又周而复始永远循环的系统工程。

 

生你，才有了妈妈，才有这一份人类最好的名词，才带给人世间一份厚厚的礼物。妈妈看是一种称谓，包含更多的却是一种亲情和母性，是生了你之后一生都会有了的缘份。缘份，对于你们的双方来说，绝对要听从、服从，生命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最终的原因却是谁也问不得。

 

孩子生少了，就会有孤独；你孤单，妈妈也孤单。没有孩子，哪里有妈妈；没有妈妈，哪会有妈妈培养出来的人间大爱？天下的道理，都是相对相伴而生，看似纷杂，其实就这么简单。

 

感谢生命，让人学会了爱。

 

就是为了品尝这一份爱的甘美，妈妈，也要生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