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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三体》(四):我这一辈子——子休

失败者

如果作家间也有一个胡润百富榜,那么08年的时候,阳泉县娘子关电厂的高工刘慈欣一定是归于失败者的行列,一个徒有虚名的“名人”。尽管他是他口中中国科幻界少数能够凭写作养活自己的二三人之一,但也仅仅是养活自己。如果和隔壁班少年成名的郭董对比,回到家,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对自己的未来一定是深深绝望的,不单是那与其国内科幻作家第一人的头衔不符的稿酬,还有那所谓的电厂高工的铁饭碗也将在风雨飘摇中摇摇欲坠,朝不保夕。

四十几岁,一介书生,就职的电厂即将被拆迁,对于这个山西小县城里的“小”作家,人生已经没有多余的选择了。所以,当有人仅仅开出了十万元的版权费,《三体》就这样半卖半送了。毕竟是十万,也能补贴些家用呢,过了这村,兴许打个折扣也没人买。

对于这个对世俗的未来绝少希望的男人来说,毕竟还有一丝希望的。至少还有那些粉丝,还有那些圈子里志同道合的同仁,以及那个国内第一的虚名。甚至他还会庆幸自己当初的这点业余爱好,至少其他同事都在忙着各投出路,而自己还有份现成的兼职能谋生,毕竟在这个社会,能把兴趣和生计结合起来的人原本就不多。而穷文富武,自古亦然。平平淡淡,写了十多年科幻,这样的待遇和命运大致都在预料之中。

正如切身经历家族悬殊巨变的曹雪芹才能写出旷世巨著《红楼梦》,也只有在现实的残酷中漂泊命运里揉捏下的冷峻才能锤炼出《三体》这样宏伟的现实主义科幻文学。尤其讽刺的是,让大刘获得认可的不是因为国内对科幻的认同,却是因为这部作品在国外获奖了。人之出名,竟多是墙外开花墙内香。这让我想起前年逛上海锐欧百货时看到的一个不那么精巧的小铜艺,标价是300多人民币,而在无锡的路边摊我被告知仅仅20元不到就能买两个。

平台不一,认可不同,价格从来不等同于价值,经济学如是教导。

因为人性就是这样。人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却也只是斯德哥尔摩症发作,单从逻辑上讲这就是句自欺欺人的话,因为发光的金子毕竟是少数,深埋地下才是大多数矿藏的归宿,更何况在人类历史的绝大多数时候,一无是处的金子也只是些黄澄的石块和砂砾。至于那些生前囫囵度日的艺术家,死后的作品却被拍出天价,而那些藏家中又有哪几人是真正读得出那画中的真意的呢?

记得在更早些时候,2006年初。有一个海关的普通的年轻小科员。同样是知青家庭出身,同样是体制内的一员,同样没有可以预见的大的前途展望,在庸碌的全天工作之后,每天晚上,他就在天涯论坛里敲打着些文字,因为有些话和见解,他觉得自己不吐不快,否则这无趣的人生真的要在这无尽的碌碌无为中无奈的度过了。慢慢的,他也积累了些粉丝,有出版商联系了他,于是他也成了为数不多的能靠自己的纸笔过活的人之一了。几年之后,因为作品的出名这个默默无闻的小科员终于引起了领导重视获得越级提拔,甚至去了县城挂职副县长。讽刺的是这一切命运的折转却不是因为本职工作的出色,只是因为他出名了,毕竟对于一个不那么出名的县城来说,一个名人毕竟有相当大的利用价值。当记者访问已经当上副县长的他时,他所表现出来的谈笑自若和超越同龄人的沉稳让记者不禁大吃一惊,毕竟当一个人读过了太多的历史,看惯了王朝的更替兴衰,习惯了人性的虚实善恶,对世俗自然也看的淡的。

至于说世事轮转,命运波折,除了一点能够坚守的精神信念,其他一切都在变。有些变化,看得到;有些变化,看不到。

而所有的这些识见和思索,所有的这些前人早已道尽,今人却方才领悟的东西都可以化作笔尖,化作文字、绘画、乐曲和所有能用以表达的载体,渡己渡人,不虚此生。

文以载道,圣贤如是说。这就是一位良知的作家或者说艺术家的宿命。

于是,在那套划时代的《明朝那些事的》书末,这位笔名叫当年明月的作者写道:“成功只有一个,用自己的方式度过一生。”

我们的渺小与伟大 

当怀揣着人类梦想的旅行者一号即将跨过海王星的时候,美国宇航局让它把摄像镜头转回地球,最后看一眼家园,这个泛着苍白蓝光的小点。

在那里,那是家园,那是我们。在那里,你爱的人,你认识的每一个人,你听说过的每一个人,在那里存在过的每一个人,都度过了自己的一生。在这里,每一位成功者与失败者每一个英雄与懦夫,每一个国王与农夫,每一位高尚的教师,每一位贪腐的政客,每一位明星,每一位领袖,每一位圣人和罪人,都在这世上存在过,连同这个星球,如一粒微尘,散落下岁月的痕迹。

“给岁月以文明,而不是给文明以岁月。”已届中年的“失败者”刘慈欣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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