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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评·旨评(十三)
mulin30311368 2020-07-20 10:53:47


——品《脂砚斋评石头记》(十三)

品旨评第十三回:天香弥影


贾珍尚奢,岂有不请父命之理。因敬□□□要紧,不问家事,故得恣意放为。□□□□□若明指一州名,似落《西游》□□□□□□地,不待言可知,是光天□□□□□□□□矣。不云国名,更妙!□□□□□□□□□□义之乡也。直与□□□□□□□□□□□今秦可卿托□□□□□□□□□□□□理宁府,亦□□□□□□□□□□□□□凡□□□□□□□□□□□□□□□□□□□□□□□□□□□□□□□□□□在封龙禁尉写,乃褒中之贬。隐去天香楼一节,是不忍下笔也。

此回可卿梦阿凤,盖作者大有深意存焉。可惜生不逢时,奈何,奈何!然必写出自可卿之意也,则又有他意寓焉。

荣、宁世家,未有不尊家训者,虽贾珍尚奢,岂明逆父哉。故写敬老不管,然后恣意,方见笔笔周到。]

(品:此首评前段有许多空白,读其余字似与身评某段相似。有两点关键:封龙禁尉乃褒中之贬,隐天香楼是不忍下笔。中段说可卿梦中对熙凤所言大有深意又有寓意。后段说贾府家训严,贾珍不敢逆父命。其父不管才恣意而为。此评预先把贾珍、可卿和凤姐诸事交代清楚,使读者不误。故对曰:


话说凤姐自贾琏送黛玉往扬州去后,心中实在无趣。每到晚间,不过和平儿说笑一回,就胡乱睡了。[旨评:“胡乱”二字奇。](品:不奇。贾瑞之死,或使其有无趣之感。可卿之病,或使其有感应之幻。)

这日夜间,正和平儿灯下拥炉倦绣,早命浓薰绣被,二人睡下,屈指算行程该到何处, [旨评:所谓“计程今日到梁州”是也。](品:惦记贾琏。)不知不觉已交三鼓。平儿已睡熟了,凤姐方觉星眼微朦,恍惚只见秦氏从外走了进来,含笑说道:“婶子好睡,我今日回去,你也不送我一程!因娘儿们素日相好,我舍不得婶子,故来别你一别。还有一件心愿未了,非告诉婶子,别人未必中用。”[旨评:一语贬尽贾家一族空顶冠束带者。](品:这句评语厉害,顶冠束带的男人皆无用之辈。)

凤姐听了,恍惚问道:“有何心愿?你只管托我就是了。”秦氏道:“婶婶,你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旨评:称得起!](品:这次“英雄”出自可卿之口,实是凤姐自认。)连那些束带顶冠的男子也不能过你,你如何连两句俗语也不晓得?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我们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一日倘或乐极悲生,[旨评:“倘或”二字,酷肖妇女口气。](品:本妇女口气嘛!在预言贾家的末日了。)若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语,[旨评:“树倒猢狲散”之语, 全犹在耳,曲指三十五年矣。伤哉。宁不恸杀!](品:应太虚幻境《红楼梦》十二支曲。)岂不虚称了一世的诗书旧族了!”凤姐听了此话,心胸大快,十分敬畏,忙问道:“这话虑的极是,但有何法可以永保无虞?”[旨评:非阿凤不明,盖今古名利场中患失之同意也。](品:记住,点贾府乃世道“名利场”缩影耳。)秦氏冷笑道:“婶子你好痴也!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是人力能可保常的?但如今能于荣时筹画下将来衰时的世业,亦可谓常保永全也。即如今日诸事都妥,只有两件未妥,若把此事如此一行,则后日可保永全了。”

凤姐便问何事。秦氏道:“目今祖茔虽四时祭祀,只是无一定钱粮;第二,家塾虽立,无一定供给。依我想来,如今盛时固不缺祭祀供给,但将来败落之时,此二项有何出处?莫若依我定见,趁今日富贵,将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祀供给之费皆出自此处,将家塾亦设于此。合同族中长幼,大家定了则例,日后按房掌管这一年的地亩、钱粮、祭祀、供给之事。如此周流,又无争竞,亦不能有典卖诸弊。便是有了罪,凡物皆可入官,这祭祀产业连官也不入的。便败落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旨评:幻情文字中,忽入此等警句,提醒多少热心人。](品:此等语言由秦氏口出,足见可儿来历非凡。)[旨评:语语见道,字字伤心,读此一段,几不知此身为何物矣!松斋。](品:偌大一个贾府,却让一个弱女子操这份心,脂砚斋也惭愧不已。此评松斋先生语。)祭祀又可永继。若目今以为荣华不绝,不思日后,终非长策。眼见不日又有一件非常喜事,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要知道,也不过是瞬息的繁华,一时的欢乐,[旨评:“瞬息繁华,一时欢乐”二语,可共天下有志事业功名者同来一哭。但天生人非无所为,遇机会成事业,留名于后世者,亦必有奇传奇遇,方能成不世之功。此亦皆苍天暗中扶助,虽有波澜,而无甚害,反觉其铮铮有声。其不成也,亦由天命。其奸人倾陷之计,亦非天命不能行。其繁华欢乐,亦自天命。人于其间,知天命而存好生之心,尽己力以周旋其间,不计其功之成与否,所谓心安而理尽,又何患乎?一时瞬息,随缘遇缘,乌乎不可?](品:这段评语好!明确地阐述了作者的人生态度:天命虽大,人非不可为。存好生之心,尽能及之力,无成败之计,求心安理得。随缘遇缘,即可无患矣!)万不可忘了那‘盛筵必散’的俗语。此时若不早为后虑,临期只恐后悔无益矣。”凤姐忙问:“有何喜事?”秦氏道:“天机不可泄漏,[旨评:伏的妙。](品:天机岂可泄漏。)只是我与婶子好了一场,临别赠你两句话,须要记着。”因念道: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旨评:此句令批书人哭死。](品:为何哭死?历历在目也。说明宁荣之枯乃脂砚斋家族之枯也。)[旨评:不必看完,见此二句即欲堕泪!梅溪。](品:此梅溪先生语?一帮盛族衰败之遗老?)[旨评:可从此批。](品:从此新开批语,立意不同以往?)

凤姐还欲问时,只听得二门上传事云板连叩四下,因将凤姐惊醒,人回:“东府蓉大奶奶没了。”凤姐闻听,吓了一身冷汗,出了一回神,只得忙忙的穿衣,往王夫人处来。

彼时合家皆知,无不纳罕,都有些疑心。[旨评:“无不纳罕,都有些疑心”九个字写尽天香楼事,是不写之写。](品:天香楼,不写之写,意味深长。为何纳罕?凝心什么?无怪乎历代文人在此大做文章。)那长一辈的想他素日孝顺,平一辈的想他素日和睦亲密,[旨评:松斋云:好笔力,此方是文字佳处。](品:这些褒扬之语后有多少故事?反着看?)下一辈的想他素日慈爱,慈老爱幼之恩, [旨评:八字乃为上人之当铭于五衷。](品:怜贫惜贱、慈老爱幼,上上人品矣!)莫不悲嚎痛哭者。[旨评:老健。](品:?)

闲言少叙。却说宝玉因近日林黛玉回去,剩得自己孤恓,也不和人玩耍,[旨评:淡淡写来,方是二人自幼气味相投,可知后文皆非实然文字。](品:离开才觉是真情。)到晚间,便索然睡了。如今从梦中听见说秦氏死了,连忙翻身爬起来,只觉心中似戳了一刀的,不忍“哇”的一声,直喷出一口血来。[旨评:宝玉早已看定,可继家务事者,可卿也。今闻死了,大失所望,急火攻心,焉得不有此血?为玉一叹!](品:宝玉有为家业思虑至此?何不自己发奋读书?宝玉还是个孩子,与可卿虽是叔侄媳却情同姐弟,加之有太虚幻境一节,故有此情景亦不足为奇。感觉这里脂砚斋把自己当成了宝玉,为之代言了。)袭人等慌慌忙忙上来搊扶,问是怎么样,又要回贾母来请大夫。宝玉笑道:“不用忙,不相干,这是急火攻心,血不归经。”[旨评:如何自己说出来了?又淡淡抹去。](品:有来历者,多有异象。)说着便爬起来,要衣服换了,来见贾母,即时要过去。[旨评:如在。总是淡描轻写, 全无痕迹, 方见得有生以来,天分中自然所赋之性如此, 非因色所感也。](品:宝玉性纯,不能用寻常人之色度之。)袭人见他如此,心中虽放不下,又不敢拦,只得由他罢了。贾母见他要去,因说:“才咽气的人,那里不干净;二则夜里风大,明早再去不迟。”宝玉那里肯依。贾母命人预备车,多派跟随人役,拥护前来。

一直到了宁国府前,只见府门洞开,两边灯笼照如白昼,乱烘烘人来人往,里面哭声摇山振岳。[旨评:写大族之丧,如此起绪。](品:动静太大,似不寻常。)宝玉下了车,忙忙奔至停灵之室,痛哭一番。然后见过尤氏。谁知尤氏正犯了胃疼旧疾,[旨评:紧处愈紧,密处愈密。所谓层峦叠翠之法也。野史中从无此法,即观者到此,亦为写秦氏未必全到,岂料更又写一尤氏哉!](品:妙!一枝数花。)睡在床上。[旨评:妙,非此何以出阿凤!](品:协理之由。)然后又出来见贾珍。彼时贾代儒带领贾敕、贾效、贾敦、贾赦、贾政、贾琮、贾、贾珩、贾珖、贾琛、贾琼、贾璘、贾蔷、贾菖、贾菱、贾芸、贾芹、贾蓁、贾萍、贾藻、贾蘅、贾芬、贾芳、贾蓝、贾菌、贾芝等都来了。[旨评:将贾族约略一总,观者方不惑。](品:贾代儒带领。这时辈分凸显出来了。)贾珍哭的泪人一般,[旨评:可笑!如丧考妣,此作者刺心笔也。](品:这是隐笔。)正和贾代儒等说道:“合家大小,远亲近友,谁不知我这媳妇比儿子还强十倍。如今伸腿去了,可见这长房内绝灭无人了。”说着又哭起来。众人忙劝:“人已辞世,哭也无益,且商议如何料理要紧。”[旨评:淡淡一句,勾出贾珍多少文字来。](品:不看旨评真难以觉得有啥猫腻。)贾珍拍手道:“如何料理。不过尽我所有罢了!”[旨评:“尽我所有”,为媳妇是非礼之谈,父母又将何以待之。故前此有恶奴酒后狂言,及今复见此语,含而不露,吾不能为贾珍隐讳。](品:脂砚斋急于点醒读者,贾珍“尽我所有”的态度与礼节不符且有欺可卿父母之嫌。联系焦大惊天一骂,脂砚斋已不能在为贾珍隐讳了。)

正说着,只见秦业、秦钟并尤氏的几个眷属[旨评:伏后文。](品:秦家之事。)也都来了。贾珍便命贾琼、贾琛、贾璘、贾蔷四个人去陪客,一面吩咐去请钦天监阴阳司来择日,推准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三日后开丧送讣闻。这四十九日,单请一百单八众禅僧在大厅上拜大悲忏,超度前亡后化诸魂,以免亡者之罪;另设一坛于天香楼上,[旨评:删,却是未删之笔。](品:此注妙!未删干净。)是九十九位全真道士,打四十九日解冤洗孽醮。然后停灵于会芳园中,灵前另外五十众高僧、五十位高道,对坛按七作好事

那贾敬闻得长孙媳妇死了,[旨评:可笑可叹!古今之儒,中途多惑老佛。王隐梅云:“若能再加东坡十年寿,亦能跳出这圈子来。”斯言信矣!](品:此评反映了脂砚斋对儒佛道的态度。儒多惑于佛,东坡亦如是。再给东坡十年,或许可以不再佛儒之间打转。)因自为早晚就要飞升,[旨评:“就要飞升”的“要”,用得的当。凡“要”者,则身心急切,急切之者,百事无成。正为后文作引线。](品:可见脂砚斋对贾敬的不屑,不信飞升之妄说。)如何肯又回家染了红尘,将前功尽弃呢?因此并不在意,只凭贾珍料理。

贾珍见父亲不管,一发恣意奢华。看板时,几副杉木板皆不中用。可巧薛蟠来吊问,因见贾珍寻好板,便说道:“我们木店里有一副板,叫作什么樯木,[旨评:樯者,舟具也。所谓“人生若泛舟”而已。宁不可叹。](品:可叹!“出在潢海铁网山上,[旨评:所谓迷津易堕,尘网难逃也。](品:均有寓意。)作了棺材,万年不坏。这还是当年先父带来,原系义忠亲王老千岁要的,因他坏了事,[旨评:“坏了事”等字,毒极。写尽势利场中故套。](品:妙在“义忠坏事”。)就不曾拿去。现在还封在店内,也没有人出价敢买。你若要,就抬来罢了。”贾珍听了,喜之不尽,即命人抬来。大家看时,只见帮底皆厚八寸,纹如槟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玎珰如金玉。大家都奇异称赞。贾珍笑问:“价值几何?”薛蟠笑道:“拿一千两银子来,只怕也没处买去。什么价不价,[旨评:的是阿呆兄口气。](品:财大气粗已不能形容。)赏他们几两工钱就是了。”贾珍听说,忙谢不尽,即命解锯糊漆。贾政因劝道:[旨评:写个个皆知,全无安逸之笔,深得《金瓶》壸奥。](品:确是有《金瓶梅》的一些手法。)“此物恐非常人可享者,[旨评:政老有深意存焉。](品:贾政确有深意。)殓以上等杉木也就是了。”[旨评:夹写贾政。](品:出场率太低。)此时贾珍恨不得代秦氏之死,这话如何肯听。[旨评:“代秦氏死”等句,总是填实前文。](品:公公对媳妇如此,zhizhi渐渐露出真相来。)

因忽又听得秦氏之丫鬟名唤瑞珠者,见秦氏死了,[旨评:补天香楼未删之文。](品:妙在删亦未删之间。)他也触柱而亡。此事可罕,合族中人也都称叹。贾珍遂以孙女之礼殓殡,一并停灵于会芳园中之登仙阁。小丫鬟名宝珠者,因见秦氏身无所出,乃甘心愿为义女,誓任摔丧驾灵之任。贾珍喜之不尽,即时传下,从此皆呼宝珠为“小姐”。那宝珠按未嫁女之丧,在灵前哀哀欲绝。[旨评:非恩惠爱人,那能如是。惜哉可卿,惜哉可卿!](品:看来前文褒扬之言非虚。)于是合族人丁并家下诸人,都各遵旧制行事,自不得紊乱。[旨评:两句写尽大家。转叠法,叙前文未及。](品:转叠法,妙。)

贾珍因想着贾蓉不过是个黉门监,[旨评:又起波澜,却不突然。](品:妙在此意因丧事“好看”而起。)灵幡经榜上写时不好看,便是执事也不多,因此心下甚不自在。[旨评:善起波澜。](品:贾珍为秦氏无不周到矣!若无公媳之别,又是一情种矣!)可巧这日正是首七第四日,早有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旨评:妙,大权也。] ,(品:谐音)先备了祭礼遣人来,次后坐了大轿打伞鸣锣,亲来上祭。贾珍忙接着,让至逗蜂轩献茶。[旨评:轩名可思。](品:?)贾珍心中打算定了主意,因而趁便就说要与贾蓉捐个前程的话,戴权会意,因笑道:“想是为丧礼上风光些。”[旨评:得内相机括之快如此。](品:官场常态。)贾珍忙笑道:“老内相所见不差。”戴权道:“事倒凑巧,正有个美缺。如今三百员龙禁尉短了两员,昨儿襄阳侯的兄弟老三来求我,现拿了一千五百两银子,送到我家里。你知道,咱们都是老相与,不拘怎么样,看着他爷爷的分上,胡乱应了。[旨评:忙中写闲。](品:闲文当正文。)还剩了一个缺,谁知永兴节度使冯胖子来求,要与他孩子捐,我就没工夫应他。既是咱们的孩子要捐,[旨评:奇谈。画尽阉官口吻。](品:关系到位,平日里孝敬得勤。)快写个履历来。”贾珍听说,忙吩咐:“快命书房里人恭敬写了大爷的履历来。”小厮不敢怠慢,去了一刻,便拿了一张红纸来与贾珍。贾珍看了,忙送与戴权。看时,上面写道:

江南江宁府江宁县监生贾蓉,年二十岁。曾祖,原任京营节度使,世袭一等神威将军贾代化;祖,乙卯科进士贾敬;父,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贾珍。

戴权看了,回手便递与一个贴身的小厮收了,说道:“回来送与户部堂官老赵,说我拜上他,起一张五品龙禁尉的票,再给个执照,就把这履历填上,明儿我来兑银子送去。”小厮答应了,戴权也就告辞了。贾珍十分款留不住,只得送出府门。临上轿,贾珍因问:“银子还是我到部兑,还是一并送入老内相府中?”戴权道:“若到部里,你又吃亏了,不如平准一千二百银子,送到我家就完了。”贾珍感谢不尽,只说:“待服满后,亲带小犬到府叩谢。”于是作别。

接着,便又听喝道之声,原来是忠靖侯史鼎的夫人来了,[旨评:史小姐湘云消息也。伏史湘云一笔。](品:史湘云还未露面。)王夫人、邢夫人、凤姐等刚迎入上房,又见锦乡侯、川宁侯、寿山伯三家的祭礼摆在灵前。少时,三家下轿,贾珍等忙接上大厅。如此亲朋你来我去,也不能胜数。只这四十九日,宁国府街上一条白漫漫人来人往,[旨评:是有服亲友并家下人丁之盛。就简去繁。](品:岂可一一写来。)花簇簇官去官来。[旨评:是来往祭吊之盛。](品:只在一个盛字。)

贾珍命贾蓉次日换了吉服,领凭回来,灵前供用执事等物,俱按五品职例。灵牌疏上皆写“天朝诰授贾门秦氏恭人之灵位”。会芳园临街大门洞开,旋在两边起了鼓乐厅,两班青衣按时奏乐,一对对执事摆的刀斩斧齐。更有两面朱红销金大字牌对竖在门外,上面大书:

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

对面高起着宣坛,僧道对坛榜文。榜上大书“世袭宁国公冢孙媳妇、防护内庭御前侍卫龙禁尉贾门秦氏恭人之丧。[旨评:贾珍是乱费,可卿却实如此。](品:并提贾珍与可卿,乱费,有意思。)四大部州至中之地、奉天承运太平之国,[旨评:奇文,若明指一州名,似若《西游》之套,故曰至中之地,不待言可知是光天化日仁风德雨之下矣。不云国名更妙,可知是尧街舜巷衣冠礼义之乡矣。直与第一回呼应相接。](品:确是奇妙,借来《西游》,又接首回。)总理虚无寂静教门僧录司正堂万虚、总理元始三一教门道录司正堂叶生等,敬谨修斋,朝天叩佛”,以及“恭请诸伽蓝、揭谛、功曹等神,圣恩普锡,神威远镇,四十九日消灾洗业平安水陆道场”等语,亦不消烦记。

只是贾珍虽然此时心意满足,[旨评:可笑。](品:着实可笑。这一切折腾都是为了秦氏死后风光,公媳之间何等痴狂。)但里面尤氏又犯了旧疾,不能料理事务,惟恐各诰命来往,亏了礼数,怕人笑话,因此心中不得自在。当下正忧虑时,因宝玉在侧问道:[旨评:余正思如何高搁起玉兄了。](品:冷了宝玉,脂砚斋可不爽。)“事事都算妥贴了,大哥哥还愁什么?”贾珍见问,便将里面无人的话说了出来。宝玉听说笑道:“这有何难,我荐一个人与你,[旨评:荐凤姐须得宝玉,俱龙华会上人也。](品:言宝玉、熙凤有佛缘,是可以参加龙华会之人。)权理这一个月的事,管必妥当。”贾珍忙问:“是谁?”宝玉见坐间还有许多亲友,不便明言,走至贾珍耳边说了两句。贾珍听了喜不自禁,连忙起身笑道:“果然妥贴,如今就去。”说着拉了宝玉,辞了众人,便往上房里来。

可巧这日非正经日期,亲友来的少,里面不过几位近亲堂客,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并合族中的内眷陪坐。闻人报:“大爷进来了。”唬的众婆娘“唿”的一声,往后藏之不迭, [旨评:素日行止可知,作者自是笔笔不空,批者亦字字留神之至矣。素日行止可知。] (品:内眷规避之礼。)独凤姐款款站了起来。[旨评:又写凤姐。](品:与众不同。)贾珍此时也有些病症在身,二则过于悲痛了,因拄了拐踱了进来。邢夫人等因说道:“你身上不好,又连日事多,该歇歇才是,又进来作什么?”贾珍一面扶拐,扎挣着要蹲身跪下请安道乏。[旨评:一丝不乱。](品:繁文缛节一丝不乱。)邢夫人等忙叫宝玉搀住,命人挪椅子来与他坐。

贾珍断不肯坐,因勉强陪笑道:“侄儿进来有一件事要求二位婶子并大妹妹。”邢夫人等忙问:“什么事?”贾珍忙笑道:“婶子自然知道,如今孙子媳妇没了,侄儿媳妇偏又病倒,我看里头着实不成个体统。怎么屈尊大妹妹一个月,[旨评:不见突然。](品:铺垫到位。)在这里料理料理,[旨评:阿凤此刻心痒矣。](品:凤姐权欲可见。)我就放心了。”邢夫人笑道:“原来为这个。你大妹妹现在你二婶子家,只和你二婶婶说就是了。”王夫人忙道:“他一个小孩子家,[旨评:三字愈令人可爱可怜。](品:脂砚斋觉得?)何曾经过这样事?倘或料理不清,反叫人笑话,倒是再烦别人好。”贾珍笑道:“婶子的意思侄儿猜着了,是怕大妹妹劳苦了。若说料理不开——我包管必料理的开——便是错一点儿,别人看着还是不错的。从小儿大妹妹玩笑着就有杀伐决断,[旨评:阿凤身分。](品:屡次点此。)如今出了阁,又在那府里办事,越发历练老成了。我想了这几日,除了大妹妹再无人了。婶子不看侄儿、侄儿媳妇的分上,只看死了的分上罢。”说着滚下泪来。[旨评:有笔力。](品:求到这个份上了。)

王夫人心中怕的是凤姐未经过丧事,怕他料理不清,惹人耻笑。今见贾珍苦苦的说到这步田地,心中已活了几分,却又眼看着凤姐出神。那凤姐素日最喜揽事办,好卖弄才干,虽然当家妥当,也因未办过婚丧大事,恐人还不服,巴不得遇见这事。今日见贾珍如此一来,他心中早已欢喜。先见王夫人不允,后见贾珍说的情真,王夫人有活动之意,便向王夫人道:“大哥哥说的这么恳切,太太就依了罢。”王夫人悄悄的道:“你可能么?”凤姐道:“有什么不能的?[旨评:王夫人是悄言,凤姐是响应,故称“大哥哥”。](品:合情合理。)外面的大事大哥哥已经料理清了,[旨评:已得三昧矣。](品:会说话。)不过是里头照管照管,便是我有不知道的,问问太太就是了。”[旨评:胸中成见已有之语。](品:胸有成竹。)王夫人见说的有理,便不作声。贾珍见凤姐允了,又陪笑道:“也管不得许多了,横竖要求大妹妹辛苦辛苦。我这里先与妹妹行礼,等事完了,我再到那府里去谢。”说着,就作揖下去,凤姐还礼不迭。

贾珍便忙向袖中取了宁国府对牌出来,命宝玉递与凤姐,又说:“妹妹爱怎样就怎样,要什么只管拿这个取去,也不必问我。只求别存心替我省钱,只要好看为上;二则也要同那府里待人一样才好,不要存心怕人抱怨。只这两件外,我再没不放心的了。”凤姐不敢就接对牌,[旨评:凡有本领者,断不越礼。接牌小事,而必待命于王夫人者,诚家道之规范,亦天下之规范也。看是书者,不可草草从事。](品:熙凤懂礼节,知轻重。)只看着王夫人。王夫人道:“你哥哥既这么说,你就照看照看罢了。只是别自作主意,有了事,打发人问你哥哥、嫂子要紧。”宝玉早向贾珍手内接过对牌来,强递与凤姐了。贾珍又问:“妹妹住了这里,还是天天来呢?若是天天来,越发辛苦了。不如我这里赶着收拾出一个院落来,妹妹住过这几日倒安稳。”凤姐笑道:“不用。[旨评:二字句有神。](品:精明。)那边也离不得我,倒是天天来的好。”贾珍听说,只得罢了。然后又说了一回闲话,方才出去。

一时女眷散后,王夫人因问凤姐:“你今儿怎么样?”凤姐道:“太太只管请回去,我须得先理出一个头绪出来,才回去得呢。”王夫人听说,便先同邢夫人等回去,不在话下。

这里凤姐来至三间一所抱厦内坐了,因想:头一件是人口混杂,遗失东西;第二件,事无专执,临期推委;第三件,需用过费,滥支冒领;第四件,任无大小,苦乐不均;第五件,家人豪纵,有脸者不服钤束,无脸者不能上进。此五件实是宁国府中风俗,[旨评:旧族后辈,受此五病者颇多,余家更甚。三十年前事见书于三十年后,令余悲恸血泪面。](品:其实脂砚斋从未回避过自己的过去,这不又记起三十年前的事了。说明三十年前,他家也是贾府一样的贵族,也有这五件弊端,也因之衰败下去。见作者写来令他“悲恸血泪面”。[旨评:读五件事未完,余不禁失声大哭,三十年前作书人在何处耶?](品:失声大哭,要悲痛到如何地步?作书人在何处?如在他们家亲自看着似的。)不知凤姐如何处治,且听下回分解。正是:[旨评:五件事若能如法整理得当,岂独家庭,国家天下治之不难。](品:脂砚斋这次忍不住了,漏出了“胸怀家国”的大志,也等于说承认了这部书的创作意图。)[旨评:此回只十页,因删去天香楼一节,少却四五页也。]

(品:这删去的四五页留下了足够的想象空间,被演绎出许多故事来。)金紫万千谁治国,裙钗一二可齐家。

末看本回尾评

[旨评: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岂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处?其事虽未漏,其言其意则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

通回将可卿如何死故隐去,是大发慈悲心也。叹叹!壬午春。

借可卿之死,又写出情之变态,上下大小,男女老少,无非情感而生情。且又借凤姐之梦,更化就幻空中一片贴切之情。所谓寂然不动,感而遂通,所感之象,所动之萌,深浅诚伪,随种必报。所谓幻者此也,情者亦此也。何非幻,何非情,情即是幻,幻即是情,明眼者自见。]

(品:本尾评分两段,前段注明时间:壬午春。说作者用的是春秋笔法,脂砚斋令曹雪芹隐去可卿死因之原因。后段说作者写出情之变态。最后发出情即是幻,幻即是情的感概,与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有映照之妙。)

品后凝思录:

自从焦大醉骂爬灰的爬灰之后,读者之眼便盯上了贾珍和秦氏。本回表面文字极其光鲜,未言及秦氏与贾珍有任何苟且之事,倒是老少主仆没有一个不说秦氏好的。秦氏托梦凤姐嘱托与宁荣命运息息相关的两件大事,更使秦氏的形象达到完美的地步。

脂砚斋提供了两条信息却耐人寻味:第一,他说作者使用了春秋笔法,即所谓史笔。作者极力渲染贾珍对失去儿媳的悲戚哀痛和对葬礼的极尽奢华,完全超出了公公对儿媳的礼数。他特地为儿子贾蓉捐了一个龙禁尉的官以让葬礼更好看些,用的棺材是价值千金的樯木制就,超度亡灵的僧道排场皆是用最高规格的。按贾珍的说法是“尽我所有”。至于作为可卿丈夫的贾蓉除了听命跑腿外几乎没有表现其哀伤的文字。这鲜明的对比在告诉读者贾珍与秦氏的关系不一般。第二,脂砚斋说因为秦氏托梦熙凤一事感动了他,这件事连束带顶冠的男子也没人思虑过。所以脂砚斋原谅了秦氏,令芹溪隐去天香楼一节。如果真隐,说这段话干什么?就不要在旨评中提起一个字才对呀!叫作者删去四五页,自己却说出“秦可卿淫丧天香楼”的话,这不就是欲盖弥彰吗?结果,读者还是知道了贾珍和秦氏上天香楼偷情的事。作者也没有真的全听脂砚斋的命令,在书中故意漏出疑点。写贾珍痛不欲生恨不得代之而死;写秦氏的丫鬟瑞珠头触柱而死自愿随秦氏而去;故意不删干净天香楼信息及与其相关的文字。

此外,脂砚斋还有一些耐人寻味的评语。比如当王熙凤想到宁府须革除“五弊”时,脂砚斋说:“旧族后辈,受此五病者颇多,余家更甚。三十年前事见书于三十年后,令余悲恸血泪面。”“三十年前”等语是否眼熟?宁荣真是以脂砚斋家族为背景写的么?又如他令曹雪芹删除天香楼一节,那么他只能是作者的长辈或兄长级的人物?或近一步敲实了芹、脂一家的推断?再如旨评中出现了多个评书人的身影,比如松斋、畸笏叟等,这些评书人是相互有联系的,甚或有一个以脂砚斋为首的评书班子?

根据理解本书的不二法门“假作真时真亦假”,我们再看几处闲笔。一处是写贾珍为贾蓉捐官的细节,贾珍和掌宫内相戴权做买官卖官仅只官场腐败的冰山一角。二处是可卿对凤姐说“连那些束带顶冠的男子也不能过你”,这话是在哀叹贾府无人,思虑贾府前途或处理当前问题的是两个女人,可卿死不瞑目,托梦告诉最能担当事务的凤姐。三处是薛蟠说那价值千金的棺材是什么义忠亲王的,可他坏了事,岂不就是“义忠坏事”?这里把“忠义”倒过来成“义忠”岂不是“坏事”之兆吗?四处是凤姐思想“此五件实是宁国府中风俗”等文。贾府如是,朝廷何尝不如是?所以作者在回末诗云:“金紫万千谁治国,裙钗一二可齐家。”脂砚斋评语:“五件事若能如法整理得当,岂独家庭,国家天下治之不难。”此等话语充分暴露了作者和脂砚斋著评此书的“本旨”:忧虑治国无人、大厦将倾,故以此书揭露控诉、危言警世。

本回与第十回一样,主角是秦可卿,但她却不多于露面。所有故事情节都围绕着可卿展开,她要么只在病床上要么就在梦境中,多是与凤姐说话。这安排很有意趣,故事最后的落点确实放在了这两个女人身上。一个离开人世了,留下一个独撑大厦。难怪脂砚斋对这两个女人情感复杂矛盾,又爱又恨,可佩可怜,或许自己曾经的家族里就有类似的女人,或许嗔怪她们美中不足、好事多魔。正是这种复杂矛盾的心态,导致脂砚斋在处理天香楼情节中的欲盖弥彰、犹豫不决。其实,可卿与熙凤最终都是悲剧人物。她们的“淫荡”也好,“狠辣”也罢,都是被男权世道逼出来的。她们尽管才能和见识不输于男子,却只能为男人“做嫁衣裳”,这便是世道的悲剧。然而作者和评者都提不出改变世道的办法,只能局限在现实框架下思考变革,如此只能徒劳无功。第五回可卿引导宝玉入幻境又引导宝玉出幻境,便是这徒劳无功的隐喻。即便脂砚斋也未理解到作者的这一层创作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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