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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画坛 ▎ 鸟圣江寒汀(22)

江寒汀(1903 年-1963 年),原名荻、庚元,笔名江鸿,石溪,号寒汀居士。江苏常熟虞山镇人。海上著名花鸟画家、艺术教育家,与唐云、张大壮、陆抑非并称“海上四大花旦”;名上渔,字寒汀,画室称获舫。十六岁从同里陶松溪习花鸟画,二十八岁开始卖画为生。中年流寓上海,曾任教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

江寒汀(左四)与董天野(左二)、应野平(右四)、陈秋草(右三)、张雪父(右一)等画界友人合影

九十年代初去陈从周先生家拜访聊天,说到江寒汀先生,陈先生心情沉重地说:“寒汀江老,画家前辈,往事般般,未言肠断,犹记去世前夕同去绍兴,共画数日, 不意回沪没多久即去世,痛哉、哀哉。”他说,1963 年春他与江寒汀先生等几位应邀联袂赴扬州笔会,二三天后回沪,江先生有点发热去医院,不知已肺癌晚期,在当时的医疗条件,肺癌是很难治好的,一星期后江寒汀先生便溘然去世。说到此, 陈从周先生又沉浸在悲伤之中,可见他们之间的感情之深。

江寒汀先生追悼会当时在万国殡仪馆举行,很多上海滩大家名家都来送江先生最后一程,灵堂四壁挽联成排。其中,吴湖帆先生的挽联道出了痛失老友之情:“江水咽南朝,学士才高空费草,梅林歌画友,彩笔梦断竟无花。”吴湖帆先生还为江寒汀先生书写了“画家江寒汀之墓”石碑,可惜,一场无情的“文革”,把江先生的墓当“四旧”给毁了。

江寒汀先生 1904 年出生于江苏常熟虞山镇。因从小喜爱画画、养鸟,少年时拜同里绘画家陶健(字松溪)为师,专习花鸟,因老师家较远,常待太阳西下才回家, 饿了啃干粮饮山泉水,回家后即铺纸作画,还临摹大量古今名家墨稿,江寒汀先生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又勤奋不止,画艺长进很快,没几年时间江寒汀的花鸟画在当地已小有名气,能卖些贴补家用。后又随父亲去上海谋生,因喜欢绘画,父亲又结识了好多藏家,能借些好作品为其临稿,同时广交上海书画界朋友,还筹办书画社, 结识了张石园、高野侯等当时名家,与他建立了亦师亦友的深厚感情。再说江寒汀先生性情随和,与朋友交往还善于向他人学习绘画技艺,故江寒汀的花鸟画有突飞猛进的飞跃,在社会上的名气也日益隆起。三十至四十年代的上海人物花鸟画画家有“四大名旦”,江寒汀排名在四大名旦之首,后有唐云、张大壮、陆抑非。再说江寒汀不但画好,人品也极高, 画圈口碑极好,故有人把江寒汀谓之“小孟尝”,江寒汀也为后人留下很多佳话。

豁达开朗的江寒汀在艺术上刻苦勤奋,做人方面口碑很好, 很快拥有了上海滩的艺术市场, 有了自己的绘画圈子,生活也过得如鱼得水。但好景不长,父亲因病去世,奉养母亲及家人的沉重担子一下子压在江寒汀肩上, 生活中的油、盐、柴、米一样不能缺,为了生活他不向困难低头, 寻找卖画的机会。一次听人说画虚谷一路的画较好卖,朋友张石园也劝他改画虚谷笔路,为了生计江寒汀就画起了虚谷的画,想不到悟性极好的江寒汀画了没多久一批虚谷笔意画进入市场,很快得到藏家收藏,在一片叫好声中,“江虚谷”名声也从此鹊起,求画人络绎不绝。为此, 江寒汀请朋友刻了一方篆印“江虚谷”,为他的画做压角印,为了更好地表现虚谷的笔意, 江寒汀请了一位张先生在他的画上模字,每次江寒汀把画好的画,请他帮忙提写虚谷款的字,但这位张先生要抽完鸦片,才慢慢动笔写,这样一拖几天,让好多买画的人等不起走了。江寒汀看到此景心里有点恼火,他回家即展纸提笔写起虚谷的书体,不想这一写一发不可收拾,不但画像字更像,从而江寒汀画虚谷,更把虚谷的字写活了,从而他以后的题字多少都有虚谷的影子,唐云有诗称:“寒汀饮得酩酊后,徒笔能勾虚谷魂。”可见画圈好友对江寒汀的虚谷画有很高的评价,也有人说虚谷的名望一半是有江寒汀造就的,这倒不假,唐云多次在江寒汀的画上提过,“有过虚谷”之誉。

江寒汀先生在上海滩有“江百鸟”之称,他笔下的鸟活灵活现,人见人爱,但江先生画鸟不是画鸟谱,鸟的形态都取之自己养的鸟。广东路鸟市场里常有江先生的身影。一次,江先生带着爱女去逛鸟市街,一进鸟市街江先生目光不由自主地朝一鸟摊位扫去,因摊上有一只长尾鸟吸引住江先生的脚步,眼看着鸟,又不停地与摊主攀谈,谈得起劲竟忘了身边爱女,小女孩对鸟市其他玩物感兴趣,随着人流离开了父亲,走着走着不见父亲,因害怕哭了起来,此时一位好心人看孩子没人带,走近一看是江寒汀的女儿,此人正是江寒汀朋友,他随即领着小女孩找到了江寒汀先生,此时江先生还和摊主聊得高兴,还不知爱女走失,朋友对小女孩说:“你父亲是爱鸟胜过爱你呀。”江先生买下鸟回到家,第一件事还是配鸟笼,加水,精心调配食物,还用小刷子精心洗刷鸟羽毛,随着养鸟时间的推移, 此小鸟与江寒汀有了感情,每见江先生总是叫个不停,好像要和江先生聊天,这叫声也为周围邻居送去了悦耳动听的轻音乐。上海中国画院成立后,江寒汀先生被吸收为画师, 他见到很多画花鸟的画家,对鸟的结构不太熟悉,可能观察鸟的动态不够,江先生特地请人在画院一角建了一个高大铁笼,把家中的鸟一起送进铁笼,可让更多画家能观察鸟,了解鸟的习性,画出结构准确、形象生动有趣的鸟, 而后画院画家画出的鸟不再是以前呆板的鸟,而是灵动可爱鸟了。

江寒汀先生画的鸟当时很有影响,而他喜欢喝酒也在朋友圈影响很大,他曾为自己刻了一方闲章“一月二十九日醉”。可见他对酒的痴迷,不难想象因为喝酒也交了很多酒友和画友,如唐云、张乐平、若瓢和尚、张石园、张尖夫、来楚生等等,他常说酒喝多了,做画精神会特别好。一次,他在张乐平家喝酒论画,喝到半夜回家,此时酒兴没过画兴又浓随即铺纸沾墨,在一张四尺整宣纸上画了一幅水墨牡丹,随即写上“不饮一斗酒,写花不精神”,此画装裱挂在自家墙上,来做客的朋友看到画, 都赞叹此笔墨是神来之笔,就像王羲之喝酒后书写的兰亭序。此画来他家的朋友都百看不厌,耐人寻味。江先生也喜欢约几个朋友去天津路一小酒店喝酒,一次,店主称有位喝酒常客,人很正直,很爱画画, 因没人指点而苦恼,工作是干泥水匠活。累了一天后不休息就画画, 江先生听后觉得他这么喜欢画没人指教,可能会走偏,就爽快答应店主请求收了这位泥水匠做学生,此学生名叫田军,此人学画特认真, 每次都带一大卷画来请老师指教, 但不太说话。因勤奋画艺提高很快, 直到1949 年后才知田军是他的化名, 真名即是海墨画会原会长富华先生, 因富华当时是地下工作者、党员, 不能用真名与人交往,后富华在绘画上很有成就,还参与筹备上海中国画院。

江寒汀先生画画有其独特个性和见解,在教学生方面更为出色, 学生中已故的有孙悟音、乔木、蕉雨、江圣华、邱受成、钱行健、房介复等, 现仍活跃于画坛的有富华、杨正新、陈世中等,但江先生有几位特殊的学生如周信芳先生等,周信芳先生演京戏在全国影响很大,但他修养很高喜欢画画,江寒汀先生有位好友在南京路黄陂路口,开了一家“大观艺圃”,经营花、鸟生意,江先生常去艺圃帮助做盆景造型等,周信芳先生因喜欢也常去大观艺圃赏盆景,当他得知有位画家江寒汀先生常来此艺圃时,即请老板帮忙介绍认识,随即提出要拜师学画,江先生爱看戏知道唱戏的人都喜爱绘画,一是提高自身的艺术修养,更有益于内涵和眼力的提高,就爽快答应周信芳先生请求并认真教其绘画,周信芳先生画画特别有灵气,画艺长进很快。此时周信芳先生的朋友梅兰芳、金少山、徐天红等先后也与江先生交上朋友,他们常喝茶聊天、谈艺说画,从此大观艺圃来的都是文艺界朋友和画家朋友,从而大观艺圃改成了文艺画廊,更多兴趣爱好者参与艺圃之中,也成为爱艺之人的雅集场所。

画了大半辈子画的江先生虽然在社会上名气很大,但还没有开过个人画展,在众多朋友的劝说下,1960 年江寒汀个人画展在朵云轩开展,轰动当时上海画圈,作品几乎被爱画者订购一空,个别作品被人反复订购多次,这在当时画展上是很少见的,此画展的热闹场面也吸引了苏联艺术家的到访,苏联艺术家对于写实的绘画艺术特感兴趣,观看江寒汀先生笔下的花鸟后激动不已,当即表态邀请江先生的花鸟画作品到苏联去开展,让苏联老百姓了解中国绘画、中国艺术。江先生听后拒绝了,因为展出的作品都订出,他又是讲诚信之人。苏联艺术家很欣赏他的人品,还再三邀请,最后江先生答应他们的邀请,决定重新再画一批画,每天画笔不停最后因身体病重,画展一事没有成行,但他为后人留下了一批很优秀的艺术作品,这大概是一种幸运,也可能是一种遗憾。再说苏联艺术家佩服江先生的人品,一定要再去画院去拜访他,后经江先生同意专程去中国画院拜访了他, 并提出让江寒汀先生做了一次模特,为他画了一张肖像画作品,带回苏联以宣传中国艺术家的人品、画品。

五十多年过去了,连江寒汀当初带过的学生都已渐渐老去,但他留下的花鸟艺术至今还在海上画坛刮着强劲的东风,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丹青手。正如陈从周先生所道出的:“江老是近年的花鸟大师,其鸟可称鸟圣,形象正确、动态活泼,物情、物理、物形三者俱得之,他的花鸟当今独步也,名重画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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