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家沟 凝固的海之断章

在世界上离海最远的城市边寻找海的断章，在历史上离海的传说最远的时段寻找海的断章，如何能够―帆风顺呢?
　　在我们的手中还没有这些美丽的化石之前，新疆柴窝堡――达坂城山间断陷有一条化石沟的传闻还并不那么可信，因为传闻说在那条沟中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就是一块化石，几乎每块石头中都封存着一个曾经在海中游荡的生命。更为重要的是，那片区域，只有那么一条沟才有如此密集的化石。这听起来那么的不合逻辑，那么的令人难以置信，却又那么的让人心驰神往。
　　当我们真的踩在由数十枚化石镶嵌而成的一块方圆仅40厘米的山岩之上时，这一切完全得到了印证――一个叫祁家沟的地方，凝固着一片两亿多年前的海之断章。
　　寻找祁家沟的过程几尽曲折，两天的时间、先后五次迷路、穿越了四条山沟、遭遇了一场山间大雨、先后三次企图放弃寻找，当我们拍打着沾满灰尘的裤角和鞋子站在化石壁之侧时，我们忍不住大声欢呼起来。
　　当我们带着从《乌鲁木齐县志》中所获取的只言片语和一颗强烈的好奇心向着乌鲁木齐南郊乌拉泊水库方向进发，当时，我们只知道两个信息：其一，有“化石沟”之称的祁家沟属“柴窝堡一达坂城山间断层”；其二，它离乌鲁木齐市37公里。当我们的车行至乌拉泊水库东南方向时，计算着距离，我们该进山了，于是我们循着艾维尔沟煤矿的方向一头扎进了山里。当看见第一个沟口时，我们犹豫了一下，算算距离还没到，便向第二个沟口靠过去。当我们进到沟内时，发现自己走错了，平庸的、无声无息的土坡包围着我们的车，唯一能看见的石头就是散落在地上的大小不一的卵石，无论如何，这里都不会有传闻所说的那面“化石壁”，虽然计算距离，应该是这里，但这绝不是我们要找的地方，我们迷路了，只好原路退回。
　　一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第一个沟口，沟内，一条蜿蜒而狭窄的山路隐没在远处的山壁中，在这里，我们见到了深棕色的山岩，似乎看见了一线希望，于是我们的车循着这条山路向沟内进发。在迂回前行了40分钟后，我们知道这次又迷路了，沟内藏着五六条岔路，这与传闻中所说的“祁家沟只有一条路”有很大的出入。我们索性离开了山路，加大油门冲上了一个倾角达到30度的陡坡，想在高处重新查看地形，但到达坡顶之时，却发现视线被周围更高的山所阻挡，当我们准备走回头路时，却发现那条山路出口找不见了。我们下车徒步向山坡的另一面走了约十分钟，终于看见了一位牧民，我们向他打听祁家沟的方位，他先是把手指向东南方，然后划了一大大弧线指向西南方，说骑马到那里需要四个小时。但是，他走的那条路只有骑马去，车是开不过去的。我们知道，他所指的路没希望到祁家沟的，只好降低要求，问他如何才能坐车走出这条四通八达的沟。此时，山中下起了大雨，我们只好按牧民所指的方向先退出那条沟。再过了一个小时，我们终于回到了乌拉泊水库边。这一天，在迷路三次并淋一场大雨之后，继续寻找祁家沟的希望破灭了。
　　一周的时间，我们终于打听到了更多关于祁家沟的消息，我们了解到，祁家沟属乌鲁木齐市达坂城区天山牧场管辖，于是，我们与天山牧场进行了联系。一周之后，我们首先来到了位于达坂城风力发电站边上的天山牧场，约见我们的向导告诉我们，祁家沟只住着六七户人家，因为近几年草场退化，那里已经不能放太多的羊，而那里的路极不好走，普通的车根本开不进沟里。我们只好换乘牧场的一辆陈旧而耐用的越野车向沟里进发。车的外观很旧，但车内居然有一个很不错的音响，当司机在音响中放入一盘周杰伦的歌碟，听着《半兽人》神秘得有点诡异的旋律，我们的心情突然间变得很好，因为我们开始想象那几户过着“世外桃园”式生活的人家、“天山神兽”的传说、在山坡上悠闲散步的羊群，当然，还有那面神秘的化石壁。
　　祁家沟离场部很近，车只行进了十余分钟，我们便来到了沟口，向导虽然知道祁家沟在哪里，但他并不知道沟里还有一个化石壁，他说：“在沟里住的人肯定知道。”进入沟里仅四分钟，我们便看见了沟里的第一户人家，但我们没有停留，向沟的深处走。在走到第二户人家门前时，司机停了车，并开始问路，这户牧民说再往沟里走确实有化石。在这户牧民家屋外，我们看见了松鸡，它们居然一点也不怕人，就在屋外慢条斯理地觅食，牧民们从来不去侵扰它们，而羊群更是与它们相安无事。他们屋外的一些东西让我们产生了好奇心，他们喂羊的水槽居然是用一整根松木掏空制成的，这在别处根本没有见到过。他们还用树枝围起了约半亩大小的一块地，我们以为那是圈羊的，走近一看，却发现他们围住的是一小片菜地，之所以把菜地围起来，是怕羊把菜吃掉。他们喝的水比我们手中的纯净水更好喝，因为他们建成了山泉汲井，为了能喝几口这清甜的山泉，我们倒掉了纯净水然后用空瓶去井边接水。这些奇特的生活方式，让我们驻足许久，在向导的催促下，我们才再一次上路。
　　在经过了第五户人家的门前时，向导再次下车去问路，因为我们发现越往深处走，反而看不见像乌鲁木齐县志上所说的那种山岩了，但我们在山岩上却看见了一种很像石莲的罕见植物，它们都从石缝中长出来，不需要一点土。这户人家的主人告诉我们，山上有松树、有野生动物、有高陡的山壁、还有我们要找的化石，但当我们问他化石是什么样子时，他却告诉我们：“画石是一种上面刻着他们不认识的文字或画着图案的石头。”原来他们所指的“画石”与我们要找的东西根本是两回事。此时，车子已无法向沟的更深处走了，为了最后的那点希望，我们只好弃车向更深处步行。我们经过了最后两户人家，走上了半山腰，看见了有松树和积雪的山坡和沟两边陡峭的山壁，这条沟也到了尽头，但我们没有发现一块化石，连牧民们所说的“画石”也没有见到，我们彻底失去了信心，只好先坐下来休息。
　　坐下之后，我们才有心情欣赏沟内的景致，反正化石壁找不见了，看看风景也是好的。当我们抬起头看悬在头顶的陡壁之时，我们不约而同地感到吃惊――如此奇特的景致，我们居然在走到沟的尽头才想起来去欣赏!
　　这里的山岩形状非常奇特，几乎每块山岩都让人浮想联翩。很长时间里，我们都忘记了对化石壁的渴望，因为我们都把心思用在了为每块奇石起一个好听的名字上。彩蘑菇石、鹰踞石、驼憩石、鸳鸯出水石、天悬一柱石，每块石头都有一股灵秀之气，似乎当我们叫出它的名字时，他们就能一跃而起。在给几块大石起名的过程中，我们还发生了争执。那块鹰踞石换个角度看过去便如孤悬在陡壁上的一枚石球，如挪威神话中野山巨人推上山顶的那枚石球一般，而想象力更丰富的人，居然要给它定名为“石猴石”，说它像枚石卵，说不定在若干年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月之光华”之后，也可以从中蹦出个孙悟空来。至于那个彩蘑菇石，有人要给它定名为“彩云石”，因为他认为蘑菇不可能有那么多种颜色，只有彩云才会有那种颜色……我们有一 种感觉：这次即使没找到化石壁，此行也不枉了。但向导的一句话却让我们从这个神话般的世界回到现实中，他告诉我们：祁家沟还有一条复沟，沟口在进沟的第三户人家屋后，这重新燃起了我们寻找化石壁的希望，我们再一次上路了。
　　我们回到进沟第三户人家的门前，这户人家居然告诉我们，在他们身后的沟中，他们捡到了蛇化石。这句话让我们大为失望――依据资料，这里只有低等海洋动物的化石，怎么可能有蛇化石呢?向导请主人拿出他们捡到的“蛇化石”，他们家中的一个小孩子便从口袋中掏了出来。这当然不是蛇化石，但是，它们确实是化石，是种海螺化石，拿着这枚小小的石头，我们的欢呼几乎要脱口而出了。我们知道，他们家屋后的这条荒芜的窄沟，就是我们要找的化石沟。
　　我们在沟中走了35分钟左右，看见了突兀而寸草不生的石壁，沟中修了一条较为平坦的通往矿区的路，虽然这与传闻中所说“沟中没有行车的路”有出入，但我们还是向那面石壁飞奔而去。离山壁还有十余米的距离时，我们仍然看不见任何化石的影子，这也与“化石如繁星般点缀在陡峭的石壁上”的传闻有所不同，但是，当我们的手触摸到石壁时，我们惊呼起来。我们发现，在这些深灰色的片状山岩里，真的镶嵌着数也数不清的化石，每一块山岩之上，都封存着两亿多年前的生命。我们开始分头去找能够带走的化石，但是，坚硬的山岩让我们退缩了，虽然那些贝类和珊瑚的化石惊心动魄地诱惑着我们，但我们无法将它们取下。但是，当第一个人在脚下捡到了一枚海螺化石之后，所有的人都把眼睛瞄向了地面。我们捡到的第一枚化石居然是一枚数亿年之下还没有褪色的海螺化石，化石散发着一种神秘的蓝色光泽，让人总是觉得还能从那个石化的螺壳中钻出一个柔软的躯体来。紧接着，我们又在地面上发现了数量众多的珊瑚、扇贝和海百合的化石，每个人的手中都捏着好几块，因为几乎在山壁周围捡到的任何一块石头都有化石的印记。
　　这里是一个凝固的海之断章，没有人能解释为什么仅在这一面山壁上会有如此密集的化石，而仅几百米之隔的另一条沟却很难看见任何一种化石。虽然这片海已经凝固了两亿多年，但仍然像是随时会复活。当我们用力抬起一块重达40公斤的石头时，发现其中居然有20余枚贝壳化石，从前认为难见的化石，在这里随地都是，我们此时的心态就像一个一夜暴富的人，每块化石都想带回家，但我们发现，我们的车子里根本装不下如此多的化石，于是，过大的、种类重复的、残缺不全的和太小的，都被我们又放回原地，我们只带回了几块较小的，每块中的动物种类都不尽相同。这一日，祁家沟终于成了我们想永远珍藏在记忆中的一个地方。
　　当我们从祁家沟出来时，我们终于了解到了此行为什么会如此艰难――在世界上离海最远的城市边寻找海的断章，在历史上离海的传说最远的时段寻找海的断章，如何能够一帆风顺呢?如同在海上寻找孤悬水域一隅的小岛，如何能够一劳永逸呢?给我们留下了一面惊心动魄的石壁，在未来的数千年乃至上万年的时间里，这个海的断章能否还会被我们的子孙们所发现呢?
　　我们不再动那里的任何一块石头，或许，这样做可以让这个幽宛而神秘的断章留存得更久远一些。
　　
　　关于祁家沟化石壁
　　
　　祁家沟位于柴窝堡一达坂城山间断陷的山系中，沟内山体岩层为石炭系，岩性是灰、深灰色薄层状砂岩、夹砂砾岩、夹砂质灰岩等，总厚度约为214米。
　　祁家沟化石中的海洋生物生活在距今约2.7亿年前的古生代石炭纪，它们与它们的祖先在长达1.2亿年的时间里都过着平静而丰盈的生活。到了距今约1.8亿年的中生代三迭纪出现印支板块运动，海水退出新疆，这些海生动物便随着海底沉积物浮出水面，近而在其后形成化石。
　　祁家沟的化石种类繁多，有珊瑚、海百合、腕足类的乌贼、腹足类的海螺、瓣肋类的蚌、蛏子和牡蛎等等。
　　
　　
　　
论文来源：《新疆人文地理》 2011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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