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路究竟有多残酷?当一个人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几乎要迷失自我的时候,它又会给你怎样的馈赠?也许正是这无尽的折磨,让我终于获得了救赎。
那是几年前的一个炎热的盛夏,我在距离县城几十里外的一座建筑工地租住。工地早已停工,只剩下几间简陋的房舍作为工人的宿舍。我住的那间狭小的卧室,仅有一扇朝街的小窗,窗外是一片满目疮痍的旧房残垣。
大仁啊,你还在这儿呆着?外头找份活干不行吗?收拾着桌面的刘莲妹,我四十岁出头的小姨看着我,疲惫却还带着几分关切。
我无言地坐在床沿上,用手扶了扶额头。从老家到城里打工,我做过太多这种临时的活计,赶在脑海中浮现出小时候在农村的艰苦岁月。哪儿也别去了,姨。我轻声回应。
莲妹似乎已看穿了我内心的彷徨和疲惫,她放下手中的抹布,看着我的眼神中带着些许不忍。你要是没处住,就暂时和我?住这间屋子吧。她说。
我愣在当场,心里百味杂陈。姨侄两人就这样居住一室,实在有些过于逾矩。可我今年四十有余,确实已是个游子无家可归了。那可……
没什么不合适的。莲妹摆了摆手打断我,你看看我们现在的窝囊住处,睡一张床又有什么分别?我们已经这把年纪了,你尽管放心。
她说得很有道理。我们两个人都已经步入中年,身无长物,相依为命。窘迫的生活状况似乎也让很多私底下的规矩在我们之间不那么重要了。我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从那以后,我们就合住在这间小屋子里。白天各自出去找活计,晚上疲惫地回到这个简陋的避风港。卧室里只摆着一张床和一个破旧的衣柜,空间狭小得几乎转身就会撞到东西。莲妹总是体贴入微地先整理出一小片属于我的区域。
我们就这样相依为命地生活着,一步步走进了命运最荒诞的部分。
晚上,当窗外的霓虹渐暗,我常常望着窗外发呆,看着街对面那座遗址般的楼房,心里百般滋味。莲妹有时会坐在我身边,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大仁,你在想什么呢?她问我,语气中带着一份独有的亲切。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好像走投无路了。我实话实说,把多年来颠沛流离的煎熬一股脑倒了出来,到了这把年纪,身无长物,四处漂泊,真不知走到哪一步是头了。
她凝视着我,眼神中满是体谅和理解。莲妹就像个沧桑的老姐姐,包容着我内心所有的矛盾和狼狈。
大仁,你别气馁。她把手重重拍在我的后背上,有说有笑地安慰我,看看我,比你还老几岁,也是个游子无家的人。可我还没死心呢,你更不能就这么放弃啊!
我看着她笑了笑,心里暖暖的。是啊,我们这些人啊,就算命运再穷途末路,也还要活下去,哪怕是勉勉强强地苟延残喘。
我仰头看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心想这辽阔苍穹下该有多少像我们这样的人啊,活着却像个死人。莲妹把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我们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像两个无家可归的灵魂,靠着彼此瑟瑟发抖。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窗外的景色并未有任何改变,我和莲妹依旧过着相依为命的生活。可是,在这种简陋而又亲密无间的相处中,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开始在我们心中渐渐滋生。
也许是太过依赖彼此的陪伴,也许是对这个世界的些许厌倦,我们开始对从未有过的旖旎心生向往。一切开端于某个夜晚,当我们并肩坐在床边时,莲妹突然主动把手搭在了我的膝盖上。
大仁,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吗?她的声音有些发哑,眼神游移不定。
我一怔,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我们姨侄自小一起长大,自然有无数的童年往事值得回味。可不知为何,莲妹的语气听上去格外亲昵,仿佛带着某种别样的意味。
我心里咯噔一下,总算猜到了她言外之意。我们那个年代,姨侄两人纵使年少无知,私底下也会偶有些暧昧的小动作。但那终究只是孩子们单纯的游戏,没有任何其他夹杂的成分在内。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莲妹竟对此产生了别样的联想。
我被她的话怔住了,一时间居然有些语塞。说实话,我确实有过一些模糊的想法。可归根结底,我们终究是一家人,一切亲密的念头不啻是罪过。可看着莲妹的眼神,我却无法否认自己内心深处隐秘的欲望。
说完这话,我感到一股强烈的罪恶感在心中滋长。而就在我欲再说什么时,莲妹却突然靠了过来,紧紧地搂住了我。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们两人的脸颊近在咫尺,我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呼吸。
我几乎是本能地伸出双臂,将莲妹紧紧搂在了怀里。她的身躯在我怀中微微颤抖,温热柔软,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我的心跳开始加速,理智在一点点离我而去。就在那一刻,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然出现了根本的裂变。
从那以后,我和莲妹就这样开始了一段说不清是爱情还是别的什么的关系。白天我们照常赚钱养活自己,夜晚却成了彼此排解寂寞的温床。这一切发生得如此自然,似乎注定了我们这对亲密无间的姨侄就应该走到这一步。可归根结底,我们心里都清楚,这是在蹧蹋底线,践踏着最基本的伦理。
可就在那段疯狂中,我也确实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和满足。莲妹温柔体贴又主动热情,是个无可挑剔的伴侣。失而复得的温存让我们在这荒凉的世界中找到了堡垒,我几乎要相信这就是命运对我的馈赠。
那是一个炎热的下午,我刚从工地赶回出租屋,却没看见莲妹的身影。心下疑惑,我在狭小的屋内找遍了每个角落,结果发现她正蜷缩在床底下,半张脸都被血糊住了。
莲妹!你怎么了?我吓坏了,连忙把她从床底拖了出来,着实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莲妹半张脸都由于什么原因严重肿了起来,血从鼻子和嘴角汩汩流出。她的眼睛勉强睁开了一条缝,无力地望着我。
我一下子明白了个中缘由,登时被愤怒与痛心夹击得几乎窒息。刘三治是住在隔壁的一个工人,向来是个没啥修养的流氓暴徒。如今他居然发现了我和莲妹不伦的关系,竟然下这等重手!
我握紧拳头,眼前一阵阵发黑。刘三治是个何等禽兽,竟敢如此凌辱她!而自己更是个万分罪人,害得莲妹遭受如此毒打。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我痛苦地蹲在地板上,颤抖着握住了莲妹的手。
她的话语在我心头重重作痛。是啊,这确实都是我们自己的错。如果当初没有放纵那一夜的冲动,如果没有随波逐流纵情在这段龌龊关系中,又怎会落得今日的下场?我们这对亲密无间的姨侄,竟然做下如此亵渎的事情,已是罪孽深重。
外头传来一阵哄笑声,我循声望去,只见几个工人正朝着这里指指点点。看来刘三治已将我们的畸形关系彻底捅了出去,我甚至有些庆幸莲妹如今已无法听见那些谩骂的嘲弄之声。
我低头看着她,内心百般纠结。这条路我们是否已经走到了尽头?是该就这样放手一搏,将这段败类纠缠进行到底?还是乖乖收手,接受惩罚和世俗的非议?
可是我只能狠下心来,狠狠地摇了摇头。就这样,我们最后一次拥抱,我匆匆离去,看着莲妹仍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踌躇满志地离开了那间狭小的出租屋。
离开时,太阳已是渐渐西斜。我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游荡,直到夕阳完全没入地平线,这座城市也变成了一片漆黑的深渊。
整整一个多月,我都过着这样颓废而没有目标的生活。白天我很少出门,只是蜷缩在便宜出租房里,想象莲妹现在会过着怎样的生活。夜里则常常梦到她,梦见她在呼唤着我的名字,而我却只是怔怔地站在一旁,无能为力。
就这样,我渐渐失去了生存的勇气。住所的租金快要交不起了,我也对投身街头讨饭这样的生活漫不经心。也许就此了结,放弃这痛苦而又毫无出路的命运反而更好呢?我是这样想的。
噩耗如同当头一棒,狠狠击打在我的心头,将我从茫然的混沌中惊醒。莲妹死了?这怎么可能?!我的大脑顿时陷入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起来,这几个月的种种痛苦与自我折磨全部涌上心头。
在我走进工地时,只见一片狼藉,浓烟已经散去,但满目疮痍 遍地焦黑的废墟。不远处,有几具焦尸正被拖出来,而我的心简直快要停止跳动了。如果莲妹就葬身在其中,我又怎能独自在这人世间活下去呢?
哪里来的人?赶紧离开!这里很危险!一名消防员大声呵斥着,制止着我继续往前走。
我却置若罔闻,拼命往前冲。终于在一处焦烂的角落,我看到了一具焦尸,脸部烧得面目全非,却仍能从身形辨认出是莲妹无疑。
我哭喊着,诉说着,内心翻涌的万般哀嚎与悔恨都在这一刻倾泻而出。我悔恨为何当初没有更珍惜莲妹对我的爱,我懊恼为何要如此轻易放弃她,更痛苦地意识到,我竟亲手将最爱的人推向了这般凄惨的结局。
大仁啊,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让我好好活下去呢?尸体仿佛突然开口诘问我。这熟悉的嗓音令我浑身一震,我看到莲妹憔悴的面容在焦尸上一点点浮现。
我们本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啊,你为什么要舍弃我呢?她的脸庞已是面目全非,却仍带着对我的深深爱意,如果你没有抛弃我,我又怎会沦落至此地步呢?
就在这时,余烬突然冒出一股滚烫的浓烟,将我们两人迅速包裹。我拼命咳嗽着,却仍紧紧箍住莲妹的身体不愿松开。眼前一阵阵发黑,我似乎预见到了即将到来的命运。是啊,如果就此和莲妹永远合二为一,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然而就在窒息的最后一刻,我的耳边却仿佛传来了消防员的呼喊声。随即,庞大的水流便将我们彻底击散开来。我被生生拖离了莲妹的身边,看着她的尸体再度被浸没在滚滚浓烟之中。短暂的失神过后,我无比痛苦地意识到,我们之间的缘分就这样被生生掐断了。
从工地被救出来后,我一度陷入了半疯狂的状态。在医院的病床上,我时而放声大哭,时而症状呆滞,精神完全崩溃了。但在这最艰难的时期,我的脑海中却仍旧浮现着莲妹最后凄惨的遗容,还有她那无比悲伤的最后一句话,像在诉说着我们这一生最悲哀的注定。
就这样,我彻底丧失了生存的勇气,整日默然无语,唯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呜咽着重复莲妹的名字,仿佛这就是我仅存的全部意义。
一次,我躺在床上,透过敞开的窗子,看到外头皎洁的月色和一片萤火虫飞舞的树林,心中涌现出前所未有的平静。我意识到,也许我从这一刻开始,就要为自己的所做所为付出终生的代价了。
于是在那一刻,我下定了决心,对着明月起誓:莲妹,我一定会为了你好好活下去!等到有生之年,我们一定能重新相聚,开始新的生活!
从那以后,我重新走上了生活的轨道,在外地?谋生。但无论我走到哪里,内心对莲妹的思念与眷恋都仍旧长存,这是推动我前行的唯一动力。
十数年后的今天,我成为了一方小有身家的商人。我时常会回到曾经租住的那个城市,去追忆往昔种种。每次路过当年的工地旧址,我都会在月光朦胧下驻足良久,感受那份曾经炽热到令人疯狂的情爱,如今已经转化为对过往的简单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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