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太阳刚刚露出头,路旁满是春天的影子。柳树的枝头伸出新的枝条,黄绿色的小叶子如同刚出生的娃娃,嫩嫩的;小草也似乎接到春风的呼唤,一个个探出脑袋,交头接耳。可是残雪依然顽固地藏匿在路下的背阴处。
宁老师甩开臂膀,三步并作两步走在上学的路上,她是赶着课前为小学毕业生补课。教书十几年,宁老师总是在课前课后一有时间就为同学们补课;尤其是家庭作业,更是她拿手的一招——她布置家庭作业,必须先让家长批改,然后自己再改,效果特别好。因此,在旗县的年终统测中她几乎年年获奖,让校长和老师们刮目相看。
可是,她刚要进校门口时却看到学校门口堆了一堆人。宁老师走到大门口时,就让这堆人中的几个人拦住,一个干瘦的老人质问道:“你就是那个宁老师?你凭啥让我外孙在楼道写作业?不就是家长没有批改作业吗?”
宁老师被问得莫名其妙,不知所措。宁老师仔细一看,来者是两女一男,原来是新转回的学生杨燕的姥爷、姥姥和母亲。
宁老师赶紧上前说:“这也是为了孩子好呀!”“哼!为孩子好就应该让学生站在外面写作业?谁允许你这样!”杨燕的姥爷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可是孩子不能自由放纵,不能不管呀!”宁老师的气也不打一处来,“我每天辛辛苦苦的为了谁,不就是为了他们吗?!”
“可是我们两个老不死的会辅导吗?”杨燕的姥爷显得很生气,“她爸和她妈离婚后,她妈就精神不正常了,现在病情有好转了,让你这么一闹,孩子回去哭哭啼啼,你看——她妈的病又犯了,你看怎么办?”
宁老师果然看到眼前站着一位黑瘦的女人,从那呆滞的目光就知道这位就是杨燕的母亲。宁老师真是有口难辩,听老汉的话音,自己竟然成了杨燕妈妈犯病的元凶了。宁老师忽然觉得有些害怕,因为她清晰地记着:五年前,学校一位女老师由于学生上课不听话,打了一教鞭,结果家长说学生癫痫病犯了,最后告上了法庭,老师赔款好几万……
宁老师被家长围困着,观看的人群中也没有谁出来劝说,他们似乎都在怜悯这一家人。正在这时,教导处梁主任走过来,赶紧把宁老师劝走,随后劝说家长“疫情期间”不可聚集,好说歹说才把杨燕的家长和接送学生的家长劝走。宁老师回到办公室眼泪不停地流淌,教导主任安慰她,小事一桩,不要放在心上;黄校长知道这件事,怕影响了宁老师的上课,也到办公室为宁老师撑腰打气……
时间过了半个月。一天,宁老师刚下课,两手粉笔沫子还没顾上洗,正准备端起水杯喝一口。忽然梁主任过来通知她,说校长叫。
宁老师怯生生地来敲校长办公室的门,见校长阴森森地板着脸。不等她问,校长就开口了:“你怎么因为家长没改判作业,罚人家在楼道里做作业,现在她妈妈又疯了,家长告到教育局了。”
“黄校长,让家长改作业您也是肯定的呀!宁老师一下就蹿上了火,“再说,这不是都为了学生能考出好成绩,为咱们学校在‘小考’中争光吗?”
“可是,争光也不能体罚学生呀!”黄校长苦笑着,“小宁老师,现在不是谈争光不争光的问题,教育局要求我们赶快支招说服家长,如果告到市教育局或者给市长拨通热线那就麻烦大了!”
宁老师毕竟是个女人,她委屈地眼泪不由地流出,嘟囔着:“还说理不说理!她经常疯能怪我吗?”
“嗨!我们去和家长说理?那不是等于秀才遇到兵了吗?家长说理能告到教育局吗?如果家长不依不饶,我们现在也没办法!”黄校长叹一口气怪怨道:“小宁老师,你怎么忘了,多少年谁考了倒数第一受过罚?可你体罚了学生考得再好也要受处分的!”
校长啰嗦了半天,宁老师一句也听不进去,她眼泪汪汪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宁老师走后,黄校长可坐不住了,如果真要告到市教育局或者打了热线,那可麻烦就大了。于是她立即找来了教导处梁主任,政教处梅主任,总务处孟主任来商量对策。黄、粱、梅、孟四位领导,商量了几个钟头也没有商量出好的办法。黄校长于是又紧急开了全体教师会议,教师们七嘴八舌,谁也说不出一个好办法。关键时刻,一位新招聘的女教师支了一招:“凭我的经验,学校领导非得陪宁老师拿上礼品去看望杨燕一家,我想这家人就是想让学校说点好话,想要点医药费。”
黄校长想了半天,觉得无计可施,也只能临时抱佛脚了。他想:花钱消灾,只要不给学校丢分,拿点钱又算什么!
于是在一个春雨绵绵的下午,学校四位领导和宁老师一起去看望了杨燕的家长。果然被那位年轻的的教师说中了,四位领导给杨燕的家长好话说了几千箩筐,又买了上千元的礼品;杨燕又自己掏腰包放下三千块钱人民币,家长最终才答应了不再上告。
可是,宁老师却受到教育局的记过处分,学校也被取消了当年的评优资格。从那一以后,宁老师的话很少了,课也不补了;但上课玲一响,他仍然是精神抖擞地走进教室,楼道里依然传出了宁老师清脆悦耳的讲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