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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文 || 夜壶里的生命简史

夜壶里的生命简史

李新文

大清早,八岁的小儿子爬下床后,急冲冲的跑到大门口,随后张开胯,掏出武器儿“哧哧哧”地撒着骚尿,白晃晃的线条,把尿骚味洒得满地都是。这还不算,连同他的笑声一并蹦跶出来,水沟便在尿水和笑声里摇摇晃晃。老婆见了,一边捂着鼻子,一边大声呵叱:懒家伙,骚死人嘞,以后再这样定要打屁股。末了,还自言自语:要是像原先有只夜壶就方便多了。夜壶?她说是。我诡谲一笑。也许,她看出我的不屑——如今啥年代了,谁用那个?

儿子一脸茫然问啥叫夜壶?他妈妈本想解释,却一时找不到准确的词语。看来,儿子与夜壶隔着不短的距离。

一霎眼,夜壶呈椭圆形状态从我的记忆里拱出来,粗粗朴朴的样子,让你觉得分外憨实、地道,一点也不娇气。印象里,总安安静静蹲在床榻之下,随时等待人们的光临。这样的姿态,大约不失为旧时光的组成部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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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不清,这器物在土地上风糜了多少年,接纳过多少人间的日子?倒有一回夜读庄子,他老人家竟在外篇《知北游》里说:“道,在瓦甓,在屎溺……”这才晓得他说的瓦甓,其实就是装尿水的器皿。也才明白,庸常的瓦壶里,融入的不光是尿水,还有道的意味。似乎一刹间,看见不少夜的色彩从文字里弥散开来,直抵人的内心,并将历史与现实连成整体。

梅溪乡下,夜壶又叫尿壶。尤其一个“尿”字,把名儿叫得那么直截、响亮,并富有弹性。然而,一不小心,又将一个个日子串连起来,装订成生活的书册。尽管这物件不那么好看,却并不是谁都能消受的。说穿了,只有那些条件不错的庄户人家才能享用。记得上世纪70年代初某个夏天的早晨,爹要我去六里开外的白石岭买火柴,那一瞬间,我嫌路远了,迟迟不愿动身。你猜他怎么着?冷不防朝我劈头盖脸抛来一句:呸,臭不要脸的,你以为你是大户人家的尿壶,金贵得很哪。再不动,老子就一丁弓。自然,我没挡住他的怒吼,也才明白我抵不过一只夜壶。

一路上,我想象着,平常不过的泥土,经了艺人的搓捏和一番火的洗礼后,摇身一变,变成一只日子里的器物,不单形体上发生改观,而且焕发出非同寻常的色彩。由此及彼,我疑心大雾般的夜色也是冲着它降临人间的。否则,就不叫夜壶了。恰恰这样想着时,夜色果真呼的一下从我脑子里弥漫开来。哧溜,铺开一块;哧溜,又是一块……如此这般,把乡村的瓦屋与瓦屋里流动的时间全然覆盖。而那蹲在床榻之下的物件佯装不知,以一言不发的姿态面对时空。我下意识的想,也许它压根不知夜色的到来吧。可事实上,想不成为夜色的一部分也难。那一刹,我甚至觉得夜色正以坚定不移的劲头,从它的脚跟升起,然后一点一点漫过它的腰身、胸口、颈脖,一眨眼又把它的眼、鼻、喉、舌以及全身的细胞通通遮蔽。这样子,大概同一场大水把宽阔的河床变成她的领地不相上下。剩下的,当然只有时间。

或许,时间更像一条河,隐伏着太多难以琢磨的诱惑。比如夜壶在时间里待久了,不免生出被充实的渴望,需要人间的体液和骨血里散发出的气味来填满它的生命空间,否则,会在时间里老去。果真,时间在我眼皮底下毫不犹豫推出一个特写镜头——夜半,汉子从被窝里拱出来,急冲冲的闪到地下,把圆圆的尿壶从床榻下拖出,然后挺着身子,掏出他的生命部件向着瓦壶的入口撒上一泡尿水,“哧哧啦啦”声音,清晰可听。那样子,大有飞珠溅玉的豪迈。想那洒下一条条曲线,踊动着大批的生命分子,又恍惚在丈量从夜色到器皿到日子之间的距离。想想看,那样的享受何等爽快?尤其发出的声响,隆大、激越,湿漉,有着音乐般的质地。可惜,我家世代赤农,全然没这等经历。只是,一系列的动作过后,尿壶随着汉子的手一股脑儿钻进床底,重新接受夜色的抚摸,或者支起耳朵聆听汉子再度发出的鼾声。

久而久之,夜色、尿壶,成为岁月里不可或缺的生命元素。

那天上午,爹坐在地坪上一本正经告诉我:早年享受夜壶的是爷们,倒夜壶的是女人——婆娘或儿媳。我问为啥?他说这还用问,爷们是女人的天咯。这话,听得我直起了眼睛。老觉得那时的女人被一条无形的绳索捆绑着,叫男人牵着鼻子走,况且孔夫子也好像说过“夫为妻纲”的话。由此看来,一个寻常女子从嫁给爷们那天起,一切便不属自己了——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何况替爷们倒倒夜壶,又算个啥。所以,大凡刚进门的新媳妇,除自觉给丈夫倒,还得给公公倒……爹生怕我不信,重重吸了口烟后,又一个字儿一个字儿接着说:那年秋天,给中门李仁老爹当童养媳的小月刚圆房,依照乡俗得第二天清早给老人请安、倒尿罐。不曾想,偏偏起迟了,当她匆匆忙忙跑到老人的房中,一眼瞧见公爹黑着脸坐在床沿上叼着烟斗,垮脸落色的样子,像要吃人。那会儿,所有的解释都是多余,只好一膝跪下、道歉、磕头,随后摸摸索索去寻榻下的尿壶,大约过于紧张,不料身子一抖,手一晃,尿水泼了一榻凳,弄得满屋子骚气冲天。没家教的,没家教的……骂声,子弹一样袭击着她的身体,激起无数“咚咚咚”的回响。茫然中,不知怎么,烟斗儿呼啦而至。嘣,她的眼前一片模糊。醒来,躺在自己的床上,额头肿得老大,即便敷了草药,仍钻心的痛。望一眼窗外的日头,恍然出现两个太阳。爹把每个字说得很慢,仿佛降减了时间的节奏,更像讲述一段鲜为人知的村史。好在如今那个叫小月的女人尚在人间,老得一团模糊。有一次,我问她有这回事么?她支起耳朵听了好久才嚅动嘴巴回应,那、那是好多年的事了,提它做甚?我刹地明白她好像不愿提起伤心的往事,只好用淡淡的笑来掩饰。而我从那种淡里,不止看清岁月在流动,更感到一种隐隐的痛仍从时光深处传过来,一忽儿郁结成薄雾似的惆怅,在日子里悠悠回旋。

我傻傻地想,要是岁月里的夜壶能开口说话,一定会把它经历过的种种悉数抖落出来,向着人类与上苍。只是,我从爹的叙述里略略知道夜壶的走向:每天清早,村子里孝顺的女人们把装着尿水的瓦壶倒进茅坑后,一个个飘到溪水边蹲下,随即用草把儿一遍遍的洗,一遍遍的刷,直到被洗刷得容光焕发、可鉴人影,才放回原处,继续着它的使命。

时间一长,爷们有了某种成就感,在木椅上把二郎腿一翘,叼着一颗烟,于烟雾缭绕中抛出一句:媳妇儿不错,贤惠。这样的评价足以让某个女人增添不少光环,可在人前挺直腰杆,连蹲在榻凳下的夜壶听了,也好一阵激动,兀自闪出一抹光亮。

夜壶,这土生土长的民间器物,与夜色、体液、溪水以及不少人众走在一起,就像是一个梭子在生活的纱面上来回移动,编织着人间的经纬。梭罗说,生活本是一张密织的大网,透过网缝,似能窥见许多隐伏的灵魂。我反复在想,如果洞穿夜壶上那些沉积的时光,又能看到什么呢?

忽然一天,老婆从她的中药柜里翻出一个发黄的本子,左看右看,清像线装书。倒是封面上绘着一副插图:一架老式木床边摆了个中式药柜,荮柜与床榻互为呼应,床榻下面则是一只夜壶。那壶大而光亮,尤其壶肚饰有梅花,枝枝叶叶伸展着,显示出岁月的张力和不俗的质感。我很惊讶,不知隐藏了什么秘密?就着亮光,一页页翻开来,才知是一部关于医者传承的札记。可奇怪的是,传承的路径竟由一只夜壳贯穿着,酷似一脉剪不断的链条。恍惚中,那饰有梅花的物体在我瞳孔里愈来愈大,一下占据我的想象空间,以至于一厢情愿认为,或许一条乡村中医的生命路径,也是由夜壶散发出的气味绾结起来的吧。

我突然注意到气味这个词。的确,世上最难理解的是气味。比如夜壶的气味一点都不好闻,哪怕闻一下,也熏得让你直打哆嗦。然而,恰恰这气味成为维系某种不可思议的人间秩序。那时节,村庄里除不少女人自觉倒尿罐外,还有一个接一个上门拜师学艺的徒儿。老婆半是神气半是疑惑不解地说,从她师傅起,一直往上数,没哪一个不遵循给老师倒尿罐的规律。她还说,这是礼俗,也是雷打不动的铁律。这么一说,我脑子里倏然闪出一个庄严得不行的牌位——梅溪沿岸庄户人家的家神位上,无一例外摆着一个木牌,上面赫然写着五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天地国亲师”。不需多想,哪怕瞄一眼,你就晓得这师长位置的分量。那时节,拜师学艺是正经八百地拜,当着众人向端坐家神位下的师傅下跪、磕头、敬茶,毕躬毕敬执弟子礼。然而,第一堂入门课,往往不是考智力,而是考乖巧——倒夜壶。何况有句老话说得再清楚不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然,师傅撒尿水的瓦壶,归徒弟倒。否则,哪有师道的尊严与神圣?

那年,老婆的师祖彭屏海刚二十出头,不单身个高大,人也乖巧,要去东边乡里的麻子师傅学医。学医好,这行当虽算不得上九流,但起码能搞一碗饭吃,还能解除不少人的病痛。你想,吃五谷杂粮的平头百姓,哪个不生疾病?那会儿,他一边朝着东边乡里的方向走,一边这样想着,不免生出一丝快慰。自然而然,他在一片庄重的气氛里完成拜师的仪式——下跪、磕头、敬茶。次日早上,天没亮,他立马起床,然后抖索着身子去敲师傅的门。咚咚咚,咚咚咚。一脸麻子的师傅还在做梦,所有的思绪在梦境里神游:一忽儿,走向溪水,一忽儿,走向繁花,一忽儿走向重重叠叠的大山,像李时珍那样寻觅他的百草……咚咚咚,咚咚咚。麻子好容易从梦里探出头来,迷迷糊糊嘎嘣一句——敲、敲、敲,敲死啊。很显然,直统统的骂声音里满含愠怒。门终于开了。麻子揉着云雾缭绕的眼睛,分明看见一人矮下去,连同身影贴向地面,继而在床榻下摸索着什么。干啥呢?哦,倒尿壶。一瞬,麻子马上想到这个词,可他的嘴巴并没放松,又蹦跶出一串:你这鬼伢子真不懂事,老子还没睡足呢……可望一下徒儿紧张的神情,忍不住笑了,分明感到与自己当年的情形差不多。

日子在彭屏海的脑电图上留下整整三个春秋的印痕,与其说他扎扎实实倒了三年尿壶,还不如说在尿壶的气味里开了眼界,一时节,什么《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金匮要方》以及《汤头歌诀》什么的中医典集顺流倒背,对答如流。望、闻、问、切更是轻车熟路。然而让他不解的是,麻子师傅的尿壶闻久了,不那么难受。闻到的,好像是一股好闻的药香味。这事让他想了好久都没弄明白。一句话:太玄了,就像老子说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日子,在时间里起落。

阳雀子开腔时,彭屏海终于开堂问诊了。这家伙没要麻子一柜药书,却把那只尿壶带了回来。那天上午,阳光透明得可见时间的流速。他一路往回走,踢踢踏踏的脚片子,把身体摆弄得轻快。那阵子,尿壶用一根竹棍撬着,在身后极有节奏的晃。太阳兀自照着,散发出平平仄仄的光。这样的举动,让村人一头雾水。于是就想,假若这样的情景让我李某人撞见,必定会拍个视频,让满世界传阅,成为不俗的看点和津津乐道的话题。哈哈,提尿壶倒没什么,可问题是他径直走到溪边,用溪水清洗好一阵后,对着日头一照,更加光亮,尤其梅花图案勾画了了,显出不少力的情状。设身处地一想,我疑心他把自个儿的影子和心魂一同映在上面,仿佛彼此灵魂互审。

医诊坐北朝南开着,是溪水流动的方向。一架高过人头的药柜,装满各式各样的药儿,飘逸着好闻的药香。这时候,彭屏海往太师椅上一坐,仿佛也成了一味中药,全须全尾弥散着一股草木精华的味道。自然,他得了麻子的真传——挖药、碾药、配方、号脉、问诊从容不迫,四乡八里前来求医问诊的人,牵线似地跑。这情景,好比门前匆匆行走的溪水。

名气有了,地盘有了。只是,他暗地思忖,又有谁给他倒夜壶呢?他曾不止一次在心里暗暗嘀咕,咱学艺三载,是扎扎实实倒了三年夜壶的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千古不变的定律,谁敢颠扑?思量片刻,不由露出一抹神秘的笑。这笑,闪闪烁烁,一下映入他的内心,又“哗啦”一声反射出来,照亮整个屋子,甚至照亮数千年华夏中医世界的天空。时间,当然没有静止,似能看清走动的步伐。他在时间里等了很久,差点把门前的树叶等黄,溪水等瘦。好在那年秋天,方尚书的后代——我老婆的师傅方耀祖,终于来了。那一刻,内心的喜悦不消言说,几乎是喜出望外。方尚书是谁?历史书上白纸黑字写着:明中宗户部尚书,不仅位极人臣,而且吃苦修建了南湖之上的三眼桥,成就一番伟业,更为平民百姓排解不少困厄。想来,说不定方尚书也给皇帝老儿倒了尿壶吧。现在,他的子孙是否像祖先那样吃苦耐劳呢?那天早上,彭屏海说,耀祖,把床榻下的夜壶倒了。个儿不高的耀祖听后,一阵激动,恍若得了恩惠,转身跑到师傅的卧房去端夜壶。壶是麻子先前用过的壶,釉色光亮,梅花图案清晰如画,用手一端,却沉,沉得像装下一个大海。手一晃,激起“哗啦哗啦”的声响。晃一下,一股呛人的骚味喷射而出,叫人睁不开眼。哎,这师傅太能干了,一夜之间放出浩浩荡荡的一壶,果真不失名师的风范。学艺先学做人,什么都得容纳。出门时,父母的叮嘱刻入他的脑筋。端着沉甸甸的黄汤,缓缓走进茅厕,随后泼喇喇的倒下去,顷刻间,成为一挂飞瀑,似有庐山之水的奔放。继而,又一步步挪到溪水下游,净净的洗,里里外外的刷。不一会儿,光亮了,透明了。阳光一照,仿佛把天地之间的灵气一并融入其中。只不过,方耀祖记住了夜壶的气味,尊师重道的气息。那么,这个“道”是啥呢?是庄子说的那个道,还是别的什么道?一时半会难以说清。

我老婆的师傅倚在门前反反复复诵读《汤头歌诀》。可读着,读着,不知怎么字缝里钻出一只尿壶来,还夹杂着嗬嗬的声响。不觉间,一股要命的气味直冲心肺。刹地,将他的整个胸腔填满。这下,终于没能挺住,哇,放了一地。不远处的彭海屏见了,却一阵大笑,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日子,在夜壶的移动声里悄然流逝。彭屏海也像当年的麻子师傅那样坐在床头,悠然吸着旱烟,吐出一团团白雾,升起的白雾仿佛成为日子的底色,还有一丝满足。显然,这样的底色与满足,与夜壶脱不了干系。你想,从麻子到彭屏海,再到方尚书的后代,一代代医者之间由什么东西连着?怎么说呢,从表面上看,血肉相连的是医术,是医者父母心的慈悲,可往深处一想,又不失为一脉夜壶文化的传承与绾连。有时,我突发奇想,倘若把数千年博大精深的中医文化与夜壶紧密联系起来,是不是更增添一抹奇异的色彩?说不准尝百草的神农氏当年就是用一只夜壶煎熬药物的。

那天上午,老婆神秘兮兮告诉我,千万别小看那插图上的夜壶,它可是融入不少师承关系和人间礼道嘞。这样一来,我更加无话可话,只觉得面临一只朴实的夜壶,其中涵盖了太多岁月里的秘密,就像面对一部乡村生命简史,你顶多只知皮毛,无法把握时间深处的脉动。

老婆说,稍后,彭屏海带着她师傅四处行医,每到一处,总不忘把那只夜壶捎上,似乎壶的深处融入自个儿的魂魄。那年春上,抵达汉口时,被客栈隔壁一阵阵哭喊惊动。叫声传过来,落入心里,刀割一般疼痛。循声前往,却是大户人家。瞧那哭喊的孩儿,痛得整个人变了形,脸漆黑一团。先前,满城名医看后,一个个摇头而去。无奈,只好备下棺木,等死。然而,一个“等”字,可快可慢,把生生死死的一条线刻在其中,也将生死玄关的机相一一展露。万没想,彭屏海望闻一阵后,竟诡谲一笑。半夜,提着夜壶,掰开孩儿的嘴,将尿水“呱啦呱啦”灌进肚里。不片刻,哇的一声,吐出一团长着细毛的黑球儿,这才看清是一团发了霉的糯米丸子。耀祖百思不解,尿水怎有如此功效?师傅大笑,布满怎么也看不穿的神秘。翌日清早,耀祖照例去端尿水,低头一嗅,奇怪,尿壶咋不骚了,进入鼻孔的是一股药香。

出师那天,彭屏海没给半本药书,却将夜壶送了耀祖。一路上,他用同样的方式将尿壶撬在一根竹竿上,悬在身后,一左一右的晃。只不过,在溪里洗净后,不是塞到床底,而是搁在药柜的上方,并写上“悬壶济世”几个大字。空闲时,支起耳朵,听。恍惚间,悬着的壶里有一股浩荡之音漾出,听久了,却什么都没有,悄然化入寂静。

十多年前,我婆娘继承方耀祖的衣钵。但,压根没下跪、磕头,也没敬茶,更没给师傅倒夜壶。壶,蹲在药柜上,黯淡成一只岁月的遗物。寂静的时间里,她诵读着一句句汤头歌诀,显得那么安然。可不知怎地,壶儿突然崩的一下,碎了,并冒着一丝丝热气,沿着时间的路径缓缓飘向村庄,融为时光的一部分。后来,她告诉我,那是几代医者的魂。这话我信,尽管有点玄。

忽然一天中午,儿子把屋后浇菜的粪罐拎来,朝我一晃说,爸,这是夜壶吗?我摇头,并送他一个抿笑。倒是不久,儿子也开始背诵一句句《汤头歌诀》了。

作者简介

李新文,湖南梅溪人,中国梅溪散文写作者。作品散见《散文》《散文选刊》《西部》《山东文学》《安徽文学》《湖南文学》《湘江文艺》《北方文学》《百花州》《奔流》《青年作家》《当代人》《散文百家》《牡丹》《小品文选刊》等文学期刊。著有散文集《农耕时代》《放牧秋天》《岳阳书坛中青年》《我的灵魂在风中呼啸》《黄盖湖缺少发现》等5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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